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
马车停在了府院之前,赵爽走了下来,看了一眼屋门,刚要走进去,一旁,便有人叫住了他。
“汉阳君!”
赵爽回头一看,正见一张阴郁的脸,缓缓接近。
“中车府令?”
赵爽没有想到,他这刚刚回到咸阳,赵高便找上了门。看样子,是早就在这里等候着了。
“中车府令有何见教?”
“不敢!”赵高微微欠身,“陛下有召,还请汉阳君移驾。”
赵高带着皇帝的诏令,将赵爽召进了皇宫之中。
咸阳位于八百里秦川腹地,渭水穿南,嵕山亘北,山水具阳。
从商君奉命建造咸阳开始,整个秦国王都的经济中心都在渭水北岸。到了现在,也是一样。
只是,当年商君打造的秦国王都,已经渐渐不适应如今的形势了。
当初建立咸阳,有着很大的军事考量在内。可正因为考虑军事因素,选择建都地址处在渭水与泾水交错的三角地带,便于防守与增援。
秦国一统天下后,昔日的王都变成了帝都。关东地区的富户陆续迁徙进关中,渭水北岸人满为患。
帝国的政治中心开始向着南岸迁移。
丰、镐之间,帝王之都也。当年周天子便建都于渭水南岸的丰、镐。可随着周室的权威日落,犬戎入侵,这块区域的军事需求提升,可周围的地势条件却难以满足越来越复杂的形势变化。
可现在,却已经不同,帝国已经一统天下,关中东面没有了敌人,咸阳的军事价值也渐渐降低。
渭水南岸地域广阔,相比处于渭水与泾水交错而有所限制渭北地区,渭南地势平坦,发展空间更大。
赵高带着赵爽,去了渭水南岸的章台宫。
宫殿之中的人并不多,大多都三公九卿、军中重将。
“陛下!”
赵爽拱手行礼后,退入了班列之中。
殿中正在商议着百越之地的军情。帝国的五十万大军占据五岭后,开始向着南方挺进,遇到了相当激烈的抵抗。
南征百越的事情很复杂,牵扯到很多层面。
这五十万大军的组成复杂,并非都是关中的军队,有着许多六国的降军。尤其是帝国考虑到百越地区的地势,编制了许多楚国的军队在内。
最为重要的是,占据了这块土地之后,帝国该如何处理?
殿中虽然人少,可商议很热闹。直到,御座之上的帝尊说了一声。
“汉阳君,墨家的事情你怎么看?”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整座殿宇都冷了下来。李斯是法家之首,担任廷尉。可廷尉只是九卿之一,在这座殿宇,此时还没有在前列。
李斯听了这话,凝耳屏息着,生怕一场巨大的风暴就将来临。
“外臣与墨家巨子有些交情,于此事上难免有偏私之嫌,故不当言。”
赵爽的话并没有让帝国的主人满意,帝尊接着问道。
“无妨,说说看。”
“臣以为帝国之军南征百越,一在粮草,二在德化。攻难以为继;取难以为治。”
赵爽的话让满殿之人都点了点头。
“臣以为随着帝国大军推进,可征商贾、赘婿、亡人随军南下,掌控百越。墨家之人亦是帝国之民,若是愿意随军卒南下,不应有所差别,以寒天下之人效忠帝国之心。”
李斯听着这话,顿时感觉时间有些凝固。他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帝座之上的人,可帝尊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李斯赶紧低头,可帝尊却说着。
“李斯,你怎么看?”
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被推到了风暴最中心,李斯很是紧张。只是,这股紧张的情绪并没有流露出来,李斯的外表依旧如往常一般。
这场会议并不是朝会,李斯可谓势单力孤,没有那么多法家出身的臣子撑场面。
赵高在旁边,他是中车府令,又有着文案上的工作,在殿宇偏角之中看着这一切,期待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前些日子,法家之人于朝堂之上发起了一场争斗。而现在,某种意义上,法家与墨家之间的掌控者当堂对峙。
秦国一统天下,随着各种大政推行,法家在其中占据了重要位置。众人都清楚,深得皇帝重用的李斯的位置不会止步于廷尉之位。
自从吕不韦被逐后,独揽大权的相邦之位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左右丞相。
秦国尊右,昌平君之后,右丞相之位一向是秦国本土的宗室、世族出身的大臣担任。
李斯将来很可能会担任左丞相。
可重要的是,即使是左丞相,以李斯的履历和受到的信用,右丞相也不一定能压着住他。
除非,担任右丞相的人,无论功绩、声望还是身份,都让李斯难以驾驭。
汉阳君赵爽,年过而立,很有可能,就是将来右丞相的人选。如果赵爽担任了右丞相,那么朝堂之上,墨家与法家之间的平衡便会打破。
这是巨大的威胁。
即便现在,皇帝已经批准了赵爽回到封地的要求。
可未来呢?
别忘了,赵爽要远比李斯年轻。
法家之臣多来自外客一系,当年吕不韦是如何被逐的,赵高清楚,李斯也清楚。
与赵爽的争斗,不仅是个人荣辱,背后更是外客与世族之间的多年恩怨,乃至于法家与墨家之间的理念之争。
赵高静静等待着,直到李斯说道。
“臣以为汉阳君所言有理。”
一言落下,在偏角的赵高,狭长的眼睛迅速睁开,难掩那股惊讶感。可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
李斯说完之后,便退了下去。
众人以为的一场风暴,也因为这一句话平息了。
怎么会这样?
赵高看着李斯,对方依旧是那副样子,谨慎守礼。可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李斯态度有着这么大的转变。
便在此时,朝堂之上,一位大臣走了出来。
“匈奴犯边,安西镇军千夫长李由率一千之众,独守厄城,杀匈奴大当户。”
……
赵高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起了变化,听了这捷报,心中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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