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过半,霍危楼从程蕴之书房中走了出来,他在廊檐下站定,凤眸微抬,看向无星月的天穹,寒夜好似浓到化不开的陈墨,他的眸子也如墨一般昏暗无光。
片刻,霍危楼收回目光问道:“幽幽歇下了”
良婶在旁侍立着,“是,奴婢适才去看,小姐已睡了。”
霍危楼沉吟片刻,还是抬步往薄若幽的院子走去,进了院门,果然见她闺房内灯辉昏暗,他缓步走上台阶,在她门前沉思了片刻。
良婶站在远处不知如何是好,没多时,霍危楼却又返身离开,这次他径直出了程宅大门。
回去的马车上,霍危楼未发一言,跟随的侍从也发觉他心境不佳,一路上利落妥帖,不敢惹他不快,一回侯府,福公公迎了上来,“侯爷这么快便回来了幽幽怎么样了”
霍危楼不说话,径直往书房去,福公公面上笑意一淡,去看跟着的侍从。
“侯爷从离开程府便冷着脸,小人也不知怎么了。”
福公公摆摆手令他们退下,快步跟去了书房,霍危楼退下斗篷,人坐在书案之后未语,本就冷峻的下颌线紧紧绷着,剑眉冷峭的扬起,令福公公微吸一口凉气。
“侯爷,出了何事”
霍危楼此等严峻神色,自从他坐稳武昭侯之位,福公公已有多年未见,他不清楚薄若幽怎么了,可倘若薄若幽病况严重,他怎不在程府陪着
等了许久,霍危楼朝窗外看了一眼,二更已过,夜色已极深了,然而他道:“去薄氏,将薄家几个主子都请来”
福公公惊了一跳,“侯爷是说薄家大夫人和二老爷夫妇”
霍危楼颔首,福公公也不敢多问,立刻转身出门吩咐,侯府侍从行事利落,不出片刻便策马往安宁坊去,到了宅前,薄家众人早已歇下,一定武昭侯宣见,府中四处聒声大躁。
大夫人胡氏一边更衣梳妆一边紧张的手抖,和身边侍婢自言自语道:“这是何意这般晚了,武昭侯莫非是要向我们发难”
侍婢哪里敢搭话,待收拾停当出来,二老爷薄景礼和魏氏也穿戴齐整,不敢轻慢。
胡氏多日来与魏氏不睦,此刻却不得不上前问她:“弟妹,武昭侯这是何意他与那丫头有婚约在身,我们也算他半个长辈,他有何急事,要这般晚见我们”
魏氏心底也颇为紧张,面上却不慌,嗤笑道:“你敢做武昭侯的长辈我却是不敢的,这般晚见我们,定是有要紧事,去了便知了。”
胡氏正忐忑,薄宜娴从内院披衣走了出来,“母亲,武昭侯这般晚了要见你们”
胡氏点头,薄宜娴便道:“定然是和薄若幽有关的。”
胡氏自然也做此想,薄宜娴看向魏氏,“二婶不是常去长寿坊走动吗难道不知道”
魏氏笑笑,“我只知道前些日子幽幽病了一场,别的便不知了。”
胡氏和薄宜娴对视一眼,皆是茫然,魏氏扬了扬下颌,“利落些吧,别让武昭侯久等了。”
胡氏再害怕,也只好跟着出门,一行人从安宁坊出发,小半个时辰方才到了武昭侯府之外,待下马车进了府门,三人神色都胆战心惊起来。
为着亲事,武昭侯府内大兴土木,薄氏三人头次入府,见这般阵仗,方知武昭侯极看重此事,可薄若幽与薄氏疏远,武昭侯此前从未派人去薄氏过,今次能为了什么
霍危楼在正厅等着三人,他一袭墨色华服,面色寒峻逼人,薄氏三人进门行礼时,他连手都未抬,虽命人赐座,可薄氏三人噤若寒蝉,只敢虚虚坐个椅边儿,背脊挺的笔直。
“这般晚了唤你们来,乃是有关于安宁县主的旧事相问。”
霍危楼口称安宁县主,虽是尊称,可他位份更高,一时令人捉摸不透他的意思,薄景礼忙道:“侯爷要问什么,我们定然知无不言。”
侍从给众人都上了茶,霍危楼手中把玩着白瓷茶盏,语气不急不缓,并不似他身上威压那般迫人,“安宁县主五岁之时家中陡赠变故,你们可知”
此事他们当然知道,且府衙为了定案,几日之前刚去薄府查问过旧案细节,薄景礼恭敬的道:“知道知道,几日前府衙还派了人来问这案子,我们方才知道兰舟当年乃是被人谋害的,这与我们当年的猜测也相差无几,因兰舟那孩子自小身体病弱,性子也乖觉,即便是走失了,也不可能随便跑那么远,更不可能跑去河边玩,哎,这么多年了,三弟和弟妹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薄景礼是薄氏二老爷,自当可算作如今的薄氏家主,他作答,魏氏和胡氏也不敢抢话,只是他们仍不知出了何事,魏氏在暗自分辨,胡氏的心思却转的更快。
霍危楼目光落在薄景礼身上,听程蕴之形容薄若幽幼时,和听薄家人形容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且薄若幽离京之前经历了什么,只有他们最清楚。
霍危楼继续问道:“当年事发后,安宁县主病过一段时间”
此言一出,薄氏三人神色各异,薄景礼明显迟疑起来,魏氏亦惊讶之余略显愁楚,可胡氏的眸子一下亮了起来。
“当年幽幽受惊过度,的确病过一段时间”薄景礼谨慎的道。
霍危楼目光落在手中茶盏上,“说细致些,有何不妥之地也直言,不得隐瞒。”
霍危楼这般言辞,只给人一种他在追查当年隐晦之感,胡氏本就在不停盘算,此刻仿佛猜到了什么似的,忍不住问:“民妇大胆,敢问侯爷为何要问这些旧事”
霍危楼抬眸便对上胡氏精光乱窜的眸子,他不显山不露水的道:“安宁县主近日有些异状,可能与当年的病有关,本侯需得问个清楚。”
胡氏顿时精神一振,仿佛等这时等了多日,“原来如此,侯爷身份贵胄,幽幽又是陛下赐婚的,赐婚之前,大抵也未做打探,侯爷本也该问的,侯爷既然问了,那民妇便不敢隐瞒”
霍危楼看着她,胡氏吞咽了一下,语速疾快起来,“说起来幽幽这孩子当年是因与兰舟一起走失才生病的,说来也怪,他们姐弟一同走失的,可最终兰舟被人谋害,她却一个人回来了,当夜经历了什么不得而知,可她做为姐姐,大半是狠心抛下了兰舟才回来的”
胡氏叹了口气,“当然她也是孩子,怪不得什么,只是叫人有些失望,若她当夜能将兰舟一起带回来,说不定兰舟如今也长大了,她父亲母亲也不会出意外。”
“大嫂”
薄景礼忍不住出声提醒,胡氏却不理他,“二弟,别想着隐瞒了,幽幽要做武昭侯夫人的,当年这些事对外遮掩住,可侯爷不能不知”
“那次之后,幽幽病的极重,重到哪般程度呢她人都疯傻魔怔了,不仅如此,身上还沾了脏东西,是闹得我们家里鸡犬不宁。”
薄景礼和魏氏生怕这般说惹怒了霍危楼,可霍危楼却顺着胡氏的话问下去,“哪般疯傻”
胡氏一听,更觉自己所猜不错,她本就觉得薄若幽不配做武昭侯夫人,早前不敢将陈年旧事闹到武昭侯跟前,如今武昭侯亲自问,她怎会替薄若幽遮掩不仅不遮掩,还要将当年的事一分一毫真真切切的告诉武昭侯,当武昭侯知道自己要娶的女子小时候那般疯傻过,又命中带煞极易沾惹邪祟之物,只怕要悔不当初令陛下收回赐婚
“她回来先是真的病了,身上发热,似染风寒一般,后来给她请了最好的大夫,风寒之状好的也算快,这时候,她的疯傻才暴露出来,她先是认不得父母和亲长,仿佛连自己是谁都不知了,整日里说胡话,还怕屋子里的侍婢,稍有不对,便一个人往柜子里和角落里躲藏,让别人救她”
“有时候好容易哄睡着了,一醒来又发病了,好的时候极少,后来家里给她请御医,包括她如今的义父,以及宫里其他御医也请了不少,都看不好,实在没办法了,还请了道士来,道士一来,便说她从外面回来带了脏东西,乃是被邪魂附体了。”
“不仅如此,还说她这人本来命里就带煞,又说她会克人,当时我们不以为然,后来呢,三弟和弟妹为了寻医在外出了意外,这岂不是因她而亡故的”
霍危楼手持盏盖,一下一下的拨弄着茶汤上的浮沫,他面上不改神色,可在旁人难以窥探探的瞳底,却有冰凌正在寸寸凝结。
“她说的胡话有哪些可还记得别的古怪的事”
胡氏一愣,万万没想到霍危楼问的这般详细,“这民妇一时想不起来。”她看向薄景礼和魏氏,“二弟、弟妹,你们记得吗”
到了此时,薄景礼夫妇也在猜霍危楼是否介怀此事想要悔婚,迟疑一刻,薄景礼道:“别的记不得了,就记得幽幽那时候十分害怕人靠近,尤其她躲在某处的时候,她也十分怕黑,睡觉的时候要点着灯才好,说的胡话的话似乎喊过救命”
薄景礼言毕看向魏氏,“你还记得什么吗”
魏氏唇角抿了抿,“民妇倒是记得一件小事,就是幽幽病的不清醒的时候,别的都不爱吃,只喜欢吃龙须酥。”
此事并不算奇怪,霍危楼听完面无波澜,胡氏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算什么怪事侯爷要问的可不是这些。”
魏氏的确谨慎的选了件不打紧的事来说,可她却看不过胡氏的嘲弄,“龙须酥乃是兰舟幼时最喜欢的食物,幽幽小时候虽然也喜欢甜食,却不喜欢吃这样甜的,大嫂到底只关心宜娴,不知道幽幽的习惯。”
胡氏一听正想反驳,霍危楼却似乎对此十分感兴趣,“忽然喜欢吃龙须酥且只有在不清醒的时候吃那她倘若清醒了,可还记得此前不清醒时的魔怔”
魏氏忙点头又摇头,“只有在不清醒的时候喜欢吃,每次哭闹的止不住时,又或者躲在某处不愿出来的时候,便用龙须酥哄她,便能稍稍安抚住,不过醒来之后再用龙须酥便不管用了,她也不记得自己哭闹过,那时候年纪小,也十分可怜,清醒之后虽能认人了,可经了那般大的折磨,人也变得不言不语的。”
胡氏此刻插言道:“不言不语的时候极多,好似哑巴了一般,也说不准那时候还病着,侯爷不知,这等病是最难痊愈的,谁若是得了这样的病,一辈子都要毁了,侯爷早前不知这些,如今知道了,便是要与幽幽退婚,我们也不敢有二话。”
胡氏面上的期待压也压不住,霍危楼眼底的寒意终于剑一般露了出来,“退婚”他盯着胡氏,“看来你很希望本侯与安宁县主退婚。”
胡氏先是有些茫然,很快,她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想到适才那般言辞,她面色一变,“不不是”
霍危楼瞳底的锐利令胡氏不寒而栗,“莫说这是安宁县主五岁时的事,便是她如今再病成那般,本侯也不会与她退婚。”
“不民妇只是只是想着幽幽父母都不在了,做为长辈,民妇怕侯爷介怀”
霍危楼寒声道:“她五岁离京,你们薄氏不曾看顾半分,年初回京后亦未曾踏入你薄氏一步,她如今是陛下亲封县主,而你是罪臣眷属,你有何资格做她长辈”
胡氏面上血色顿时褪的干干净净,薄景礼和魏氏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皆面露紧张之色,霍危楼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而收,“当年之事,诸位还是守口如瓶的好,她虽与你们同姓,本侯却不会将你们当做亲家,倘若知事明理,过往你们对她的冷待本侯懒得追究,可若令她生厌,本侯倒要与你们计较计较。”
胡氏大气不敢喘,魏氏则狠狠地捣了薄景礼一下,薄景礼本被吓傻了,此刻立刻应话,“是是是,小人明白,请侯爷放心,我们绝不敢胡言一字。”
霍危楼不知在沉思什么,“当年的事,倘若又记起什么,可来侯府相告,除此之外,本侯不想听到任何有关她幼时的流言。”
胡氏面无人色,只不住点头,薄景礼夫妇亦连声应是,霍危楼自然不耐烦应付他们,见再无当年之事禀告,便挥手令其告退,三人起身行礼,如遭大赦一般的离开了侯府。
出了侯府大门胡氏便是一个踉跄,她早已吓得腿软,在府内还可支撑,出了门便支撑不住了,侍从见状赶忙将她扶住,她有气无力的道:“快快回府”
魏氏心有余悸,只气胡氏是个蠢货,又恶狠狠的瞪着胡氏,“你若影响了轩儿前程,我定让你们母子这辈子都不得安生。”
霍危楼回了书房,仍然并无睡意,福公公从外进来,犹豫着问:“侯爷,是否幽幽那旧病要复发了”
霍危楼回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福公公立刻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怎么会”
当着福公公,霍危楼喉头有些发苦,“我早该发现,那次她被掳走遇险,我便该觉出不对。”
福公公不知从何劝起,“难道治不好吗可幽幽平日里瞧着似乎无恙,在青州做仵作多年,亦不曾听闻她有何旧疾啊。”
这正是霍危楼思考的,第一次薄若幽失去意识,乃是被喜好剥女子皮肉的凶手掳走之时,当夜薄若幽生死一线,又淋了雨
霍危楼眼瞳一缩,淋雨当年薄若幽和薄兰舟走失的那夜,她也淋雨过,她和薄兰舟被掳走,她虽逃了,可同样惊恐害怕,生死一夜。
而此番她两次异样,乃是薄兰舟案子的真相浮出水面,又恰逢她染了伤寒病倒,她次次意识不清,皆是恐惧害怕伴随哭闹,又有躲避旁人的习惯,尤其程宅内躲进柜子里,和小时候尤其相像,可她幼时意识不清之时,为何会喜欢吃弟弟喜欢的食物
人患疯傻之症,多是因心中有心病作祟,薄若幽的心病便是弟弟的死,哪怕已忘却旧事,可此事真切发生过,定在她心底留下过痕迹,可若说只是因为弟弟的旧案病发,却又太过简单,似乎薄若幽的疯傻,并非那般简单的疯傻。
至少她病发时喜好薄兰舟喜欢的食物,应当表明了什么
霍危楼在战场多年,虽会处置外伤,却不甚通医道,而此等心魔之病,便是寻常的大夫都难以解释的通,他只觉自己应当想明白此处,可玄机偏偏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令他难以看的真切。
第二日一早,霍危楼先入宫面圣,午时之后方才出宫,出宫后,他并未第一时间去程宅,而是往明府去了一趟。
冬日明归澜腿上不痛快,正在府内将养,得知霍危楼来,很是意外,待霍危楼说来访是要找明仲怀,明归澜更未曾想到,可很快他明白过来,“侯爷要见父亲,可是为了薄姑娘”
霍危楼对他不必隐瞒,“是。”
“前次薄姑娘忽然病倒,是否和幼时的旧疾有关”
霍危楼眸色微沉,“你猜到了”
明归澜叹了口气,“本来未曾想到,可父亲幼时给薄姑娘治病过,他与我细说了当年情形,因此我有些担忧,可当时去府内探望,又听闻薄姑娘并无大碍,我便不曾细问。”
微微一顿,明归澜道:“若侯爷要问当年薄姑娘的病,我可为侯爷解答,当年薄姑娘遇险受惊,先是伤寒,而后便是失心疯”
这三个字似乎刺痛了霍危楼,令他剑眉微蹙,明归澜遗憾的道:“与公主殿下的病的确十分类似,不过也并不完全一样,小时候的薄姑娘,完全疯傻之时并不多,可她却又偏偏变了性情,而这等时好时坏之状,更令医家难以捉摸,当时薄家出了这样大的变故,薄家三爷不遗余力的为薄姑娘延请名医,父亲去过薄府几次,却都毫无办法,因此得知薄姑娘好好长大回京,一开始父亲便是惊讶的,没想到程先生这样厉害。”
霍危楼道:“程先生当初的确用了不少法子,可还有一功,便是她远离了京城,没了周遭影响,如今回京,且又直面她弟弟的案子,少不得受了许多刺激。”
“症结便在此处。”明归澜道:“程先生定有法子令薄姑娘病情稳固,只要不受刺激,薄姑娘前十二年如何过的,往后便还能如何过,只是这很难,如今府衙已经定案,薄姑娘知道了当年真相,人也在京城,总是不能像以前那般。”
从前薄若幽记不清旧事,人也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只要程蕴之不提,她除了薄兰舟忌日,平日里也不会如何多思,可如今却大不相同。
霍危楼道:“母亲久病多年,我自然知道这等病状,不过你说得对,她们不太一样,母亲病的时候,虽然会记不清旧事,将父亲从前的书房当做自己的地方,可她并不会有父亲的喜好,可幽幽身上不太一样。”
明归澜有些不解,霍危楼道:“我问过薄家人,她们说她幼时哭闹不止之时,她平日里不喜欢的龙须糖能将她安抚下来,而这龙须糖,本是她弟弟喜欢吃的。”
“莫非是薄姑娘对弟弟出事心底十分歉疚只是她小孩子并不懂如何表达,再加上神志不清,所以才改了喜好”
明归澜显然也不得要领,霍危楼摇头,“近日她有过两次意识不清哭闹过,醒来后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的情形,或许,薄兰舟的案子沉积一段时日便会减缓。”
明归澜听完有些担心,却也对此类病症无法可解,霍危楼便道:“你父亲回来,告诉他我为幽幽的病来过,倘若他有诊治之法,便来侯府。”
明归澜自然应是,霍危楼不多留,出府往程宅来。
到了程宅时辰已是不早,外面寒风凛冽,霍危楼见了程蕴之,径直去找薄若幽,她屋子里地龙烧的极热,见他来自然高兴,只是霍危楼一眼看出她似有心事。
落座后,霍危楼便道:“昨夜来时你已经歇下了,昨夜可睡得好”
薄若幽点头应下,又给他倒茶,只是端着茶盏的手势有些古怪,待她放下茶盏,霍危楼便将她手抓了住,“手怎么了”
薄若幽任由他看,这一看,便看到了指腹上的血点,霍危楼眉头一皱,“在何处弄得”
“这不打紧的。”薄若幽弯了弯唇,然而思绪飘去别处,面上的漫不经心逃不开霍危楼的眼睛。
他将她拉至身侧落座,“你在想别的事”
薄若幽面露愁容,似乎不知如何开口,霍危楼做不满之状,“何事不能告诉我”
薄若幽深吸口气,骤然目光肃然的望向他,“侯爷此前说我梦魇哭闹过,可对”
霍危楼心头一紧,面上却只能点头,薄若幽便严声道:“侯爷,我只怕并非梦魇”
此言令霍危楼不安起来,薄若幽却显得镇定,她将手举起来,又看向远处的高柜,先将昨日良婶和程蕴之的异样说来,而后道:“良婶不是慌乱无状的性子,她说我藏在柜子里,也绝不会信口开河,起先我不曾多想,因为完全不记得此事,何况我为何藏去柜子里呢”
“直到晚间歇下,我发觉手上刺了一根木刺,昨日我除了上下马车,开门关门,并未碰别的什么木制物件,手上怎会有木刺因此昨夜发觉不妥后,我查看了柜子。”
“这柜子打磨精良,可在柜内角落处,有一星粗糙之地,那里正有几根毛刺,并且我查看过柜子里的衣物,的确不比我昨日早间打开之时看到的齐整,侯爷,我大抵记性很差了,且我实在想不通我为何进柜子里去,我想,我我是不是病了。”
她一本正经的说着发觉异常的经过,可至最后一句,语声骤然艰涩起来,未知的病状发生在自己身上,哪怕坚韧如她也有些惶恐,霍危楼一阵揪心,因这份心疼,面上神色便未遮掩的很好,薄若幽敏锐的问:“侯爷是不是知道了”
霍危楼迟疑起来,薄若幽何等聪颖,立刻明白他昨夜过府听程蕴之提起过,她语声更为涩然,“我我猜到了,今晨用早膳时,义父待我尤其关怀,良婶亦对我小心翼翼的,便是我此番病的最重之时,她也不曾那般谨慎过,我便想着,昨日他们所言定是真的,只是不愿告知我真相,义父如今信任侯爷,侯爷定然也知道了。”
她忽而一阵难受的心悸,下意识便想将手从霍危楼掌中抽出来,“我这是怎么了”
霍危楼握紧了她的手,又一把将她扣入了怀中,“是,程先生昨夜告诉过我,这并不算什么,你只是近来多思,眼下你不是好好的”
他抱得极紧,语气尽是疼惜,好似怕失去她一般,薄若幽察觉出他似乎比她还要紧张,一瞬间竟觉安心几分,她回抱住他,亦从未有像现在这般想对他倾诉。
她脸颊埋在他怀中,语声闷闷的道:“霍危楼,我有些害怕,有时候我半梦半醒之间,会忽然烦躁心慌起来,每到那个时候,似乎都有另外一个人在对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