九月十七日黄昏,我领18骑亲兵返回秣陵。一回到郡守府(丹阳原治所是南徐,但我担任丹阳太守之后,将郡治暂时安置在了秣陵),我即召见了简雍询问孙权使者之事。
“三将军,那使者自三日前赶到秣陵后,我曾几番约见询问以地换人之事,但他却一言不发,只说必须见到三将军后才能传达孙权之意……”简雍摇了摇头,略显无奈地说道,“使者身上虽有孙权书信,但也不便强取。所以孙权究竟有何打算,尚不能知晓……”以吴景、孙贲等人“交换”会稽之事,简雍是全程参与其中,我明里和暗里的目的他是知之甚详。
孙权究竟想搞什么鬼?我眉头微蹙,思索了片刻后,沉声对简雍吩咐道,“宪和,你速去邀孙权使者至议事厅!”
“是!”简雍应声离去…
大约两盏茶的工夫,一名青衣儒士在我府中亲兵的引领之下来到议事厅。
“阚先生,这位就是我家张将军!”简雍先为那名青衣儒士介绍了我的身份,随即又对我说道,“将军,这位是柴桑使者阚泽阚德润先生!”
阚泽?!!又一个江东名士,在我原先所处那个时代,阚泽为后人为所知的最著名事迹,恐怕就要算是(演义江赤壁之战中他替黄盖献“苦肉诈降计”时的出彩表现了——当诈降计为曹操识破时,阚泽尤能临危不惧,随机应变、随需应变,居然巧妙的骗过以智计著称的曹操及其麾下一众谋士。当然,那仅仅是小说的内容。历史上的阚泽究竟有什么事迹,反而不甚为后人所熟知。
虽不知阚泽是否如“苦肉计”的表现那般足智多谋,但既然孙权能派他为使来应付我,至少说明他不是一般人物。
“会稽阚泽。参见张将军!”阚泽整了整衣袍,向我微施一礼,和声说道。阚泽三十岁上下的光景,相貌清瘦矍越,周身流露出文雅的气质。
“阚先生不必多礼!”我笑着摆摆手说道,“飞素闻先生是会稽名士,学问见识闻于江东。以阚先生如此大才,却不知为何明珠暗投、效力于国之佞贼孙权。若先生有意。我愿亲为先生引荐于我家兄长处。以先生之大才,以我兄长用人之明,拜领郡守也是指日可待……”
“……听了我这番极其露骨地招揽话语,阚泽的表现却是出奇的冷静——既没有因我“讥讽”孙权而发怒,也没有因我对其的溢美之词而欣喜。前前后后表情竟似没有一丝变化,仍旧是那副不喜不忧的平和模样。
“阚先生“……见阚泽没有反应,我几乎认为他是没有听清我的话,正要继续游说,却被阚泽突然打断。
“我主别讨虏年齿虽幼,然胸怀凌云之志、身具济世之心。乃百年难见的明主。张将军乃当世名将。若将军愿举军相投我主,当可助我主早日戡平乱世、安定社稷。将军亦可成为兴复社稷的功臣而青史留名!“阚泽居然出人意料地反过来劝诱起我来,而且其表情一本正经。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贵使休得胡言——”简雍面色一沉,肃声呵斥起阚泽来。
“宪和……”我抬手止住了简雍,随即认真地再次打量起阚泽来。小半晌后,我忽然大笑起来:“适才见阚先生而心喜,出言无状,还请谅解!”
“……”阚泽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说道,“张将军,泽前来秣陵,特为代我主向张将军传达前番双方商议之事……”
顿了顿。阚泽面露谨慎之色,和声说道:“……但此事关乎紧要,故我主特意吩咐——只能请将军一人阅览我主密信,还请将军屏退左右……”
“将军不可,此人可能心怀不轨,有意……”简雍急出声劝阻说道。
“呵呵……”阚泽笑了笑,说道:“将军勇武天下无双,阚某只是一介文弱,简治中当不至于害怕阚某行刺吧……若实在不放心。尽可拨身,看阚某究竟有无身怀利器…”
从阚泽地气息看来,他的确是一个不通武艺的文弱之士,纵然其身怀弩弓之类的刺杀暗器,在我的面前也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处,行刺的可能基本可以排除!
但是,他为什么坚持要让我屏退左右、独自一人阅览孙权的信件?难道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亦或是有什么其他圈套?我冷眼观察着阚泽,却只见他表情从容自若,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刚才我以游说为名稍稍试探了一下阚泽,已知此人智计颇深,更兼胆识非凡,此时他搞得如此神神秘秘,实在令我不敢有半点轻忽。
“张将军……”阚泽瞥了瞥简雍,语气和淡地催促我早做决定。
“将军,既然如此,那雍就暂且告退了……”简雍看出阚泽刚才那一瞥的意思,也知道自己若是仍继续留在议事厅中,恐怕阚泽也不会说什么实质性内容,索性就主动请退。
“……”我拧眉思索,想要猜出阚泽(或者说是其背后地孙权)是否有什么不良企图,一时间竟没能听清简雍地话。简雍见我没有应声,以为是默许,便示意厅中亲兵随自己离开。
见简雍等人将要离开,阚泽面上迅速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恩?宪和且住……”我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而且感觉竟似越来越强烈,待准备抬头看向阚泽时,却正好看到简雍领着亲兵准备离开议事厅,急忙出声阻止道。
“三将军还有什么吩咐?”简雍转身回到厅中,疑惑地问道。
“没有什么秘密需要避讳你,宪和不必退下……”我朗声对简雍说道,随即又对那些亲兵下达命令,“传我将令,召集城中文武将官速至议事厅。参与议事!”
“啊……”简雍先是一愕,而后感激地看着我,点了点头,退回了厅右侧自己的位置。
“张将军,你这是……”阚泽满面疑惑不解之色,直直地看着我问道。
“……”我摆了摆手,却是笑而不语。
不多时,林雪、金畴、关平等军中将领以及秣陵城中地主要郡吏齐聚议事厅中。分文武两列站定。人数虽多,厅中却是一片肃静。
阚泽一面打量着我军的这一众将领文吏,一面默然思索着什么。
“今日临时议事,正是为与柴桑使者商议如何交换战俘一事……”我沉声对厅中众人说道,“此事虽然重要,但我以为不必瞒过诸位!正所谓一人智短、众人智长,我也正有意征询诸公之见……”
“阚先生!厅中的诸位,皆是我家兄长麾下忠挚之士,我以为没有什么隐秘事务需要瞒过他们。……”我转头对阚泽说道,“请先生将信件呈上。我等早些将,交换,事宜商妥。免得两位别将军他们饱受思乡、思亲之苦……”
“张将军,我主的些许请求你也无法满足么?敢问将军有无诚意商谈?若是存心戏耍,阚某这便告退。回返柴桑了……”阚泽面现不豫之色,恼怒地说道。
“请便……”我不以为意地笑着对阚泽说道。
“哼~!”阚泽一甩袍袖,转身便要离去。
“子风!”我看也不看阚泽,沉声对林雪说道,“传我将令,后日午时将吴景、孙贲、孙瑜三人,于军中校场枭首示众,以祭奠永威(裴元绍)与阵亡将士之灵!”
“是,将军!”林雪干脆利落地应道。
“宪和,议事之后。你速将此事布告丹阳及江东其余诸郡!”我继续对简雍吩咐道。
“是,简雍领命!”
“张将军,你怎可如此!”阚泽猛地回头,恼怒地对我说道。
“吴太守与两位别将军的生死,完全掌握在贵主之手,既然他不珍惜亲人性命,我又何必顾及许多?”我冷声说道,“这三人手中皆染有我军将士之血,为何我杀之不得?”
“……”阚泽眼中射出愤怒和无奈的光芒。小半晌后,走回适才的位置,叹了口气说道,“请将军暂缓此令,我愿与将军再议!”
“孙权可愿答应我以地换人之议?”我也不废话,单刀直入地问道。
“会稽郡乃是我主父兄血战而平,若轻易让出,我主岂非愧对先人……”阚泽面色深沉地说道,“但我主愿以另外条件易人。”
“什么条件?”简雍接口问道。
“以金易人!”阚泽沉声说道,“以万金易一人!如此条件,将军以为如何?”
“嗬~!”议事厅中立时响起一阵轻微地抽气声,显然是对“万金换一人”的条件感到震惊。
虽然我不执掌钱粮物事,但也大概知道四万金是个什么概念,整个寿春郡一年的全部税收恐怕也达不到这个数目。虽然换不到土地,但这个提议也是很让人心动地。
笑了笑,我没有打算放过阚泽,沉声说道:“此议虽然不差。但我还是想先看看孙权的信件,再做决定!阚先生,请将书信呈上!”
“……”看着我肯定的神色,阚泽也知道没有商量余地。顾虑到吴景等人的性命,阚泽不得已缓缓掏出一个密封的锦囊。关平上前接过锦囊,准备呈递给我。
“定国,将锦囊交与宪和!”我止住了关平,随即对简雍说道,“宪和,信上内容不需隐秘,由你诵读与诸公知晓!”
阚泽面色再变,双手成拳,攥得紧紧,眼中射出难以言寓的复杂神色。
简雍展开别权的信件绢书,正待诵读,却突然惊呼出声,随即愕然地看看阚泽,又看向我,惊异地说道:“将军,此信中多有涂抹之处,大半内容已经辩认不出。只有些许字样尚可辨认,尽是些什么‘相投’。‘拜为兵马都督,之类话语……”
“嗬~!”我无声地长出一口气,没想到我的猜测居然成真孙权这混蛋真的准备使“无中生有”的离间之计。搞出什么“屏退左右”的花样,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一人看那封“精心准备”的信件。可以料想,一旦我果真如他们所愿独自阅览此信,孙权此后地动作必然就是大肆宣扬我已与他勾结、有意反叛大哥。所谓三人成虎,大哥纵然对我深信不疑,但此事若不彻查,必会影响我日后掌兵。如果彻查。势必就要查阅这封信件,以此信如此内容样式,想叫人不生疑也难。而且更要命的是,这封信早已被阚泽搞地秣陵城中人尽皆知,即便我想销毁也不可能。
娘地!这不正是“曹操抹书间韩遂”的翻版么?究竟是谁,搞出这样恶毒的诡计。我恼怒地看着阚泽——这家伙演得倒蛮逼真,环环下套,一心想让我中计。
厅中大部分人一时之间都未能会过意来,尽皆莫名地看着简雍、阚泽。惟有郝昭和李严两人似乎略有所悟,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我示意简雍将绢书呈递上来。略一浏览后。我将绢书甩落在地。让两侧地文吏将官皆可看到上面的内容,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孙权小儿,亏得你想出如此诡计。也算难得了……”
“我主……”阚泽犹自不死心地准备辩驳。
“阚泽!”我厉喝说道,“你敢说此信不是孙权精心设计?你敢说你等行得不是离间之计?如此确凿证据,加上你此前地诡异举动,你还有何辩驳?疏不知,正是你表现太过,反露出马脚!”
“……”阚泽努力地保持镇静,强自说道,“这必是我主将草稿误装囊中,张将军不必多疑!”
“此信上分明有别权的印信!阚德润,你信口胡言之能也算天下罕有了……”我摆摆手。怒极反笑说道,“孙权既如此无信,交换之事就此作罢。此信与别权所行之事,我将布告江东,让江东子民看一看孙权究竟是何等无信无义、乏仁少孝之徒!”
我此话一出,阚泽再忍耐不住,急上前准备抢过地上的绢书。距离更近的关平,动作更快,一把拣起。攥在手中。
阚泽此举更是确定无疑地证明了我的猜测。我摆摆手,对金畴说道:“文安,将阚泽逐出秣陵!”
“不消你逐,我自己会走!”阚泽看了看我,目光异常复杂,而后掉头步离大厅。
“嗬~!”我心神大松,再出一口气——好险!差点就中了套……斗智斗谋,竟然比战场还要险象还生。若不因为我曾是后世之人,更曾通过一些途径了解过类似的计谋例子,今日难保不会被设计。
不过,人敬我一尺,我就要还他一丈。此计失败,无论是孙权,还是设此计之人(我并不认为这样的诡计会是由孙权自己想出来的),恐怕都要倒霉了……
建安六年,九月二十日,阚泽返回柴桑,向孙权禀报交涉失败以及离间计失败之事。孙权听罢大惊,急招张昭、鲁肃商议。
鲁肃详细地向阚泽询问了事情地全部经过后,不禁震惊非常。按照鲁肃的设想,他设计地这条离间计成功地希望应该很大,而且即便未能成功,也可找借口完全推托掉。但没想到,计谋非但被识破,而且张飞居然不给一点收拾的余地。
张昭亦知此事关系重大,仔细地向孙权分析了利害之后,但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方案来。孙权对鲁肃地计策失败大感失望,却也不便发怒,只能坐生闷气。
“张飞此人,莫非真是主公命中的克星?”素不信鬼神的鲁肃也不禁暗自无奈感叹起来。
“张公、子敬、德润,可有妙计化解此困!”孙权沉声询问道。
“主公,事到如今,也只能以此法试试……”鲁肃收拾心情,出声说道。
九月二十二日,河北使者再至寿春,急报曹操已开始对真定、河间用兵,同时另有大军集结南皮,进攻渤海之战一触即发。袁谭恳请刘备即刻出兵北上,攻击曹操侧后,缓解河北危机。
经过紧急商议之后,在徐庶地提议之下,刘备出兵两路攻击兖、徐二州——以关羽领步军5000,诈称20000人,北进佯攻下蔡,同时派遣细作深入散布谣言,道刘备将倾所有军力直捣许都。另一路,由赵云领风骑营2800骑,号称15000人,却打“征虏将军”战旗,诈做由张飞领军,东进佯攻袭扰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