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新华街是一条不眠街其实一点都不夸张,过了午夜十二店,街上的餐饮店生意比白天还要兴旺。王德宝有个习惯,每天回家前到洗浴城附近通宵营业的豆浆油条铺子里喝碗豆浆吃根油条,今天照样不例外。只是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抹了嘴准备出门时,却看到几十号抄着家伙的蒙面人冲进了自己的洗浴城。暗叫一声不好,王德宝连忙退回豆浆铺子:“老……老板,再来一碗豆浆!”
还没等重新坐下来,一个电话就已经打给了鱼头,可是电话那头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不远处的洗浴城里已经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嘶吼交织在一起,王德宝没办法了,只能再打给唐吉,可是电话拔出去他才想起来,唐副大队长这会儿正搂着美娇娘睡在洗浴城的包间里。这座洗浴城是王德宝在江州“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成果,如今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今晚这么一闹,以后起码要损失一半的生意。王德宝心急如焚,照平时他是绝不可能选择报警的,自己做的本就是偏门生意,把陌生的警察往店里招惹,那是自断财路,但今天这种火烧眉毛的情形下,他也只能两者相权取其轻了——这座洗浴城可是他的命,要是没了他就只能坐吃山空了。
“王总,你们洗浴城那边好像打起来了,你还不回去看看?”豆浆西施原来也是干皮肉生意的,后来改行从了良,就在这附近开了家豆浆油条店,专做附近的生意。听得洗浴城那边噼里啪啦的声响传来,豆浆西施都觉得心惊肉跳,再看王老板的脸色,哪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暗道活该。
“回去?怎么回去?现在回去还出得来吗?”王德宝使劲地拍着大腿,洗浴城里每传来一声轰隆声或者玻璃破裂的声音,他都忍不住心颤一下——洗浴城可是今年春天才花了大血本翻新的,这帮糟践钱的玩意儿啊,砸的都是钱啊!王德宝心疼得都快要抽搐过去了。
短短的十分钟像经历了漫长的十个世纪,街口的警笛声再度响起的时候,那些打砸了洗浴城的蒙面人一轰而散。见人跑了,王德宝忙不迭地往洗浴城跑,他要亲眼看看,那些人到底把自己的心血糟蹋成什么样子了。才走到门口,他就差点儿昏阙过去——花了几十万请石匠打的两只石狮子都倒在了地上,其中一只没了头,另一只断了胳膊。踩着碎石增进大堂,王德宝这回真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哪里还是什么大堂,都是一个垃圾堆还差不多,这些可恶的家伙连收营用的电脑都砸得稀巴烂,更不用说同样价值几十万的水晶灯了。
“一帮天杀的,我日你祖宗啊……”王德宝坐在一片废墟中欲哭无泪。
“老板……”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王德宝定盯一看,却是大堂的女经理,花容月貌早就被吓得面色惨白,幸好人没有受伤,只是刚刚吓哭了,眼泪把脸上的妆都染花了。
“有没有看清是什么人?”王德宝把女经理扶了起来,咬着牙问道。
“没看清,都蒙着面,不过清一色的东北口音!”女经理很笃定地说道。
王德宝恨得牙痒痒:“狗日的张志龙!”定了定心神,回头正了看到姗姗来迟的警察,轻声问女经理,“有没有客人受伤?”
女经理泪眼朦胧地摇头道:“没有,他们没有为难客人,进来以后就是砸东西搞破坏,老板,店里的东西好像被他们全砸了,没一样是囫囵的了。”
王德宝拍了拍女经理:“去安抚姐妹们,有受惊的客人也好好安抚,我来应付警察。”
在小旅馆房间里隔窗看得一清二楚的潘瑾突然高兴了起来:“大叔,还真被你猜中了,这个流氓窟果然被砸了。”
小小的房间里此时挤了不少人,艾孜买提带着两个小伙伴也加入了进来,如今他跟三剑客一样,也成为了这个年轻副局长的坚定的崇拜者。少年人正是充满理想主义的年纪,又被战风寸和木兰花用李云道过往的英雄战绩不断洗脑,于是这个曾经立志要一统江州黑道的维族孩子便带着一群小伙伴改变了理想:当一个英雄。刚刚挤在窗口看到洗浴城被人砸了,艾孜买提兴奋不已:“头儿,你真厉害!”他学着木兰花的口气,冲李云道竖起一个大拇指,却被一旁因为听闻李云道出事而带伤出院的战风寸赏了一记暴栗。
“头儿也是你叫的?乖乖喊三叔!”战风雨眼睛一瞪,几个孩子连大气都不敢出,估计是前段时间因为跟着学拳,被战风雨这个师父收拾怕了。
小潘瑾打圆场道:“都还是孩子呢,别计较了!”
艾孜买提立刻顺杆往上爬:“还是婶婶好!”
一声婶婶把潘瑾喊得心花怒放,正要说话,却听得房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敲门声音是有节奏的,李云道一听就知道谁来了:“开门吧,是夏初!”
艾孜买提打开门,见门口果然站着那个玩电脑比自己还溜的姐姐,立刻笑脸相迎:“姐,我已经白金段位了!”
夏初耸耸肩膀:“上个礼拜已经是最强王者了。”
艾孜买提顿时就来劲了:“姐,带带我呗!”
夏初白了这个最近沉迷于手机游戏的孩子一眼:“姐办正经事呢,你们先一边凉快去,等姐忙完了再带你们飞!”
李云道笑着问夏初:“局里什么反应?”
夏初苦笑着道:“就快要炸锅了!马书记亲自去坐阵了,说是不揪出凶手势不罢休!”
李云道笑道:“这马书记倒是演戏不错啊!局里除了王刚,还有人知道这件事吗?”
夏初摇头道:“应该没了,头儿,你都不知道,我刚刚硬是往手上擦了点辣椒,这才哭出来的。不然像老夏、老傅这种人精,我自问是瞒不过他们的。至于马书记还会知会谁,这我就不清楚了。”
李云道给夏初递了条毛巾:“擦擦脸,还真把妆都哭花了!”
夏初嘿嘿笑道:“这才逼真嘛!这边怎么样了?”
木兰花指着窗外的洗浴城道:“这不,到目前为止,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没有逃出头儿的算计,我算是服了,论电脑,你是天下第一,但论揣摩人心和人性,这世上头儿称第二估计就没人喊说自己是第一了。”
李云道轻笑道:“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其实人心这种东西,始终逃不离贪、嗔、痴、慢、疑这五个字,也就是佛教里常说的五毒。天主教义里也有七罪宗,淫#欲、贪食、贪婪、懒惰、暴怒、嫉妒、傲慢。无论是从五个维度还是七种罪孽的角度来看人,大体上都不会有错。我自幼在山上的喇嘛寺里长大,虽然说不喜佛法,但终究耳濡目染。你们看这个洗浴城的老板王德宝,他所犯的就是一个贪字,而张志龙则犯在一个嗔字上,当然,木兰你们治安支队的唐吉就不单单一贪婪这种简单了。我这个人有个很不好的坏习惯,尤其是对犯罪份子,我向来都不吝于有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摩那些人,正因为他们是罪犯,所以我们不但要学会他们的思维模式,有时候还要比他们更超前,这样才有可能走在他们前面。”
“头……三叔,那晚上我们还要按既定的计划执行吗?”艾孜买提看了一眼洗浴城的方向,似乎有些犹豫。
李云道笑着拍拍这少年的脑袋:“你啊,那些凶神恶煞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吧?看人家王老板可怜了,就起了恻隐之心了?”
艾孜买提挠挠头,笑了笑,表示不否认。
李云道却叹气道:“这是一个道高一尺便魔高一丈的世界。想要坏人收手,要么就设置足够有威慑力的犯罪成本,要么就得让他尝足了苦头,现在前者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只能选择后者了。”
艾孜买提点了点头:“放心,我跟着师父学东北话,现说得可溜了!刚刚晚上套麻袋的时候,连师父都说我说得已经很地道了!”这段时间的相处,李云道已经发现,这群在外流浪的孩子其实都拥有不错的天赋,如今只希望自己还来得及拯救他们的人生。
夏初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头儿,我听说市里面由葛市长亲自在筹备你的追悼会,这事儿估计瞒不了太久了,否则就真要闹出大笑话了。”
“追悼会?”李云道哭笑不得,但转念就想明白了,估计葛春秋应该是被马文华坑了一把,如今马文华借口亲自督导破案,坐阵在公安局,把大后方留给了葛春秋,估计也是想故意卖个破绽给葛春秋,看看他到底能折腾出多大的水花。
谁也没有想到,水花很大,大得出乎了李云道和马文华两人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