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的叔叔是教育局的副局,……这个的舅舅是财政局社保处处长,……这个的老妈是审计局行政事业审计处的,……这个的老爹是市信息产业办公室的主任,……这个是质量技术监督局上一任局长的女婿,这个……不太清楚,但我听说跟省公安厅某大佬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这吴清廉嘛……省建设厅的刘副厅长是他的老同学,至于陈涛……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方杰一大早直接赶到了医院,而当他把手中的简历递给对方后,孙德才就像是深入敌后多年的地下党一般,语如连珠地报出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背景资料。
虽然方杰还搞不清楚这些官府机构到底是干什么的,但也能听出这些人来历不凡,其背景都是省城某官员的亲戚或情人。
方杰当即就怒了:“这也太目无王法了吧!”
孙德才却笑了,一边上下打量着方杰,一边道:“你这是五十笑百步呢?你不也一样?”
方杰不由得一呆,愣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对方,总不能说自己本来就不在乎这个工作,是被逼良为娼的吧?
见方杰无话可说,孙德才摆了摆手,嘴巴仍是很毒辣:“你也别太在意了,每个事业单位差不多都这样,十个人里面有九个是关系户,剩下一个才是真正靠能力挤进来的。就说陈涛他老爹的园林局吧,三十二个编,已经超编了,但全部科员都提副科了,没办法啊,关系户不能得罪,能做事的更不能让他们寒心,那就大伙一起上吧!咱们院这还算好的呢!”
笑了笑后,孙德才又道:“不过呢,你也别把这事想得那么不堪。这些人的确是有点背景关系,但背景都不是很大,大多都还是靠专业能力进来的。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是有,却也不是都干坐着吃皇粮。当然了,他们的专业能力大多也都很一般倒是事实,要不然也不会进我们院子,而是去更好的单位发展了。”
听了这番话,方杰神色稍缓:“可真正的人才却被这帮关系户挤得没地方了……”
“也不能这么说嘛!”
孙德才瘪了瘪嘴道:“什么是人才?有专业技能的是人才,有社会关系的也是人才,有社会关系又有一定能力的,更是人才!就说吴清廉和石燕那丫头,他们俩都是高级专业人才,专业能力在院里头数一数二,但要不是吴清廉在建设厅有关系,要不是石燕他爹是规划局党组书记,省里市里的好多项目我们院都抢不到!”
说到这里,孙德才又举了个反面例子:“郭建新郭副院长你应该是知道的,他是博士学历,但他没什么社会关系。没了他,院里照样转,但如果没有了吴清廉和石燕,咱们院就差不多垮掉了一大半,到时候估计连工资都很难发出来,更别说创造效益了!”
“这话也在理……但其他那些小兵小将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吧?”
方杰一边反驳着,心中不禁一边暗自诧异。
石燕的父亲是规划局的党组书记?
这丫头藏得倒是挺深啊,居然连张亮都没摸清对方的底细……
“怎么会没作用呢?”
孙德才如数家珍般地道:“教育局的能让我院职工子女读教育质量更高的好学校,财政局能加快我院资金回拨速度,质量技术监督局的可让我院下属工程公司在使用特殊施工设备时顺利通过安检……,就说陈涛吧,园林局那边有什么项目,表面上假装搞个招投标,实际上最后都是给我们院来做的。所以这些人啊,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这些人的背景关系在,能解决很多后顾之忧。”
听完这些内幕,方杰不禁有些无语地道:“比起他们这些‘人才’,我倒是觉得自己有点一无是处了。既然个个都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那还搞什么治庸问责?我还是回去老老实实地上班好了……”
孙德才哈哈大笑道:“这就是目前的社会现状,而且每个单位都很普遍,特别是我们这些事业单位,几乎成了大小官二代的托儿所。我跟你说这些,是不希望看到你那么较真,有句话叫做什么来着……”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方杰笑了笑,替孙德才说出了答案。
“对!就是这句话!”
孙德才大腿一拍:“所以不要太过计较了,毕竟人家也是有一定专业技能特长的,大多也没你想的那么不堪。老连长的意思是,这次咱们只把院子里的那几颗不学无术又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老鼠屎揪出来枪毙掉,顺便杀鸡儆猴,整顿一下院子里的风气。”
方杰点了点头,重新将昨夜整理出来的那十几份“黑名单简历”归类在一起后,递给孙德才道:“您老说的那几颗老鼠屎,是不是就这些人?”
显然,方杰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意思,先前他只是想从孙德才那里套取更多的社会认知罢了。
孙德才微微一愣,接过那叠简历重新翻看了一阵子后,有些迟疑地道:“差不多是这些人吧,但是这个吴清廉……”
方杰不由得一笑,接过话头道:“我对‘人才’的定义还有一点个人的看法。我认为,所谓的人才,应该是有一定专业能力且品行端正的人,如果还能有一定的社会关系,那自然是锦上添花了。所以呢,光有专业能力和社会关系,品行不端也只能算作是害群之马,应除之而后快!”
孙德才歪着脑袋想了想后,终是抚掌笑道:“好!是这么个理儿,人品和能力才是首要的,社会关系充其量只能排第三位,是老头我着相了。”
方杰颔首笑道:“执着于表象而偏离本质,是为着相……”
“是啊……我也着相了……”
当方杰回到院子里,将自己对着相的定义说给李彦江听的时候,对方也如孙德才一般自叹不已。
“不过这个吴清廉,暂时还不能动他。”
李彦江一边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一边若有所思道:“不是不能,而是暂时没法动他。这个老家伙精明得很,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在郭建新来之前,他就跟我斗了几十年,胜负参半,谁也奈何不了谁,毕竟专业能力方面,我远远不如他。”
得知吴清廉早就是李彦江的死对头后,方杰说话也不怎么客气了:“专业方面有郭建新,加上同样老奸巨滑的你,我就不信你们两个加起来还搞不定他这个老怪物。”
“你小子怎么说话的?谁老奸巨滑啦?”
李彦江哭笑不得地瞪了方杰一眼,却也没继续追究下去:“我本来就是有这个打算,郭建新来了之后,我故意放手让他跟吴清廉打擂台,但是结果……你也看到了,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郭建新每次都被吴清廉搞得灰头土脸。”
方杰不以为意地一笑:“这不是因为您老还没发力么?再说了,您老别忘了现在还有我这个小卒子。”
“你也算小卒子?”
李彦江没好气地笑骂道:“院子里头也就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连孙德才都起码还叫我一声老连长。我可不敢把你当小卒子使唤,至少也是拿你当车用。”
“车?”
方杰不仅白眼一翻:“我又不是张飞那样的猛将,一没兴趣,二没那本事。您拿我当炮用还差不多,我这人不爱别的,就喜欢隔山打牛马后炮!”
李彦江闻言,哈哈大笑了半天才问道:“那这第一炮,你打算往哪打?”
“办公室主任彭方明。”
“彭方明?打他干什么?这人虽有点傲气,但工作上还算尽职尽责。”
方杰耸了耸肩道:“我说过,我喜欢隔山打牛马后炮,他就是跑架子,我打他,实际上却是在打陈涛。”
李彦江眼中顿时精芒一闪:“哦?这话怎么说?”
“嘿嘿嘿……”
方杰显得有些阴险地嘿笑了几声后,却卖了个关子:“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谁料李彦江皱眉想了半天,却是忽然神色一松:“果然是隔山打牛啊,看来我也得配合配合……”
说完这话,一老一少便心照不宣地奸笑了起来。
……
下午,方杰找来了“大嘴巴”张亮,随口聊天似地道:“……你听说了吧,陈涛被党内严重警告处分了,还停职查看。”
张亮本想说这消息早过时了,他上午就知道了,但话到嘴边恍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装作一副诧异的样子道:“啊?这么严重?我才知道呢!”
方杰自然能看出对方在演戏,也不点破,而是又道:“我还听说,陈涛他老子要给他搞调动,去园林局,李院长已经同意放行了。”
“啊?动作这么快?”
这次张亮的诧异就不是装出来的了,接着一脸妒忌地道:“呸!上班迟到还打人,就这德性还调到园林局……哦,我记起来了,他爹是园林局的一把手啊!***,这人跟人不能比啊!”
“我还听说……”
“还听说什么?”
方杰无所谓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但你可千万别到处说啊……我还听说他找的是彭方明家里的关系。彭方明他叔是人事局的一把手,这个你应该知道吧?呵呵,听说彭方明收了陈涛不少好处呢,不信你看看他现在用的是什么手机就知道了!”
“了解……了解……这事我可不会到处乱说……”
就在张亮作了这番保证的第二天,方杰“无意”透露出去的消息便在院子里不胫而走了……
(半个月前就通知强推了,结果这周出现了变故,改到下周了,强推后就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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