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工厂?”老猫一脸无辜地看着眼前一脸微笑的青年,青年肩的银色肩章反射着光芒,老猫心无声叹息,如果不是命运的交错,或许他如今也能穿着威风凛凛的警#服,面对犯罪份子扬起高昂的头颅,可是那只是如果,眼前的现实是残酷的,梦里的那一点执着似乎早在十一年的卧底生涯被现实一点一点吞噬了。
青年也不生气,只是轻扬唇角,微笑迷人,老猫觉得眼前这家伙看去实际年龄小一些,可是真正跟他交流过后才会发现这位年轻的副局长有着与外表、与实际年纪都不相符的心理年龄,他甚至有种错觉,眼前的青年自己更老沉、更有心机。
“门智雷,嗯,或许站在你现在的角度,我应该叫你毛舒还是老猫?”青年笑着问道,他的眼神里似乎不带有任何一丁点感**彩,没有警察对毒贩的敌视,也没有对卧底叛变的惋惜,更没有所谓的猫哭耗子的同情。他的眼神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让老猫这样的老江湖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老猫悠悠道:“随便你,名字是个代号而已,你叫我阿猫阿狗,我都没有意见。”
老猫的气定神闲,让盘腿坐在他对面的李云道微微有些困惑,老猫笑得很轻松,完全没有刚刚面对凡青蛇时的紧张,哪怕他知道此时警方与戚家之间为了破散冰党的案子一定已经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默契。按戚洪波的家法帮规,吃里爬外的老猫难逃一死,但是被警方以贩毒名义逮住,一样死罪难逃,横竖是死,为何面对警方时老猫却显得更肆无忌惮呢?李云道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可是李云道没有称他为毛舒也没有叫他老猫,而是用了他的本名:“门智雷,你真的觉得做一个毒贩当警察要幸福?”
老猫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抬头望着李云道,问道:“你觉得什么是幸福。”
李云道笑了笑,摩娑着下巴道:“我刚刚下山那会儿,在工地一个月挣三千,每顿都吃馒头,如果有口肉汤喝,我觉得是幸福了。后来当警察,赚得虽然不多,但胜在稳定,这个时候我觉得抓住坏人很幸福了。现在嘛,我觉得如果有时间多陪陪老婆孩子,这是幸福。总的来说,幸福是对出来的,你要是看别人坐奔驰开宝马,你骑辆自行车,够个脖子也想去过那种日子,那一辈子都幸福不了。”
老猫似乎觉得李云道说得很有道理,点了点头:“幸福是对出来的,这句话我认可。可是我所经历的十一年,是你根本无法想象的。”
李云道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也当过小半年的卧底,天天担心受怕的日子的确不好过,但是这并不是背叛组织、背叛信念的理由。”
老猫冷笑道:“或许我生来是一个金钱和利益至的人。”
李云道没有说话,眼前绰号“老猫”的门智雷或许曾经是警校里出类拔萃的精英,或许他曾有过坚定的理想和追求,在说到底他是一个人,是人有七情六欲,是人会受环境的影响。十一年的卧底生涯或许他也贡献颇多,但最后他还是走了一条不归路。
老猫也沉默了良久,抬头看着李云道,认真说道:“目前来看,你是个很不错的警察,如果我没有走这条路,我们也许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李云道笑了笑:“现在也不晚。”
老猫自嘲地笑了笑,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应该已经布置了很久,想在今晚一举拿下工厂?”
李云道不置可否,只笑着道:“如果真想在今晚毕其功于一役,你觉得可行吗?”
老猫摇头笃定道:“不可能。”
李云道微微皱眉,他终于看出老猫的有恃无恐了,可是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一个已经束手擒的毒贩这般淡定呢?
老猫看着缓缓起身的李云道,突然笑了起来,笑容近似狰狞:“轰!”
李云道不再管老猫,转身飞快走出这间废弃的厂房办公室,临时指挥心在走廊的尽头。
一进指挥心,李云道耳的通讯器响了起来,是前去控制甄平和张凯钟的两队人马汇报的讯息:张凯钟那边很顺昨,在机场出入境关口被荷枪实弹的警察拦住,几乎是束手擒,但派去杭州建设控制甄平的一组人却汇报说目标不知所踪。
从目前各方汇总的信息来看,甄平母子有重大涉案嫌疑,按李云道的设想,先拿下甄平母子突击审讯,有突破后再向省厅汇报,这样能很大程度避开张士英副厅长的干扰,而且人赃并获的话,张士英是想暗帮老婆和儿子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可是现在只拿下了张凯钟,甄平下落不明,李云道知道之前的冒险决定很可能将自己推入了一个很被动也很尴尬的境地。
果然,手机响了起来,接通后听到了康与之怒气冲冲的声音:“李云道,谁让你动张厅长的家人的?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居心,你这种毫无组织纪律、目无人的做法,很可能把我们整个西湖市公安局都推进了泥谭,我需要你的解释,否则我将向市委领导和省厅做出书面报告,要求停你的职!”
李云道苦笑,康与之的反应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这位康局长刚刚履新,屁股下面的这把椅子还没能坐热,碰了自己这种做事情不讲规则的副手,而且要么不动,一动给他捅了马蜂窝,这回蜂王还是省厅的另一位排名靠前的实权副厅长,康与之岂能不急,将心心,如果换成是李云道自己,那肯定也要着急火。
“康局,你听我解释,事发突然,我们得到可靠情报,杭城建设董事长甄平以及她的儿子张凯钟涉嫌贩毒,而且很可能是散冰党的幕后主脑人物。你也清楚,甄平的身份较敏感,我也怕打草惊蛇,想着以雷霆之势合下这对母子,案子有了突破再往省厅汇报,这样算张副厅长有想法,也不好多插手。康局,我承认,这个决定我做得太过于冒失,我承认错误,事后我也会主动向市委领导和局党委提提交情况说明和自我检讨。”李云道这一次将姿态放得很低,他不想节外生枝,这个关键时刻,他需要公安局内部下一致,尤其是康与之的支持,否则如果接下来的行动处处受阻,一方面士气会大受影响,另外一方面也会在重要的时间点错失良机。
康与之拎起电话发了一通火之后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于强硬,这位小局长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今天能主动放低姿态已经实属不易,此时也不得不摁下火气,语气生硬地问道:“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干?”
“张凯钟已经准备出国,刚刚在出入境被我们的人拦了下来,已经‘请’回局里了,马会对张凯钟进行突击审讯。但甄平那边有点儿麻烦,我估计有人通风报信了。康局,我有个建议,张副厅分管缉毒,但甄平是他的夫人,所以这个案子,张副厅还是回避一下可能会较妥当。”
电话那头的康与之沉吟了片刻道:“李云道,你跟我说实话,甄平母子组织贩毒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云道想了想道:“目前来看,有九成的可能性,剩下的一成也许是懵懂无知地被动参与。”
康与之“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希望这种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
李云道自然应诺肯定不会有下一次,这一次也是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走组织程序。挂了电话,李云道却不由得皱眉,原先他只是想试探一下甄平母子,却不料一个失踪,一个在外逃的时候被堵截住了,这对母子果然有问题。
手机震动了一下,李云道看了一眼,徒然一怔。短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只有一句话。
“放了我儿子,否则白沙湖大学城三十万师生陪葬。”
短信没有落款,口气平平,但李云道一看知道,这是突然消失的甄平发来的短信。
白沙湖大学城三十万师生陪葬?这是什么意思?李云道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很可能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料,一个毒贩是不可能喊出让三十万师生陪葬这种口号的。他突然想起刚刚老猫在看到自己后一脸笃定的表情——甄平那个疯女人到底在做什么,老猫肯定知道。
李云道又回到那间废弃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地问老猫道:“甄平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老猫似笑非笑:“你们那么神通广大,可以自己去查啊。”
李云道不想跟他多废话:“她刚刚发来短信,说要让白沙湖大学城三十万师生陪葬。”
老猫微微一愣,似乎这个消息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老猫喃喃自语道:“疯子,疯子,果然都是一群疯子,早知道……”
李云道站起身,冷冷道:“门智雷,我不想跟你多费口舌,三十万条性命我相信甄平应该不是虚张声势。你是走了歧途,这一点我们都很痛心,但是我相信你应该还有起码的良知,三十万人的大学城,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都将是国历史最浓墨重彩的败笔!你真的想遗臭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