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时洵本来和邺澧一前一后的走着,偶尔漫不经心的回邺澧几句。然而在他马上要走到村支书家的小楼时,耳朵却忽然动了动,察觉到了某些细微的声响。
“咔嗒”、“咔嗒”……
就和他之前听到的声音极为相似。
燕时洵刚刚还轻松的面色顿时严肃了起来,扔下邺澧在后面,警惕而敏捷的疾步走到村支书家的院落外面,长臂一撑围墙,修长的身躯矫健的翻了进去,稳稳的落在地面上。
乌云遮月,天幕一片漆黑。
而村落里家家皆静,几盏昏黄的小灯照不亮整片地域。
在微弱的光亮下,燕时洵勉强看到小楼外面的白墙上,似乎有白色在上下起伏的蠕动着,像是整栋楼都活了过来,白色的外立面变得柔软而凹凸不平。
但再定神看去,刚刚的一切又仿佛只是错觉。
墙面就是墙面,上面并没有白色的东西在动。
燕时洵皱了下眉,却忽然发现,在他进到小院的时候,所有刚刚听到的那些细碎声音都消失了。
黑暗重新变成死一样的寂静,连秋季的虫鸣都听不到。
燕时洵站在小院中央,为这份怪异感而陷入沉思。
怎么回事……应该不是错觉才对。
“怎么,不是要睡觉?”邺澧迈着长腿走到静立院中的燕时洵身边,垂眸询问道:“有其他在意的事?需要我……帮忙吗?”
开口吧,燕时洵,向我索取。
这样,我们之间就会建立起因果。
燕时洵没有在意邺澧在想什么,只是紧皱着眉头环视四周,确定什么都没有之后,才迟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睡吧。”
他将疑惑暂时放在心中,率先抬腿上了楼。
许久之后,当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整个村子的人都陷入沉睡之中后,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
“咔嗒、咔嗒……”
在每一家院子之外,在每一栋房屋之外,在村路上,在树林里,在黑暗中。
从窗户外,掠过了骷髅惨白的影子。
……
第二天一大早,当嘉宾们被叫起来的时候,竟然无一例外的都一脸憔悴。
“嗐,真是老了。本以为早点睡能精神头足一点,结果做了一整晚的噩梦啊。”综艺咖走下楼时,揉着腰苦笑。
但他在看到别人同样挂着黑眼圈的脸时,不由得吃了一惊:“你们这是……也没睡好?”
“别提了。”路星星长叹一声,把脸埋进了自己的双手里:“做了一晚上噩梦。”
先是梦到师父打他,又梦到骷髅头,然后竟然是师祖跑来中气十足的指着他好一顿骂,说他比不上燕时洵,骂得他在梦里都快自闭了。结果场景一转,他竟然梦到骷髅就围着自己看。
这一晚的梦做得实在是够丰富的,要不是他年轻,睡眠质量好,非得被吓醒不敢再睡了不可。
但就是这样,路星星现在看起来也无精打采的,像是一晚没睡。
其他几个嘉宾也都是如此,
宋辞和赵真因为房间里一直东西会移动和消失的事,一晚上都没敢睡踏实。白霜则一直记得她晚上洗澡时,一闭眼睛就会出现的异响,于是吓得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刚刚有睡意又总感觉下一秒会有声音响起,于是硬生生把自己吓醒了。
“早。”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来,姿态悠闲,精神颇好。
众人闻声看去,就看到燕时洵一副休息良好后的精神模样,眼眸明亮锐利,依旧是之前力量感十足的模样,没有任何改变。
更何况和众人一对比,燕时洵显得更加鹤立鸡群。
仿佛所有人昨天都去地府走了一遭,只有燕时洵一个人在阳间待着。
众人看向燕时洵的眼神,顿时充满了羡慕。
“燕哥昨天睡得挺好?”
“燕先生看起来状态真好。”
燕时洵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他昨天夜半出了门,又等到了日出时间,借着第一缕阳光带来的浓重阳气起了一次卦,然后才安心睡下的。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睡得很死,而是留了只耳朵一直注意着身边的情况。
倒是这些人,可是实打实的睡了一晚上。怎么反倒羡慕起他来了?
倒像是他睡了一整晚,这些人才是熬了夜没有睡的。
“你们起的好早啊。”
正说着,村支书家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起了。杨土从楼上下来时,就看到节目组的所有人都已经醒了,嘉宾们坐在楼下,工作人员们在打包着设备和其他物品。
杨土顿时有些惊奇:“之前我去城里,看到好多人都起得很晚,我认识的一个朋友还说他都是中午才起床的。你们怎么起的这么早?我还以为来得及给你们做早饭呢。坏了,没赶上,这下要被爷爷骂了。”
安南原叹了口气:“睡着不如醒着,还是睁开眼睛有安全感,我就醒了。再说,醒了能看到燕哥啊,有燕哥在,我安心些。”
“毕竟是工作嘛,而且今天不是要爬山?还是早点好,这样时间来得及。”
综艺咖耸了耸肩,挽着卫衣袖子就朝杨土走去:“你要做饭吗?我们来帮你,我们这这么多人,都让你们准备早饭可太过意不去了。”
杨土连忙摆手:“欸?不用不用,我们兄弟几个就行……”
“我也来帮忙。”白霜笑着加入,跃跃欲试道:“我还没用过村里的大锅呢,好好奇怎么用。”
因为这期的主题本来就是农家乐,而体验做早饭和农村的清晨时光,本就和农家乐差不多,也会给观众们带来悠闲的体验。
所以嘉宾们都陆续的开了分屏直播,而主屏也早早就被工作人员调整好了角度,对准着清晨阳光穿透山间云雾的美景。
在洗漱完的嘉宾们有的跑去厨房帮忙,有的跟着村支书妻子去田里忙碌摘菜之后,客厅里就重新空档了下来,只剩下燕时洵和邺澧。
而张无病一直打着哈欠,也不坚持自己的“导演威严”了,身子缩在沙发里一副缺乏安全感的模样。
燕时洵抬起长腿轻踢了张无病的小腿一脚,嫌弃的问道:“你是怎么回事?张大病,节目刚开始,你就这副样子?”
“今天还要爬山,你这个体力,能行吗?”燕时洵上下扫了张无病两眼,怀疑道:“你要是半路瘫了,别指望着谁把你背下山。”
张无病一副昏昏欲睡的颓废模样,听到燕时洵嫌弃他,顿时双手一伸,极为熟练的抱大腿,哭唧唧道:“我做噩梦了哇燕哥,呜呜呜!”
他抽噎着,讲起了自己梦到的东西。
别看张无病面对外人的时候硬撑出来个导演的架子,但他实际上还只是那个被长辈一直保护在温室的小傻子,也不像是燕时洵因为常年奔波在捉鬼驱邪的第一线而养成了良好的体力。
今天长途坐车又遭遇变数之后,张无病的体力和精力都消耗得厉害,所以晚上在和工作人员交待好了工作内容之后,他早早就躲回房间睡觉了。
结果没想到,从睡下之后,张无病就一直做着噩梦。
他先是在梦中梦到自己打开了房门,结果门外的景象,已经不是他睡下前的村支书家的小楼了,而是变成了泥泞的村路。
梦里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将本来就是黄土的道路搅得到处都是稀泥,一脚下去都能没过脚腕。而外面的天色昏黑低沉,气氛压抑。
张无病想要看清这是哪里,却只看到了由远及近低矮的房屋,不像是现在的样子,倒像是很早之前的环境。而从外面打着伞匆匆跑过的人身上的衣服样式来看,他觉得这衣服样式比他年纪都大了。
像是张无病的目光太过于专注和探究,以致于让那打伞的人有了察觉。那人将伞举高,露出了之前被伞遮挡住的脸。
那竟然,是一张没有了任何五官的脸。
空荡荡的,像一个揉好的面团。明明没有眼睛和嘴,张无病却能感觉到,那人是在笑着看向他。
“张无病,出来啊。”那人叫他。
张无病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倒退了两步想要退回房间里,把门关上。
以他这么多年撞鬼的经验来看,只要不是醒着,不能确定对方是活着的,不管谁喊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回。
尤其他现在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那就更不能回答了。万一对方一确定自己的身份,就把自己带走了怎么办?
然而,当张无病缩回到房间里时,却惊恐的发现房间里的样子也不是自己入睡前墙壁雪白的样子,而变成了一间到处漏雨的破屋,里面的家具也歪歪斜斜的,家徒四壁,到处黑漆漆一片。
而无论他再怎么焦急,手里的门都关不上。
张无病站在门口急出一身热汗,但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没有脸的人举着伞朝自己走来。明明脑子拼命的下命令让腿动起来快跑,但自己的脚就像是生了根一样,跑不了也动不了,只能眼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近。
“张无病,你怎么不回答我。”
那人没有五官的脸上,像是面皮下面蒙着骨头一样,本该是嘴的部分咧开了一大片直到耳根,面皮便向下凹进去了一片。
“张无病,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大家都在那边,你不去吗?”
“走吧。”
“咱们老杨家都在那呢。”
张无病脸憋得青白交错,终于鼓起勇气大吼了一声:“不去!滚!我爸爸燕时洵的大名听没听过!他一会就来抓你!”
不知道是张无病突然起来的气势震住了对方,还是提起燕时洵的名字起了作用,那人原本伸出来抓向张无病的手竟然停顿在了半空。
张无病也趁机咬着牙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终于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而随着房门的一声巨响,张无病也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大喘着粗气从床上翻身而起,仓皇的向房门看去,只看到自己还在自己的床上,房间也是那个房间,而房门也是紧闭的,并没有梦中的无脸人。
张无病的心脏砰砰跳得直颤,好一会儿才勉强平息下来。
“呼……只是个梦而已啊。”张无病确定了自己是安全的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倒回到床上。
然而,随着他动作的变化,他的视角也随之改变。在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看到有什么东西好像在窗户旁边,似乎是在看着自己。
窗外的月亮圆如玉珠,然后竟在张无病的注视下渐渐变成了血红色,血红的月光将房间内,也映衬得像是血海尸山一样。
张无病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咽了口唾沫才勉强提起勇气,向窗户旁边的阴影里看去。
却见在窗帘旁边,最易被人忽略的角落里,竟然站着一个浑身血衣的女人。
她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肩膀和胸前,面色青白死气,眼神却是空洞一片,只死死的盯着张无病。细看之下,却能看到那女人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竟然只剩下两个黑洞,黑黝黝的注视着张无病。
不仅如此,那女人的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上布满伤口,像是被针硬生生刺穿过,上面还有粗麻线的痕迹,好像是被人用针线缝了嘴。
而女人的耳朵也已经被割掉,原本应该是耳朵的位置,正不断向下流淌着鲜血,打湿了头发和一身红衣,然后顺着裙摆,向下“滴答……滴答……”的滴落在地面上,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如此显眼。
被缝了嘴的女人说不出话,只是一直安静的站在黑暗中,注视着正对着她的床上的人。
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张无病被他自己在无意间忽然发现的场景吓得懵了一瞬间,然后才颤巍巍的顺着声音,将视线下移,看向女人的脚下。
那血水,竟然已经淹没了女人青白僵硬的脚腕,血花翻滚,打湿女人血红的长裙。就好像女人身上的红,不是染料,而是鲜血。
张无病终于没忍住,迅速从刚刚才躺下来的姿势里起身,将自己卷成一小坨手脚并用的爬到床头最边缘的角落里,想要尽可能的离那无视注视他的女人远一点。
而在张无病想要翻身下床推门逃跑的时候,他刚一低头,整个人却都僵住了。
——在床下,竟然已经是一层血海翻涌,不断冲刷着床腿。
张无病本来伸出去的脚赶快从床沿外面缩了回来,只有床上才是暂时安全的地方。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想要尽可能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事情并不会如他所愿的发展。
不管张无病如何在心里疯狂默念“假的假的这都是假的”,还是在心里疯狂刷屏啊啊啊呼喊着燕时洵的名字叫救命,在他被困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此时,原本站在阴影里的那女人,竟然缓缓抬起了手,用已经腐烂到皮肉翻卷、隐约露出其中白骨的手指,指向了张无病。
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然而她的嘴被缝上,眼睛被挖去,耳朵被割掉,她什么都做不了。
一行血泪,从空洞没有了眼珠的眼眶中,缓缓顺着青白冰冷的脸淌了下来。
“哗啦……”
女人向前迟缓的走了起来,从阴影中走到了满是血月红光的照耀之下,映衬得她看起来更加可怖骇人。
眼看着女人一步,一步,越走越近,张无病的恐惧终于破土而出,压垮了他最后紧绷着的神经。
“燕哥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血海在房间里翻滚拍击,像是形成了一个螺旋一样迅速上扬上升,很快就没过了床榻的高度,并且迅速翻涌得更高,直接将惊恐大叫着的张无病淹没其中。
张无病只觉得自己原本大张着的嘴巴里面最先呛了一口血液,腥臭味直冲天灵感,恶心得他简直想吐。然而很快血液就顺着他的鼻腔倒灌,顺着他的食道喉管涌向他的肺部和胃里。
就像是呛水一样,张无病痛苦的拼命挣扎,然而整个人却都被黏腻浓稠的腥臭血液淹没,动弹不得。
终于,他失去了意识,身躯无力的向后倒去,瞳孔涣散着,无意识的向上瞥过了最后一眼。
他看到,那女人竟然始终在注视着自己,她细长的眉微蹙,不断有血泪在从眼眶中流出来,看上去竟然是在难过。
你难过什么啊,我才是真的难受……
张无病迷迷糊糊的想着,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
红色的世界乍然破碎,张无病倒抽着一长口气息,从床上翻身猛地坐起。
他先是像神经质一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咂了咂嘴巴,确定自己的口鼻中没有那种腥臭的味道,然后才赶紧向窗户边的阴影里看去,目光惊慌的环视着自己的房间。
什么女人啊,血海啊,统统都没有。
张无病有些愣神,原本在自己身上摸索检查着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好半天,他才终于意识到——
“我是做了个梦吗……不过,这也太逼真了吧。”
张无病长出了一口气,疲惫万分的弓下腰,将脸埋在自己的双手中,唉声叹气了好半会儿,才从刚刚在梦里被血液淹没到窒息一样的痛苦中,缓过了神来。
他整个人像根面条一样,软软的倒在床铺里,有气无力的从这个角度看去,视线刚好落在窗户外面。
看着看着,他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窗帘,他印象中应该是集市上会卖的那种,印满了大花的“花开富贵”的样式。但怎么现在看,倒像是上面印了个骷髅头?
这么新潮的吗?不会吧。
窗帘上的骷髅头图案晃了晃。
张无病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他极其缓慢的、像是不愿意面对现实一般,缓缓将脑袋转向能在窗帘上投射出阴影的方向。
然后他就看到,窗户外面,竟然有一颗惨白的头骨在窗台上,一直静静的望着他。
“卧槽!”张无病没忍住爆了句粗口,然后从猛地坠入了一片黑暗。
睁开眼,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盖着还带着一股烧柴火烟气味道的被子,柔软又令人安心。
张无病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在做梦。
而当他向窗户看去时,无论是骷髅,女人还是血液,都不见一丝一毫的踪影。
强烈的困倦袭来,张无病在惶惶然片刻之后,也抵挡不住浓烈的睡意,重新睡了过去……
“这一晚上,别提我睡得有多累了。”张无病叹了口气,脸色恹恹的,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重得像只大熊猫。
“先是被人吓这么好几下,又是有人喊我名字,又是浑身是血的女人,又是骷髅的。好不容易重新睡过去了,还梦到我在一条村路上跑,不断的跑,那条路也没有尽头。不仅是我一个,我身后还有一堆人也在追着我跑,就是他们穿得不太像现在的风格,那种很朴素的以前的样式。他们还说让我快跑,不然抢不到坟。我???”
张无病抱着燕时洵的大腿,哭得嘤嘤嘤的,别提多可怜了。
“我在现实中都没跑过马拉松,反倒是在梦里跑了这么长一大段路,累死我了。这一觉睡得,我还不如不睡呢。”
燕时洵听完张无病讲述的他一夜做的梦,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挂在他腿上一副小可怜样的张无病,道:“你在梦里还挺忙?张大导演这是节目办起来了,压力大了?”
“咦?是因为这个吗?”张无病挠了挠头,有些纳闷:“但总觉得不像啊,压力大做梦不应该是梦见掉头发成了秃子吗,怎么会跑马拉松?”
燕时洵嗤笑了一声,懒洋洋的抬腿踢了下张无病,示意他放开自己:“既然困那就赶紧去补一觉,趁现在还有时间,没人找你,还能睡个几十分钟。”
张无病不疑有他,对燕时洵说的话全然信任,站起来就准备重新跑到楼上睡个小回笼觉,等嘉宾们吃完饭他再下来。
但刚要走,却又被燕时洵拽住:“等等。”
在张无病茫然的目光下,燕时洵抬手,用修长的手指在张无病的后背上画着什么,最后潇洒的一甩手收了尾。
张无病有些怕痒的动了动,才从刚刚的笔画触感里,反应过来燕时洵这是刚在自己后背上画了个符。
“燕哥?”张无病茫然看向燕时洵,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此面向鬼。”
燕时洵懒散的拍了拍张无病的肩膀,道:“你不是说自己被‘人’追吗?再有‘人’追你,这一面正好冲着对方。”
张无病似懂非懂的胡乱点了点头,就被燕时洵放走了。
而燕时洵静静注视着张无病上楼的背影,眉眼猛然阴沉了下来。
他刚刚是骗张无病的。
什么压力大……能在梦中看到那样诡异的景象,张无病一定是在无意间和鬼魂邪祟共通了情感。
张无病的体质本来就容易招鬼,寻常人在撞了鬼之后,气运会一直低迷,更容易下一次又撞见鬼。而张无病则因为接连不断的遇见鬼,所以他的气运常年都保持在生人能有的最低限度上。
这就导致了,他很容易在周围有鬼魂出没过的地方,从那些地点的砖石物品中残留的哪怕最细微的鬼气中,察觉到那些鬼魂原本的记忆,和当年在此地发生过的事情。
而张无病也说了,他几次梦中梦中梦看到的那些人,穿的都是几十年前的衣服款式。并且村屋也都不像现在这样修建得整齐漂亮,而是房屋低矮家徒四壁,村路也是没有修过的黄土路,才会在下雨时变得到处都是泥巴。
那分明是几十年前村子遗留下来的记忆。
但因为人体本身有自保机制,大脑不会让人看到人无法理解得了、或是超出人的承受范围之外的东西。所以在张无病通过鬼气看到那些东西之后,他的潜意识和大脑对那些场景进行了加工处理,尽量变成可以被他接受的场面。
所以张无病所看到的,是几十年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和梦境扭曲下的混合产物。
燕时洵没有将真实情况告诉张无病,一个是怕张无病一时接受不了受到惊吓,另外也是因为在没有摸清楚村子底细的情况下,他不会当着村支书家的人的面,随意说出什么。
已经是早晨,陆陆续续起来了的村支书家的人都从楼上下了来,除了去干活的几个年轻人,也有年龄偏小而坐在客厅里没有去干活的小少年,在为假期作业发愁。
主屏前的观众们并不知道燕时洵的本意,只是在听到了燕时洵的解释后,疯狂“嘲笑”张无病。
[真是打扰了!我一开始看导演那个细皮嫩肉的状态时,还以为他是哪个来玩票的富家子弟,后来看到他好像确实能担起来点事情后,我才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这人不错,能处。结果!结果他竟然被一个梦给吓成这样??这也太怂了啊。]
[讲真的,要是导演梦到的真的和他说的一样,我觉得我也会被吓死。我之前租房子的时候图便宜,结果住了几个月,天天晚上睡觉做噩梦,总有阿伯阿公坐在我家沙发上,要不就抹泪哭,要不就一直在那盯着我絮絮叨叨,盯得我毛骨悚然。后来时间长了,和周围的邻居熟悉了,他们才告诉我,原来那里几十年前是慈善火葬场,很多无人认领的尸体都会被拉去那里烧掉。后来城市扩建,远郊变成了市区,火葬场扒了土地用来盖房子,就是我住的那个地方。我靠,我听到这个话时差点吓尿了好吗!直接连夜打包行李搬家。]
[虽然我没做过这种梦,但是还好吧,一个梦而已能有多吓人?就是导演胆子小而已,太夸张了。]
[前面的,有些事情不是你没遇到过就不存在,那就太唯心主义了。我年纪小的时候也像你一个想法,后来我大学住校的时候,总能梦到有人站在我床边看着我,我睡上铺,所以梦里我一扭头,就正对上那个人的视线。那个人的眼睛真的很可怕,也是从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死气这种东西是真的存在的,你一看就知道那根本不像是个活人。后来听说,我那个寝室之前死过人,有个学长自杀了,而且就是睡在我那个铺位上的。后来每一任住那个寝室的人,都能梦到这个人。]
[???我本来是想来弹幕里看嘲讽导演的,怎么你们都在说鬼故事?你们不讲武德!卧槽哇,这让我今天晚上怎么睡?完了,我有点害怕做梦了。]
[但是你们看,燕哥这回解释得多科学!完全挑不出来一点毛病,没错啊,压力大嘛,做噩梦多正常。怀疑燕哥已经把审核机制那一套玩明白了。]
[确实是了,这是我第一次在国产的什么东西里看到鬼。所以我这个鬼片爱好者,现在已经彻底放弃看鬼片了,改看这节目了。真的,天天蹲在屏幕前看直播,可比看鬼片刺激多了。]
[哪有鬼?前面的你不要乱说,这节目可是为了破除迷信的,你看燕哥解释的,不比走近科学靠谱吗?]
[不过我也经常鬼压床,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我就是压力大,倒是让我补充了不少维生素啊营养啊什么的,身体也确实没那么疲惫了。但是鬼压床就是不好,一睡就起不来,像是有鬼压在我胸口,按着我手脚不让我起来一样。后来是路过海云观的时候,顺手去买了个据说很灵验的符,卖符那道士还一副‘爱信信,不信滚’的表情,我都不抱希望的,只求个心理安慰。结果那天晚上睡觉,真的不鬼压床了!从那天就好了!后来我走到哪都得带着那符。哦对,前一阵我去海云观的时候,还碰到燕先生了,那个卖符的道士还称呼燕先生是师叔祖。所以虽然燕先生解释得很科学,但我还是相信燕先生本来的职业。]
[我也梦到过被人追啊,我家的大门打开着,有个人从外面跑向我家,我特别害怕的想要关门,但整个人就和傻了一样,站在那里根本不会动不会跑的,手也不听使唤,根本关不上门,我在梦里都快吓哭了。所以刚刚导演说起他的梦时,我特别有感触,已经在害怕了。谢谢导演勾起了我的阴影,我今晚应该不会睡了qwq]
[这就体现出认识一位像燕哥这样的朋友的重要性了,会哄你是压力大,转手还能帮你在身上画个符。羡慕导演,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吗?]
但并不是所有观众都在主屏前看到了这一幕。
因为嘉宾们多跑去了厨房和田地里帮忙,主屏所在的客厅里只剩下燕时洵和导演,其余都是在忙碌的工作人员。所以观众们也都分流转移到了各个分屏前,颇感新奇的跟着嘉宾们一起体验农村的早晨,和在田间干活拔菜的经历。
节目组人多,所以厨房里虽然有现代化电器,但杨土还是决定用旁边的大铁锅来做早晨,煮红薯和玉米。
综艺咖蹲在灶台边帮着生火,因为经验不足,负责跟着另外一名年轻人去找柴火的男明星,拿回来的都是被露水打湿的柴火,一烧就是浓烟滚滚,呛得综艺咖直咳嗽,赶紧站起来远离炉灶。
但站在一边咳着,综艺咖的余光在无意间瞥过灶台坑洞里烧得黢黑的柴火时,竟然发现在黑色之中,夹杂着一点白色。
综艺咖有点奇怪,就蹲下来用火铲拨了拨。
却没想到,在拨开黑乎乎的柴火后,综艺咖眯着眼睛透过浓重的黑烟,竟然看到了一截像是骨头的东西。
那白惨惨的一截,像是骨头被从中折断,除了骨节之外的另一面,还带着不光滑的锯齿痕迹。既没有被火点燃,也没有被烟熏黑,在黑色的柴火里格外显眼。
综艺咖心中一悚,随即转念一想,又放松了。
应该是谁家吃完的肉,剩下的骨头喂了狗,结果狗把骨头藏在柴火堆里了吧。
综艺咖笑了下,感觉自己刚刚的过激反应颇为好笑。
要是原来,他连吓这一下都不带吓的。都是这个节目,上期也太诡异了,搞得他都多想了这么多。
综艺咖一边轻轻摇着头自嘲,一边重新点起了火,和其他人一起在厨房里忙碌着早餐。
等节目组众人吃完早餐,收拾好行李之后,就都笑着向村支书和他妻子告别,给村支书留了一笔钱,感谢他昨晚的留宿和提供食物。
村支书不愿意要,说节目组的人会留宿也有他们的原因,要不是他们堵了路,节目组的人就可以顺利到达了。既然是他们造成的,那就应该由他们来负责任,怎么能要钱呢。
两方推拒不下,还是综艺咖解了围,笑着说反正车在这边,还得回来,等回来的时候招呼一顿有肉的,他们再一起聚一聚,听村支书讲之前没讲完的故事。这钱就当做买肉钱了。
村支书听了,这才高兴的收下。
无论是嘉宾们还是工作人员,因为常年在娱乐圈工作,都见过不少东西,也练得很有眼力见,所以和村支书的聊天很是愉快。
村支书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从迈进这个月开始,他就一直忧虑着恐惧着,害怕她的到来,又因为她一直没有来而焦虑。还是和节目组众人的聊天缓解了他的恐惧,也让他感觉眼界开阔,有种思路又被拓宽了的感觉。
因为这些年宗族里做的事情,村支书开始明白思想开拓的重要性。他时刻在警示自己,不可以变得像那些人一样,顽固不化,固守着早就过时的东西不肯改变也不听劝说。
所以,村支书很是喜欢节目组这些人,欢迎他们再来留宿。
等节目组众人向村支书挥着手,气氛热烈的欢笑着道了别之后,众人就跟随杨土一起,向山上进发。
“没想到道路竟然是村支书带人堵上的啊,这我是没想到的。”安南原边爬着山,边气喘吁吁的向身边的燕时洵道:“我看村支书人很好啊,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燕时洵扬起一掌就拍在了安南原后背上,拍得他差点岔了气:“对子不言父过。杨土就在最前面,你在这说他爷爷?”
杨土走在所有人的最前面,旁边就是对第一次来村里很好奇的宋辞,其他嘉宾也都跟在杨土身后,好奇的向他询问着有关山和村子的问题。
而杨土为人很是开朗,也笑着向众人介绍,知无不言。
安南原也反应了过来,虽然距离有些远又有些嘈杂,杨土没有听到这话,但他还是赶紧冲着杨土的方向连说了几句对不起。
燕时洵慢悠悠的收回手,道:“既然本来的性格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那就意味着,按照他的性格,是发生的事情迫使他做出堵路的行为。”
能被村支书嫌弃厌恶、甚至矛盾升级到了让村支书带头堵路断绝了往来的家子坟村,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燕时洵看向杨土和家子坟村方向的目光,带上了探究。
山脉上绵延茂密的树林,都在秋风的吹拂下变得泛红。
张无病之前调查的没错,家子坟村所在的地点因为地势奇特,比周围的地区低了好几度,所以这边的植物也比其他地方的植物早早红了起来,有了秋天的味道。
嘉宾们在杨土的带领下翻过了山,站在山口上向四周望去,便觉得四周漫山树叶红遍,像一片红色的飞云,一直绵延至天边,美不胜收。
“好神奇啊,刚刚在山那边树还都是正常的绿色,这边竟然是红的。”白霜兴奋的转着角度,让自己分屏前的观众们也能没有漏过的看遍她所看到的美景。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秋天的红叶,但是初秋的红叶,还是漫山遍野的身临其境,真是美得令人震撼啊。”
白霜深呼吸了一口,笑着感叹道:“好美。”
旁边的杨土被逗笑了,道:“听我爸说,他们小的时候这边也没凉得那么早,但从我有记忆开始,翻过山这边就比我们那边温度低,除了夏天春天,秋冬很长很冷,树叶也会红很久。而且最近几年越来越红,等过几天到月中,这些树叶应该就会像血一样红。”
白霜听得有些惊奇,正待追问原因,却突然听到队伍最边缘传来了一声饱含着恐惧的凄厉惊叫。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循声看去。
就见一名工作人员的目光正看向旁边的树林里,眼神惊恐,手抖着抬起,指向树林深处。
“血,血……”那工作人员声音颤抖着,上下牙不断磕在一起,勉强从喉咙间挤出几声破碎的气音。
众人顺着工作人员指的方向奇怪的看去,却见被层层树木枝叶遮掩住了阳光的树林深处,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红色的叶片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暗红色的光影,乍一看,就犹如一片凝固的鲜血,让人心惊肉跳。
本来揪着心的综艺咖顿时放松了下来,笑着安慰那工作人员:“你看错了吧,是光线的问题。”
“不,不……”
工作人员却仍旧恐惧的睁大了眼睛,浑身发着抖,依旧指向那里。
“树上。”燕时洵抿着唇,表情严肃。
众人的目光从地面上抬起,向树上看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具尸体悬在半空中,随着风不断轻轻摇晃。
而那尸体浑身是血,头颅低垂在胸膛前,已经高度腐烂,甚至还有烂掉的肉块脱垂下来,在半空中摇荡。
竟是吊死在了树上。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呼和干呕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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