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人出了沈家后,薛大嫂就忍不住了,拉着薛大哥的手臂,小声追问道:“相公,你这是在哪找的人啊?办事这般妥当?”
天知道,今天在沈家的时候,她面上装得悲悲戚戚,但心里都要担心死了。就怕沈家人抓到后,将她们供出来。
薛大哥心里也抖得厉害。别看他方才吼得凶,喊着要沈家人找关系,让县太爷把县城所有的青布马车都找出来,但正是因为心虚,他才喊得那么大声。
他刚才快步出了沈家,装成气愤着急的样子,实际上也是因为心虚,怕时间久了露陷。
等出了沈家,现在一家人走在黑漆漆的田间小路上,他才发觉自己两腿都发软。
但是听着妻子崇拜的语气,以及今天沈家人带着全村人忙活了一天,城里乡下,全都找了个遍,除了别的村民口中,那辆青布马车,别的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他又觉得自己特别厉害。
随随便便一个小手段,就将沈家人耍得团团转。这会,他的腿也不软了,凶妻子道:“回去再说!”
薛大嫂立刻禁了声。
这事儿要是成了,她们就是沈家的大恩人,以后再沈家人面前,都能挺着胸膛说话。
以沈家人对孩子的在乎,以后不愁她们薛家不发达。
但是同样的,要让沈家人知道是他们搞的鬼,只怕要生撕了她们。她立马收起了脸上的喜意,露出一个悲悲戚戚的表情,继续演戏道:“相公,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晚上黑漆漆的,边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但薛大哥还是故作难过地叹了口气道:“那可是我妹子留下来的孩子啊!能怎么办?当然得把孩子找到啊!你和娘就留在家里,看着家,我去找孩子。”
薛大嫂不想留在家里,他知道丈夫的计划,是要在路途上伪装成从坏人手中把孩子救回来,甚至为了让孩子感动,让戏做得逼真一些,还要假意受上一场伤。
然后拖着伤照顾孩子,这么一路到京城,不光和孩子处出了感情,就是沈四哥肯定也感念他找到孩子细心照顾的恩情,到时候还不随他予取予求?
至于说发达了以后接她们去京城享福的事嘛,谁知道哪年哪月。而且她可不是那些傻女人,一心相信自己的男人。
京城那个花花世界,他男人到时候还能想起她来?
所以她道:“让我也跟着你一起去找孩子吧!妹子在世上就留下这么一滴血脉,不找到孩子,我怎么放心。”
沈三哥小心地跟在后面,听着他们说话。
两人说的话确实没有问题,听起来句句是关心孩子,若是换在另一个人身上,他并不会多想。
但是放在这两个人身上,他却怎么听怎么怪异。
薛大哥那自私自利的性子,连自己亲妹子都能眼都不眨一下地卖掉换取好处的人,能为了个没什么感情的外甥,自个出钱出力去找人?
还有薛大嫂,竟然也要不顾家里的孩子,跟他一起去找孩子,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那对自私自利的夫妻能做出来的事。
他小心地跟在几人身后,听夫妻俩人商量。显然,薛大哥并不愿意带薛大嫂去,但薛大嫂坚持,用了各种理由说服他,最后,薛大哥同意了。
两人商量好,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找孩子。
听到这,沈三哥没再继续跟下去,他回了家,把心里的猜想跟莫氏说了。
其实若不是因为孩子突然丢了,心里太过着急,莫氏早就发现薛家人的不对劲了。
此刻听儿子提起,莫氏才发现被自己忽略的地方。
莫氏手里的拳头慢慢捏紧。
她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人也泼辣,遇事儿最喜欢的就是提着棍子往前冲。
若是往常,她早提着棍子找薛家人理论了。
但如今,她也慢慢成长了,知道事情得讲证据。她没有证据,就凭着几句臆想的猜测,根本拿薛家没办法。
她忍着手撕薛家人的冲动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儿子打算亲自跟着他们两,如果孩子的事和他们有关,儿子一定不轻易放过他们。”
沈三郎怕自己的判断出错,耽误了寻找孩子的大事,说完又道:“不过儿子只的猜测,两人真变好了也说不准,娘这边还是继续安排人找孩子,官府那边,也派人去走动走动。”
虽说看在傅瑾珩和林萱的面子上,官府怎么也会卖他们一个面子,但先拿钱去打点一番,总是没错的。
“至于铺子的事,一会儿自会安排内人,让管事代为管着。那管事是我早先栽培的,信得过,娘不用担心。”
莫氏见儿子将事事都安排妥当,欣慰道:“行,你去吧!你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娘放心了。”
沈三哥也没多言,回房跟沈三嫂交代了一声,便收拾包袱,偷偷摸摸地去了薛家。
傅婆子和刘氏拿着钱,正打算去打听,哪里可以雇镖队护送她们上京城,就听到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个道:
“白娘子,听说最近有一艘大货船要运送货物进京,我晓得你关系广,你到时候想办法帮我说说情,让我闺女搭一程呗。我倒也不是舍不得花钱,主要是跟坐大船安全,人还少吃苦。”
刘氏眼睛顿时一亮,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人。
只见其中一个妇人穿着一身绸布衣裳,头上整整戴了三个大金簪子,看起来就是富贵人。
另一个妇人虽然不顾这个妇人头上戴的金簪多,但脸胖得跟个弥勒佛一样,看起来条件也不差。
那个头上戴满金簪的妇人说着,塞了个荷包给白胖妇人。白胖妇人道:“我和那船上的管事熟,不过是随便带个人去京城而已,这点小事,你就放心好了,直接包在我身上吧!”
刘氏小声道:“娘,要不我们也找那人帮忙,坐船去京城吧?我还没有坐过大船呢!”
傅婆子有点怕,“那两个人该不是骗子吧?”
“娘,你看她们那一身衣裳,”刘氏小声道:“我们全部家当卖了,也不一定能买到人家身上那衣裳,你就放心吧!”
“那你做主!”傅婆子紧了紧怀里的包袱。
刘氏依葫芦画瓢,也从怀里拿了个银角塞给那胖妇人道:“夫人,我和我婆婆想进京寻亲,你也帮个忙,跟那船上的管事说一声,让我们上船可好。”
见白胖妇人不说话,只来回打量她,刘氏着急道:“你放心,我们会报答你的!你别看我们穿得寒酸,我婆婆的孙子,那可是在京城当大官的。”
她本来还想说,她孙媳妇是公主的,但转念又一想,要是说了,她们两人的身份岂不是一下就给人知道了?
白胖妇人边上那个满头金簪的妇人帮着说好话道:“两个妇人千里迢迢上京去寻亲,也是可怜,你就帮她们一把嘛!就当做好事。”
刘氏顿时觉得那个满头金簪的妇人是一等一的大好人,她连忙道谢,“妇人你可真好!看不是,我婆婆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我一个女人家,实在是没办法,这才求到夫人这来。”
满头金簪的妇人朝着她笑了一下,叹气道:“都是可怜人啊!跟我那个闺女一样。”
那妇人似乎真只是看她们可怜,随意地说了一句好话而已,说完便走了。
白胖的妇人看着她背影摇了摇头,道:“既然苗夫人都帮你说话了,我就破例一回,帮你一把吧!”
刘氏赶忙道谢,谢过后,却忍不住问道:“苗夫人闺女咋不能了?”
白胖妇人道:“她闺女的男人去京城赶考,考中之后留在京城做官,结果被上司的闺女看重,挑了他做女婿。
那男子为了前程,娶了顶头上司的闺女。
她闺女原本是正头娘子的身份,结果如今硬是成了小妾。但是肚子都大了,她闺女又放心不下那男子,坚持要去京城找那男子,苗夫人拗不过闺女,只能帮着奔走,想叫她去京城的路途中好过一点。
既然苗夫人帮你说话,你们又都是上京城,到时候路上,你多帮着照顾她闺女一点。”
“会的会的!”刘氏连连点头,心里也忍不住唏嘘。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东西,瞧瞧她为了傅家付出多少?结果如今说要休她就休她,一脸情面都不讲。
“那你找个地方等着吧!”胖妇人道:“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不知道船什么时候才来?夫人你怎么称呼?我们到时候怎么找你?”刘氏心急,也不知道家里人知道她们走了的消息没有,会不会赶来阻拦她们。
“你也跟着叫我一声白娘子就行,你们运气好,遇见了我,那大船今天晚上就会到,你去码头等着吧,到时候我跟船上的管事打声招呼,你就能上了。”
“多谢白娘子,你可真是大好人!”
刘氏连连道谢,当天晚上,两人就在白娘子的安排下,上了那艘大货船。
刘氏还见到了那位苗夫人的女儿。
只见那姑娘肚子高挺着,刘氏难得好心,过去扶她,“真是作孽哦!这再过不了两月就要生了吧?”
苗姑娘红着脸,低头道:“医婆说孩子该是10月生。”
刘氏道:“那孩子岂不是你夫君赶考前怀上的?”
苗姑娘腼腆地点了点头。
说是让她多照顾苗姑娘,但一路上,刘氏却觉得是这位苗姑娘照顾她们更多一些。
每次船靠岸,苗姑娘买吃食就会买三份,自己吃一份,另两份分给她和傅婆子。
不仅如此,平日里买饭菜,她也会找个理由分给她们。
白娘子给船上的管事打招呼,让她们上船,但船上的饭菜什么的,都要自己花钱买。
船上的饭菜贵,刘氏和傅婆子买了几顿,眼看着荷包一天天瘪下去,都有些发愁。
这还没到京城呢,就把钱花完了,等到了京城怎么办?
两人这才发现,出远门这事,完全不像她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两人抠抠搜搜,买个青菜白饭都要盘算半天。
但是苗姑娘说为了肚子里孩子的营养,所以饭菜都买得多,但又吃不下,她开始的时候是找理由分给她们吃。后来干脆说一个人吃饭没意思,每顿都请两人一同用饭。
相处几天下来,刘氏觉得比自己亲闺女还要体贴,对她的遭遇,也更加地同情。
大概是苗姑娘和傅荷的经历有些相似,她倒是想起了那个让她不喜的闺女来了。
她闺女当时不也是被男子给骗了,还没有成亲,就给人搞大了肚子。其实她闺女又有什么错呢?要怪,也该怪那个骗了她身子,又负心了她的男人。
可是这最后的苦果,却是她闺女一个人承担了。
她脑子一热,就拍胸口保证道:“你放心,等到了京城,我带你去见我侄儿媳妇,让她帮你!一定给那负心汉好看!”
苗姑娘道:“婶子,可千万别,你侄媳妇再厉害,也管不了朝臣的家事啊!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想开了,我们苗家只是一小小商户,确实是配不上他。”
“我侄媳妇可不简单。”刘氏以前很不喜欢林萱,但现在说起她来,却只剩下骄傲,“她可是公主,你听说过皇上最宠的安乐公主吧?”
苗姑娘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你侄媳妇是……”后面几个字,她似乎不敢说出来一般。
“对,我侄媳妇就是安乐公主。”刘氏道:“你放心,等到了京城,我就带你去见安乐公主,让她给你作主。”
这是刘氏第一次说林萱的好话,“我那个侄媳妇可好了,她就是个眼睛见不得沙子的人,见了这等不平的事,她肯定会给你作主的。她可是公主,有她给你作主,你那个……”
她顿了一下,“对了,孩子爹姓什么来着?”
苗姑娘道:“姓闻。”
刘氏道:“那个姓闻的负心汉,要不给你一个说法,就让公主撤了他的官员去。”
苗姑娘道:“公主没有罢免朝廷官员的权利!”
刘氏也不懂这些,就是话赶话说到那去了,她胡乱地摆了摆手道:“没有也没事,公主不是皇上的女儿嘛,只要她跟皇上说一声,你那个负心汉肯定没好果子吃。”
苗姑娘屈膝给刘氏行了个礼,“那就谢谢婶子了!”
“苗姑娘你别客气,我这也是路见不平,你赶紧坐着,你这双身子的人,可小心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