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暑炎于火,林风爽带秋。
尽管已是夏秋之交,但午后的太阳依然火烫,间或有阵阵暖风吹来,反而使人更觉燥热。浓绿色的树间梢头,蝉鸣鸟叫之声仍是不绝于耳。
神亭岭东南15里,一支3000左右的江东军正“缓缓”向神亭岭方向撤退着。其所经过的一路上,不时能看见被丢弃于地的旗帜和兵器。
队伍的首列,吴郡太守、扬烈将军孙静一边小心地策马前行,一边不住回首顾望身后的士卒。
“太守大人,咱们的行军速度好象稍有些快了!”全身铁甲、头顶虎纹铁盔的朱桓策马来到孙静身旁,恭敬地说道。
“嗬~~”孙静檫了檫脸上的汗水,喘了口粗气,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休穆,吕、秦二贼可曾跟过来?
“太守大人放心,这两个叛贼一直领军紧跟在咱们后面呢,但距离被拉得有些开了!”朱桓点了点头,和声回答孙静道:“看来速度还得再慢一点才行!”
“已经是如此缓慢的行军速度了,他们竟然还是跟不上?”孙静对尾随在后的叛军行军速度之慢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愕然说道。
“大人,您实在是高看吕、秦二贼了……”朱桓呵呵一笑说道,“这些叛军大半都是未经任何训练的暴民,充其量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若不是他们人数太多,而咱们的士卒大部分都是新兵,要将这伙叛贼击而破之简直就是易如返掌!”
“呵呵……”被朱桓言语中流露出的自信所感染,孙静心神大定,也笑着说道:“休穆所言甚是!”
“太守大人,只要叛贼胆敢追击到神亭岭,就必然是有来无回。这神亭岭就将是吕、秦二贼的葬身之所!”朱桓语气异常肯定地说道。
“能死在神亭岭,也算是吕、秦二贼的造化了!”孙静遥望着西北面神亭岭方向所在,略有些惆怅地说道,“想当年……伯符便是在神亭战后,继而迅速击溃刘繇,袭占丹阳,最后一统江东的……若是伯符尚在,奸佞豪贼安敢做乱,刘表刘备又岂能正面觑我江东……哎!”显然孙静是想到英年早逝的孙氏上代之主——小霸王孙策!
“太守大人不必担心,些许内贼根本不足为虑。至于外敌二刘,以桓之见,凭主公之鸿福、周督之治军,不消多久也必可将其尽逐出我江东之地!”朱桓信心满满地安慰道,“眼前的困局仅是一时之难罢了!”
“恩~!”孙静轻轻点头,和声对朱桓说道,“休穆,你让队伍把速度稍降一些,但不可被吕、秦二贼看出马脚来!”
“是!”朱桓微一抱拳,沉声应道。随即策马向后,高声呼喝起来:
“全军听令,放缓速度!”
“再扔掉几杆旗帜!”
“准备好的兵刃也扔掉一些!一定要让叛贼以为我们在逃跑!”
看着在队伍中来回驰骋、不时大声喝令着的朱桓,孙静不由流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当初在得到吕合、秦狼二人叛乱的消息时,年轻的朱桓表现出的沉着老练,甚至要远超过自己————自己在惊慌之余险些便不知所措,但朱桓却能临危不乱,仔细筹谋策划之后,定出了合吴城、曲阿、毘陵三地守军迅速平叛的方略。随即在了解了叛军的具体情报后,朱桓又迅速筹划出了诈败诱敌入伏的计策。从目前的情形看来,诱敌的计策实施的相当顺利。不出意外,这一战便可将叛军主力尽数歼灭,甚至能够将叛贼酋魁一并擒斩,进而一举平定叛乱。
有如此年轻俊杰相助,何愁我孙家不能渡过难关、成就大业?对于朱桓远超自己的治军作战才能,孙静并无半点嫉恨之心,反而是乐见其成的。以孙静的年龄、性格,便注定他不会像孙翊、孙瑜等孙族年轻一辈那样,做出跟外姓将领争功夺利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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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皇溃逃”的江东军身后约3里处,自号“吴王”的吕合,正不住急催麾下军卒加速行军,以期能够追上江东败军。但更让吕合心动的是,那群败军中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孙权的叔父、吴郡太守孙静。若是能擒拿或是诛杀掉孙静,对于吕合控制吴郡是极为有利的。
“都给我跑快点,千万不能让那些孙家贼军给溜了!”吕合策马扬鞭,厉声大喝道,“追上前面的败军后,谁能擒杀贼酋孙静,我直接封他做将军,赏金百斤!”
时年40岁上下的吕合,身材高大壮硕,短须长脸,相貌颇有几分威仪。吕合本是江东大族吕氏的一个旁支,但其家境极丰,有良田千倾,房舍更是不计其数,论及家资甚至要超过吕氏本家那一支,在阳羡地界更是无出其右者。但吕合并不甘心只做一个田舍翁,信奉谶纬的他早年曾请一知名相士为自己相面。那名相士认为他面相极好,尤其在40岁以后更是“真龙之气”直透华盖,可成就帝王大业。吕合对“神相”的谶纬之语奉若至宝,于是便一心一意为自己的“帝王”大业细心进行着各种准备,同时等待着“神相”所说时机的出现。而至今年,吕合恰好40岁,令其欣喜的绝佳时机也果然出现了————雄据江东的孙氏竟同时被荆州刘表和寿春刘备进攻,而原先的吴郡太守盛宪居然也起兵背反。一时间孙氏基业风声鹤唳,形势大紧。其后,尽管盛宪被周瑜迅速出兵诛杀,但孙氏的危局也并未有多大改观。眼见着孙氏的大军陷在了西线战场之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结束与荆州军的战斗,吕合终于按捺不住,联结与自己意气相投的阳羡另一豪族秦狼正式起兵,自封“吴王”,拜秦狼为吴郡太守。
“大王,再向前追就快到神亭岭了,那里地形复杂,对我们作战不利!”相貌消瘦的秦狼策马来到吕合的身旁,谨慎地劝荐道,“不如暂且就追到这里!”
“哈哈哈……”吕合放声大笑说道,“禾德(秦狼的字)不必担忧,那孙静兵败如山倒,还能有什么作为?你看这一路上,孙静的败军丢了多少旗帜、兵器,恐怕能丢的东西都被他们丢光了,这样的溃军还有什么值得顾虑的?”
“适才探哨回报——孙静败军的逃跑速度已经越来越慢,看来他们力气也耗得差不多了。只要再加一把劲,必定可以追上他们。若是能够擒获孙静……”吕合一摸颔下的短须,呵呵笑道,“吴郡其他城县便唾手可得了!而后我等再引得胜之军乘势夺取会稽、丹阳,何愁大业不成!”
见吕合如此信心十足,秦狼也不敢再行劝阻,只得将担忧深藏在心中,按照吕合的命令催促兵卒行军。
在吕合重重的封赏许诺刺激之下,原本已现疲乏状的兵卒个个奋勇争先,如重获新生一般加速朝前方的孙静军追赶上去。但吕合军缺乏训练、没有良好指挥的弊病也立时显现了出来,没一刻的工夫,行军的队型已经全然混乱,直如一盘散沙。
见到吕合率军逐渐追了上来,孙静军也稍稍提了些速度,始终与其保持着1里左右的距离。两支军队一前一后逐渐朝神亭岭南麓接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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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酉时,太阳渐暮西山。孙静军终于“逃”至神亭岭下,但速度已经变的相当缓慢,与吕合军相距也已不到300步。
吕合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前面队伍里仅存的一面的“孙”字帅旗,可以想见孙静必然就在那杆帅旗之旁(帅旗跟随主将)。脸上流露出兴奋异常的神色,吕合大吼一声说道,“孙家败军就在眼前了,给我追上去!”
“冲过去,杀!”秦狼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不断呼喝着麾下兵卒跟上去。至此时,秦狼也已消除了心中的顾虑——看前面孙静军不少士卒的举止动作,分明就亡命奔逃,根本不似在作伪。
倒并非孙静的士兵演技有多么高超,许多人是真的害怕了。尽管事先朱桓已说明神亭岭上会有自家的伏兵,让麾下士卒不要害怕紧张。但毕竟队伍中一半以上的人是征召不久的新兵,见敌人追的越来越近,便不由自主害怕的溃逃了起来。
显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朱桓也不禁神色微变。但很快,他还是冷静了下来,急声对身旁的孙静说道:“太守大人,不能再继续退了,否则诈败就得变真败了!幸好叛贼已进入埋伏范围,咱们可以攻击了!”
“好!”尽管心中颇有些惊慌,但孙静还是强自镇静地点头应道:“休穆,一切就交于你了!”
“末将领命!”朱桓沉声应道,随即从马侧拿出自己的强弓,抽出一支特制的响箭,迅速地开弓搭箭!
“嗖~!”响箭带着呼啸冲天而起,凄厉的呼啸声在山间岭内不断地回荡着。
“杀!”片刻之间,喊杀声从左右两侧的山丘后震天似的响起。
“全军听令,停止后退,与伏军合击叛贼!”朱桓中气十足的狂吼声在犹自后撤的队伍中响起,“平叛杀贼,建功立业就在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