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会议在市会议中心召开,梁实康的缺席似乎并没有给这场交接棒仪式带来太多的阴霾,会议由市委副书记向兴邦主持。在齐建安宣布省委的决后,台下一片寂静,过了两、三秒后,消息快一些觉得终于尘埃落定,消息慢一点便开始拿出手机用微信聊着些什么。接下来,即将离开鹿城的刘常德表态坚决拥护省委的决定,自己将在未来的岗位上放光放热,副书主民向兴邦也代表鹿城市委表示服从上级安排,接下来将配合李云道同志做好鹿城市的各项工作。
齐建安坐在主席台上,看着下面偶尔交头接耳的鹿城大小干部,神色肃穆。在他看来,让年轻的李云道来当这个市长是没有问题的,党内近些年一直在提倡干部的年轻化,让年轻人及时地替补上来,让新鲜血液在浙北政务系统里流淌,这并不是坏事。但是突如其来的“一肩双挑”的任命,委实也将他这个常务副部长吓了一跳。他有些看不透那位刚来浙北不久的于书记这样安排的用意,但既然已经是省委常委班子举手表决后的决定,此时包括他在内,就算有想法,也不会表露出来。太年轻了!他心中感叹着,台下坐着的,绝大多数也是三十五岁往上的干部,一个三十五岁都不到的年轻人接下来将会成为这些人的领头羊,想想他都觉得替李云道担心——这可不是一群羊,鹿城的干部与其他地方的有着很大的不同,所谓财大气粗,也许不少人都家财万贯,有些事情,如果没有像之前梁实康那样的强势与魄力,也许连政令都出不了大院,就算出了大院,执行度也寥寥无几。
“接下来,请代理市委书记、代市长李云道同志发言!”向兴邦看向坐在齐建安身边的年轻人,他对这个小伙子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昨夜省里来电话时他正在睡梦中,得知一肩双挑的局面时,他也靠在床头沉思了许久——看来刘常德是彻底出局了,梁实康很强势,自己这个副书记基本没有什么发言权,对于书记和市长的宝座他不是没想过,但短暂地思考后便不再有奢望,况且这两个位置如今都是烫屁股的,坐不好便会要出问题——梁实康的死和刘常德的调离都是一个很好的佐证。
所谓发言,也就是表态,这些都是套话,李云道自然不会拉下。在官场上混的,对于这些套话早就耳熟能详了,只是开口的瞬间有些恍忽,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到了,套话说起来,也就是那么几句,坚决拥护,贯彻到底之类的云云,等到下面掌声响起,众人以为他已经说完时,他便又清了清嗓子,环视台下众人。
“其实我昨天已经来了一趟鹿城,几年前我在浙北公安局工作时,也曾经随省厅的考察小组来过鹿城。说实话,我对鹿城的印象相当不错,昨天来的时候,我在鹿城大道旁的沿江景观带走了走,嗯,感觉还是一样,这个滨海城市很漂亮,风景很怡人,当得了那句‘从来唤作小杭州’。而且昨天亲身经历了一起交通事故,鹿城的交警的的确确让我看了华夏未来法治社会的希望。这说明改革开改四十年以来,鹿城的各方面的建设都是走在华夏前列的。前些年还有些一些电视剧,专门就是写我们鹿城民营经济、民营企业家是如何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脱颖而出的。这是对我们鹿城各方面工作的一种肯定和褒扬。”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面色愈发肃穆起来:“进入二十一世纪,我们的改革开放也逐步进入了深水区。在来鹿城前的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一些数据,从一九七八年到二零零二年,西湖、甬港、鹿城,浙北经济发展的三只龙头、三驾马车在GDP上几乎是齐头并进的。我不知道这些数据诸位有没有进行过一些研究,到了去年,西湖的GDP是万亿,甬港的GDP是接近1万亿,而我们之前与他们并驾齐驱的鹿城呢?嗯,我相信这个数字大多数人心里还是清楚的,我们只有5400亿的国内生产总值。嗯,或许有人说,人家西湖合并了几个区才变成这样大的规模,人家甬港有港口优势,我们有什么呢?那我就要问问诸位,从七八年到零二年,我们靠的是什么?”
台下的众人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向兴邦有些诧异,但因为在主席台上,他始终保持着镇定,只是用余光看了看齐部长,却发现齐建安面色如常,似乎早就知道李云道会如此发言。这让向兴邦心中有些忐忑,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省里对鹿城的班子已经失望到如此地步了吗?还是说,省里在以此帮李云道树立权威?他琢磨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又听到李云道接着开口了。
“同志们,我们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是土生土长的鹿城人,就算不是在本地长大的,如今大多数也在鹿城置业安家了。这里,会是我们的子子孙孙生活下去的地方,从为子孙后代着想的角度来看,我们不应该反思一下吗?我们现在所做的这些工作,给孩子们、给后人们会留下些什么呢?唯物辩证法告诉我们,要用运动、发展和变化的眼光来看待事物,78年到02年的经验告诉我们,我们有能力克服种种困难,创造鹿城奇迹,但02年至今,尤其是2011年往后,各种现实的桎梏告诉我们,靠以往的经验是不行了,我们需要转变思路,打开格局,走出去,再引进来,我们需要打开眼界,看看二十一世纪的发达国家在做些什么,他们的人工智能,他们的文化产业,他们的发展思路,好的我们都可以借鉴,不好的我们自然要摒弃。改革开放四十年的经验告诉我们,我们需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如今新的形势、新的理念蜂拥而至,我们这些城市的管理者首先就要更新更替自己的观念,对于新事物、新情况,我们要用新理念、新方法,对于新问题、新障碍,我们要用新思维、新想法。同志们,站在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的巨人肩膀上,我们有四十的经验和教训,我们有这样一片得天独厚的土地和海域,我们曾经创造过历史,未来也将会让历史铭记住每一个为鹿城的发展做出过贡献的人!”
李云道的这些话其实已经在心里憋了很久了,之前在党校研究地方经济的时候,他就对鹿城模式做出过一些研究。其实这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地方,但是正如同资本的双刃剑一样,前期适应鹿城发展的民营主导模式如今已经明显不适应这座城市的发展需要。资本是盲目而逐利的,市场的调节也是滞后的,任由资本和市场盲目发展,其结果必然是惨淡收场,所以这才知道国家和政策这只“看得见的手”来辅助调节。
李云道的发言是发人深思的,伴随着雷动的掌声,市委副书记向兴邦也感受了台下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情绪,有人兴奋,有人不安,这让他不禁对这位新来的年轻顶头上司又产生了诸多好奇。
散了会,齐建安便要回西湖了,李云道和向兴邦将他送到车上,临上车前,这位老党员拍着李云道的肩膀笑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于书记要让你一肩双挑却也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了!”
李云道苦笑道:“刚刚说着说着便有些激动了,有些话,的确还不太适合在这种会议上来说。容易得罪人啊!”
齐建安笑道:“做工作,就不能怕得罪人。今天怕得罪这个,明天怕得罪那个,最后什么工作都没开展成!”齐建安的话是意有所指的,所指之人怕就是那位没来送他的前任市长刘常德。当然,齐建安不是什么小家子气的人,不会因为刘常德的失礼便觉得如何,而是从这几年鹿城的经济发展状况来看,无论是强势的梁实康还是处处老好人的刘常德,都没有给这座城市带来一份满意的答卷。
“齐部长,要不晚上留下来吃顿工作餐吧?地方上的有些工作,还是需要您常来指导的!”向兴邦说着客气话,他是分管组织人事工作的副书记,跟省委组织部经常会有沟通,自然知道这位齐副部长虽然挂着“常务副”的名头,但实际上在部里的威望很高,就连常委部长党乙龙在做出一些重大决定时,都要先问问他的意见,所以能跟齐建安多做一些沟通,如今才五十岁不到的向兴邦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饭就不吃喽,现在什么时候?”他笑了笑,“回头有机会,来省里到我办公室坐坐就行!”
“好咧好咧!”向兴邦兴奋不已。
齐建安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李云道的身上:“云道同志,鹿城这不到一千万的老百姓,就托付给你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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