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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六年七月二十八日黄昏,西垂的太阳正在地平线上做最后的徘徊,残晖将极西的一片云霞映的血红血红。在落日余晖与朱赤晚霞的烘托下,奔腾的大江也变得似火烧一般。
曲阿,临长江之滨,位于长江与长荡河交汇处的汊口。曲阿原本不过是个过往船只停船歇脚的一座港口,但随着北民的不断南迁,江东之地被逐渐开发起来,各种船只的来来往往也愈发频繁,曲阿也由此得利,逐渐发展成为一座城池。孙策一统江东之后,鉴于曲阿重要的地理位置,曾数次对城池进行加固、扩展,目的就是为了让其成为扼制广陵陈登军袭扰江东的前沿据点(注:孙策统治江东期间,与曹操的关系相当恶劣。在袁、曹对峙之时,孙策曾意欲派兵渡江北上,协同袁绍一起攻击曹操,但因后来孙策暴毙而作罢。在此期间,孙策曾数次与曹操任命的广陵太守陈登交战,但未能占得任何便宜)。
曲阿城西,约三里处的长江江面上,一支至少含20艘蒙冲、30艘走舸的水军战船队,正顺流朝曲阿港方向疾驶而来。在船队每一艘战船的船头,都分明地飘扬着江东水军特有的暗红色水麒麟战旗。
最当先的一艘的蒙冲战船上,丁奉袭一身江东水军的制式衣甲,迎风伫立在船头,举目眺望着前方的江面。
“承渊,快到曲阿了吧!”廖化步到船头,立于丁奉的身旁,和声问道。
“是啊,元俭大哥!”丁奉转过头来,对廖化笑了笑说道:“还有三里的水路,大约再有一刻就能够到港了!”
说完之后,丁奉瞅瞅廖化身上的衣甲,又看了看自己,略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抱怨地说道:“穿着这身‘皮’,感觉就是不爽,还是咱们自己的衣甲看起来舒服些!”
“呵呵……”廖化拍了拍丁奉的肩头,笑笑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总不能穿着自己的衣甲去诈人家的城池吧!”
“这倒也是!不过,这诈城实在有些无趣,就像上次陪魏将军和元俭大哥你一起去诈秣陵城,前前后后也没打到一时三刻就结束了!一点也不痛快!”毕竟是少年人的心性,打得痛快、杀得尽兴仍是丁奉的喜好。
“呵呵……你小子就知道打打杀杀!”廖化笑着骂道,“将军打仗用的都最便捷省力的办法,从来不会白白让弟兄们去送死!如果让你小子去攻城,十有八九会选强攻,你知道那样会死多少人吗?”
“嘿!凭秣陵城里那些熊兵,就算强攻也死不了几个人!”丁奉有些不以为意地回道。
“承渊,你要知道——攻城战和野战是完全不同的!”廖化面上的神色突然变的严肃起来,沉声对丁奉说道:“秣陵城里的江东军新兵,战力的确不济,在野战中或许你能以1000人击败2000甚至4000这样的敌军。但在攻城战中,就完全不一样了,只有他们能够有心顽抗到底,凭借坚固的城池,以1000人对抗你1000人是不成问题的。就算你能够强行将城池攻下,付出的代价恐怕大得超出你的想象!你没有真正经历过,是不知道攻城战的残酷!”说到最后,廖化似乎是想起过往的一些经历,面上现出异常复杂的神色。
“元俭大哥,你打过攻城战吗?”见廖化如此神情,丁奉也不敢再露出轻忽的态度,正色向廖化询问道。
“打过,而且不止一次……”
“在什么时候?打的结果怎么样?”丁奉兴趣满满地急问道。
“以前还在天公将军……就是黄巾军的大首领张角(见丁奉露出不解的表情,廖化为他解释道),还在他麾下的时候,我曾经参加过多次攻城战,有些成功了,也有些失败了……但每次攻城的伤亡都多得骇人。通常一次攻城战下来,我军与敌军的伤亡之比都要超过五一(5:1)之数,甚至十一(10:1),乃至二十一(20:1)之数……到最后,光阵亡兄弟的尸体就可以把护城河给填起来!”说到最后,一种由衷的悲哀从廖化的话语中相当明显地流露了出来,“承渊,千万不要以为强行攻城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那是拿人命换城池!等你将来经历过之后,你就会真正明白了!”
丁奉知道廖化为人非常实在,绝对不会故意编造谎言欺骗自己,默默点头表示接受廖化的批评。
“可惜魏将军不在这里,他可是咱们军中的诈城第一高手。要是有他,诈取一个小小的曲阿城简直不在话下啊!”廖化见气氛变得有些沉肃,遂出声开了个“小玩笑”。
“嘿嘿……没有魏将军,咱们照样也能够把曲阿城诈开!”丁奉恢复了轻松的表情,笑着说道。
“子璜,你怎么一直苦着个脸啊!”丁奉忽然眉头微皱,讶然对一直跟随在廖化身旁的那人说道。
“呃~!没什么。”被丁奉相询之人,正是奉命协助廖化、丁奉诈取曲阿的全琮。自登上丁奉的座舰之后,全琮就一直有些心神难安——一旦与江东军展开作战,意味着自己将彻底走上与江东军为敌的道路,同时也意味着“全”氏一族与孙氏的决裂,从此全族便只能被栓在刘备军的战船之上了。当日被劝降之时,全琮一心便只想着如何能解救出自己的父亲,再加上被张飞的威势所摄,根本就没有机会想到这些内容。但事后,冷静下来仔细思索之后,全琮才察觉自己的归降究竟意味着什么……然而,此时后悔也已没用了!
“子璜,别耷拉着脸了!你这样被人家看到,立马就会产生疑心了!”丁奉学着廖化拍自己的样子,上前拍了拍全琮的肩头,“别想那么多了!你离开江东军,归到咱们军中,绝对是个正确的选择!那些个周瑜、程普、太史慈什么的,都不会是咱们将军的对手……”
“恩~~!多谢丁都尉提点!”全琮强自展颜一笑,微微点头说道。
“这就对了嘛~!”丁奉笑笑说道。在昨晚接令赶到南徐后,丁奉一见到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全琮,就感觉颇为投缘。性情相当直爽的丁奉“自来熟”地就跟全琮称兄道弟了起来。
“头,快要到了!”一名负责了望的锦帆兵大声向丁奉喊道。
“恩~!”丁奉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笑意刹那间消失无踪,一股肃杀之气迅速从全身散溢出来,“传令,各船做好准备!都给老子沉着一点,不要露出任何马脚!”
“是,头!”船舱顶部负责传令的士卒拿出一红一白两面小旗挥舞起来,迅速将丁奉的命令传递向其他战船。
全琮看着仿佛换成另外一个人的丁奉,心中不由得一阵愕然————尽管丁奉长相颇为英武,但其没有任何架子、嘻嘻哈哈的性格,很容易让人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卒。原本心中还隐隐地存了一丝轻视丁奉的想法,但其适才突然展现出来的一切却让全琮不禁迷惑住了。仅凭这种临战从容不迫的气度,就足以让全琮有些自叹不如了!
转头看了一眼廖化,只见廖化也是满脸的从容自信,似乎一点也不为将要发生的战斗而感到忧心,全琮忍不住地暗自叹了一口气————难道他们对夺取曲阿就这么有信心,或者应该是说对张飞这么有信心吗?
“子璜,不用紧张!”廖化轻轻转过头来,和声说道。显然廖化是刚才听到了全琮的叹气声,误以为全琮是在因紧张而叹气。
“恩~!”感受到了廖化话语中的关切照拂之意,全琮心头微微一暖,连忙点头应道。
“元俭大哥,子璜,做好准备了!”丁奉沉声向廖化、全琮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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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阿港,位曲阿城西城门外约100步远处,城楼守卒的弓箭恰好可以将整个港口覆盖住。为了能够更好地扼守住这个天然良港,孙策曾特意命人在港口的西、南两面修建了两座箭楼。每座箭楼长约八丈、连檐宽约五丈、离地通高四丈有余,木石结构。箭楼正面外墙厚达半丈,开四层箭窗,每层十二孔,内有四层木楼板。两侧的墙壁厚约两尺,开箭窗三层,每层十孔。两座箭楼与曲阿西城成半环形,将曲阿港牢牢控住。
“有……有船往港口这边过来了!”曲阿港西侧箭楼上,一名负责了望的江东军士卒忽然惊慌地喊道。
“有船便有船罢,每天有那么多船进进出出呢?”一名什长不满地呵斥道,“娘的新兵蛋子,就喜欢大惊小怪!”
“可……可是,船不止一艘,是很多!而且好象都是战船!”那名了望的新兵惊慌依然地喊道。
“什么?是战船?”听得说是战船,什长立时也紧张起来,迅速跑到那名新兵所在的了望口处,俯身探头向外看去。透过正对长江的了望口,什长果然清楚地看到一支包括数十艘大大小小战船的船队正快速朝曲阿港方向驶来。但很快,什长面上的紧张之色尽消,立起身形,长出一口气,回首再朝那新兵怒斥道:“那是咱们的水师,没看到水麒麟战旗吗?下次看清楚了再报告,别他娘的一惊一乍的!”
“是!”那新兵被什长连番呵斥,不敢有任何反驳,但知道那支战船队并不是敌人,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恩!你继续看在这里,我去打信号通知城里——有水师船队过来了!”什长面色稍缓地点点头,转身朝箭楼另一侧走去。
很快,水师船队即将到达曲阿的消息便被传递进了城里,一名正在巡城的军司马赶忙领着数十名士卒来到港口等候船队到来。
不多时,数十艘蒙冲、走舸战船鱼贯驶进曲阿港。
那名军司马急忙紧几步走到悬挂帅旗的蒙冲战船前,躬身行了一礼,大声喊道:“末将曲阿军第三屯、军司马杨帆(请书友‘扬帆远航’客串一个路人甲),参见大人!不知是哪位大人率领的水师?”
“芜湖巡江水军、舟船都尉全琮!”三名首领模样的人首先跃下战船,大步朝杨帆走来,当先一名相貌英武不凡的年轻小将沉声应道。
杨帆虽有些吃惊领军之人竟然如此年轻,但听得此人姓全后,便稍觉恍然——此人必是江东大族全族的子弟,能以如此年纪任都尉之职也就不足为奇了!
“参见全都尉!”杨帆重新向全琮行礼道。
“杨司马不必多礼!”全琮微微点头,随即一指身后的另外两人说道:“这两位是军司马华辽和军司马逢丁!”
“见过杨司马!”华、逢两人一齐向杨帆拱了拱手。
“见过华司马!见过逢司马!”杨帆连忙向华、逢二人拱手回礼道。
“杨司马,我是奉吕统领(江东巡江水师统领吕范)之命,巡防曲阿、毘陵一带江域。今日恰好行至此处,见天色已晚,想在曲阿休整一晚!劳烦你进城通报一声!”全琮沉声说道。
“全都尉,你难道不是接到孙太守(吴郡太守孙静)的命令,过来增援曲阿和毘陵的?”听了全琮的话,杨帆显得很惊讶,急切问道。
“增援?”全琮反被问得莫名起来,不解地说道:“我只是奉命例行巡防,并不是过来增援的!为什么曲阿和毘陵需要增援,发生了什么事?”
“哦~~!”听得全琮的回答,杨帆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迅速地回道:“全都尉,是这样的!三日前,豪贼吕合、秦狼聚蚁兵一万余人作反,现已攻陷阳羡、锡城二县。孙太守已从吴城出兵平叛,同时亦下令急调曲阿、毘陵的守军协助平叛!”
“又有叛乱?!!!”全琮面色微变,失声说道,随即转头看向华、逢二人。三人迅速用眼神交流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