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倾倾有了身孕,就在方才,她替一个伤卒包扎伤口时,猛地开始干呕。
这一队兵马的将领此刻正坐在她面前:“桃大夫,你也知道我们这军中都是些糙汉,随行的两个军医也在前几日那场偷袭中死了,你这一走,呃。”
桃倾倾道:“不然这样,你挑几个得力的,我教他们些包扎止血的医术,我也等至军医到如何?”
将领作揖相谢。
桃倾倾抚着还平坦的小腹,似乎更靠近了娘亲一些。
近来娘亲在她的记忆中越发清晰了,桃府早已不复存在,现下唯一的念头,便是不能让她孤苦无依,至少回苏家吧。
这战乱流连的地方她不是不害怕,可那一刻她更害怕的是慕余。
三年后。
桃倾倾抱着与自己五分相似的女儿走在练城的街上。
小丫头乖乖的趴在她的肩头:“娘亲。”
正在摊前挑丝线茴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但还是追了上去:“小姐,小姐。”
桃倾倾回过头,莞尔一笑:“茴湘。”
茴湘不可思议的哭出了声:“真的是你,小姐,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书信也没有一封。”
桃倾倾逗弄着怀中的孩儿,道:“嘉愉,叫姑姑。”
嘉愉奶声奶气,发音也还不太准确:“库库。”
茴湘看着桃倾倾,眼神中有些疏离:“小姐你都成亲了吗?怎一点风声都没有。”
桃倾倾道:“说来话长,先回世仁堂再说吧。”
桃倾倾隐去了慕余的故事,说完这一切,茴湘倒先哭成了泪人。
“只听闻小姐远嫁南域,可没多久便香消玉殒了,南域王还为小姐守了铖国的规矩,守了三年的孝期,却不知中间还有这样的曲折。”
随即又奇怪道:“那嘉愉是?”
桃倾倾笑笑:“嘉愉是我的孩子,这些年你们过得如何?”
茴湘离桃倾倾近了些:“小姐的喜讯和噩耗我们都是一同得知的,翎儿不信噩耗,非要去京都打听,这一去又没了音信。”
“那苏府呢?”桃倾倾又问她。
茴湘唉了一声:“苏府缠绵病榻的老夫人去岁非去踏春,竟游到了夫人的墓前,一口气没上来,终究还是走了。”
“什么?”桃倾倾悲从中来。“外祖母她?”
茴湘小幅度的点点头。
清泪一滴接一滴的掉。
嘉愉挥动着小手去给她擦泪:“娘亲,呼呼,不哭。”
“娘亲不哭。”虽一边安慰着女儿,可眼泪就是停不下来。
茴湘欲言又止:“子深姐姐。”
“子深怎么了?”
茴湘看了看嘉愉,冲外面道:“芳芳,你进来将小丫头带去院中玩会儿。”
进来一个打扮得清浆白水的丫鬟,将嘉愉抱了出去。
茴湘才道:“小姐,子深姐姐这几年成了几次亲,都是与衙门的衙役,可那些衙役都在新婚之夜离奇身亡了,衙门也没有法子,派了个涂姓官差来查,可那官差竟也要与子深姐姐成婚了,日子就定在明日。”
“涂姓?可是叫涂归季?”
“小姐你知道?”
桃倾倾太阳穴隐隐作痛,揉了揉道:“没有证据证明是子深做的对吧?”
茴湘自然也是猜到了的:“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这几年,卿遇香粉铺的生意越发红火,那些立心不正的男子都盯着那个铺子,人心不足蛇吞象,活该。”
桃倾倾不再说话,看着外面玩得开心的嘉愉,道:“你先帮我照看着嘉愉,我夜间来接她。”
嘉愉虽才两岁,但也是在军营里住过的,幸而不怕生。
茴湘点点头:“把嘉愉小姐放我这儿,小姐你尽管放心,定把她照看得妥妥贴贴的。”
桃倾倾自然是去找宋子深。
一进卿遇,这里的生意红火得不像话。
宋子深早就不住老宅了,在二楼设了几间房屋,平日里也好打理店铺。
此刻正摇着蒲扇,端坐在二楼倚烂处,好生惬意。
看着桃倾倾一袭熟悉的水蓝长裙进来时,恍惚道:“倾倾?!”
桃倾倾也看见了她,自顾着走向她:“子深。”
旧相识见面,却又隔着很多距离。
宋子深邀她进屋,还恍若梦中:“倾倾,你还活着,我就知道。”
方坐定,桃倾倾握着她的手,亲昵着:“子深,近来可好?”
宋子深有些疏离的移开手,站起身来:“想必你也是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特意来寻我的吧?”
桃倾倾道:“子深,你知道,不论如何我都一直在你身后陪着你,怎就走到这一步了?”
宋子深冷哼一声:“我自是知道,我有如今的家当,都是你给的,你如今要独善其身,要回去,我自然也没有霸占着的道理。”
看着宋子深的冷漠决绝,桃倾倾觉着陌生得很:“子深,我今日来并不是要什么,我了解你的伤痛,也一直希望你能走出来。”
宋子深那一个回眸,有几分壮士出川的意气:“我没有回头路了,睿王殿下是最了解前因后果的,所以派了涂归季回来了结这一切,我很感谢你,明日过后,一切都会有了结的。”
宋子深从床榻的柜子上拿出来一个盒子:“倾倾,这是卿遇我接手以来的账本和家当,里面还有契据文书,我统统交还给你,至于衙门里头的文书,一如你管理的最初,我没有动过分毫。”
她又坐了回来,抚摸着细嫩平滑的脸颊:“我以为我变得漂亮些,他便能回心转意,可是他早找到了相守一生的姑娘,我只是过去,今日就算你不来,我也会将这些东西送到桃府关管事的手上,她守了这府中多年,是个靠谱的。”
随即将桃倾倾推出了门:“你就当从未结识过我吧。”
桃倾倾泣不成声,缓慢的叫道:“子深。”
抱着那木盒子,失神的走在大街上,迎面撞上一人。
竟是同样失神的涂归季,他与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相差甚远。
涂归季也讶异:“桃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