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毫无征兆的升腾，顿时就覆盖了整个码头。
寇仲，徐子陵，跋锋寒三人明明是并肩而立的，四顾却看不到身边的人身影。
寇仲记得徐子陵就在自己的右手边，立刻向着记忆中的位置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片白雾。
“陵少！”
“跋兄？”
寇仲左右转了几圈，一遍寻找一遍喊着，希望能够得到一些回应。
可整个码头好似只留下了寇仲一人。
在一片白雾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寇仲甚至都已经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了。
“果然不是障眼法！”
寇仲低头看着脚下，按照自己行走的路线和距离，此刻自己应该是站在了起点。
也就是寇仲踏上码头，白雾升起时所在的位置。
寇仲还记得当时脚下码头的特征。
湖心岛上的码头是竹制的，寇仲落脚的位置正好在码头的一个支撑上。
在寇仲的脚下，有竹杆深入水中，支撑着水面上的竹桥。
然而此刻，寇仲脚下，那竹杆与竹桥连接的关节，已经消失不见了。
寇仲清晰的记着自己的步数和距离，绝无半分意外。
若依常理，此时寇仲应该站在最初的位置才对。
既然现实是位置发生了变化，那就说明，这个幻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它绝不是一个单纯的迷宫。
至少它并不是单纯的视觉欺骗。
寇仲沉下心来，这幻阵是李不言布置的，那么和其他人比起来，自己还是有优势的。
至少不会对破阵束手无策。
寇仲回忆自己所学，得自李不言的星图传承让寇仲省去了许多弯路，也开阔了眼界。
再加上对五行生灭经的理解，寇仲对于五行灵气的感应也胜于常人。
在这个阵法中，最易感应到的便是水相灵气。
眼前这茫茫的白雾，就是水相灵术形成的。
但寇仲明白这白雾绝不是降低能见度那么简单。
只是眼下收集到的信息还是太少，寇仲也难以进行分析判断。
若是想要破阵，只靠站在原地头脑风暴，显然是不够的。
只有闯入阵中，除非阵法更多的变化，才有机会识破此阵。
“虽然酒店老板娘说过没用，但还是亲自试上一试的好。”
寇仲抽出匕首在脚下的竹节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留下了记号，寇仲转头就朝码头外走了过去。
“破阵或许有许多关卡，但落水的话，应该易如反掌吧？”
寇仲记得白清儿的故事中，谢映登破阵的最后，便是落入了水中。
眼下寇仲还没有走动太多，料想仍在码头之上。
不管这阵法利用了什么原理，但现实来说，码头的位置与寇仲的位置必定不会变换。
那么只要退几步，落入水中，岂不是就脱离了这个幻阵。
多么简单的方法啊。
寇仲连走数步，很快就透过白雾看到了竹桥伸出岸边的桥头。
桥下的波光粼粼的水面，寇仲张开双臂，毫不犹豫的以一个拥抱自然的动作自桥上一跃而下。
一个傻子大字型的拍在了“水面”上，用脸着地。
痛的揉了揉鼻子，寇仲稍显尴尬的从青石板上爬了起来。
“希望没有被其他人看到，这也太丢脸了一些。”
寇仲重新站起来，这青石板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下了码头，蜿蜒向岛内探索的石阶入口。
石阶略窄，两侧是山丘似的景观绿化带，连木成荫。
可现实却是寇仲很难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幻阵至少有哪一种功能的话，寇仲也不配得到李不言的看重了。
“这莫非也是镜像作用？”
寇仲最先觉醒的便是水相灵气，在他的武功体系中，水相灵气的作用也更大一些。
完全清楚水相灵气能够做到什么程度还不好说，但以水相灵气制造幻境，寇仲还是略有心得的。
海市蜃楼这种东西，没有见过难道还没有听过么？
只是李不言的镜像水平显然要比寇仲高多了。
至少换成寇仲来做的话，不可能把青石板的触感和质感也做出来。
通过刚才那一摔，寇仲知道这青石板绝对的货真价实的青石板。
但它又一定不是真正的青石板。
至少不是码头竹桥下的青石板。
因为在几息之前，这个地方还是河面来着。
“如果是幻术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让我落入河中呢？莫非是做不到？”
寇仲托着下巴想到。
他不急着破阵了。
比起破阵，能够从中学到什么才更加重要。
因为寇仲与徐子陵都不想走李不言的路。
在拜师之后，李不言亦说过，若是学他的武功，或可速成为顶尖高手，但也绝了超越李不言的机会。
太虚剑意，意在剑先，所谓太虚，更是万变不定。
如果被李不言的武道影响过大，寇仲与徐子陵便不可能走出自己的路了。
所以李不言只将玄之又玄的太虚剑意封印在剑印中交给两人，并未传授任何其他东西。
有易经洗髓经，长生诀，五行生灭经，以及一副星图为内功根基，加上蕴含了太虚剑意的剑印，寇仲徐子陵已经具备了破碎虚空的全部条件。
能否走到那一步，只看两人能够从中学到多少罢了。
寇仲知道眼下这幻阵，就是李不言对自己的一次教导。
李不言不会说阵法该如何布置，五行灵气要怎么使用，只会按自己的喜好布置成幻阵来考验寇仲，徐子陵。
而两人能够在破阵中悟出什么东西来，那就不关李不言的事情了。
对于庸才，这种方式绝对是最差劲的教学手段，可对真正的天才而言，把道理放在眼前，仍由天才去悟才是最好的方式。
寇仲思考着李不言这么做的目的。
为什么不是让自己相信自己落入水中了？
比起“吧唧”一下摔在青石板上，落入水中难道不是更加有沉浸感么？
这一摔青石板，不是立刻就让闯阵的人知道自己中了幻术嘛？
寇仲可不相信李不言是因为做不到，才选择了青石板这样的方案。
“难道是为了让我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了竹桥码头？”
寇仲往竹桥看去，白雾缭绕，竹桥若隐若现。
“但凡迷阵，多是让人在其中绕圈，若能以直线前进，直抵幻阵边缘，或许便可以力破阵了。”
寇仲看着竹桥的方向，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这个方向绝对没错。”
寇仲开始发足狂奔，背向着竹桥所在，一路大步流星。
也许真实的世界就在眼前，寇仲认为这青石板一摔，就是为了让人以为自己走错了方向。
如果想要把人困在阵中，自然就不能给人机会抵达幻阵之外。
但寇仲失算了。
寇仲直线狂奔数里，却依旧身后风景换了一茬又一茬。
从石阶小道到剑湖广场，再路过止戈楼，起灵阁。
似乎整个岛的风景都被寇仲跑遍了，但所谓的幻阵边缘仍未出现。
没有转弯，没有停下，寇仲跑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却连一点有用的情报都没有。
实际上跑到一半的时候，寇仲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可就和赌徒一样，总是认为下一脚，自己就该踩中河水了。
因为这样的侥幸心理，让寇仲足足跑了一个时辰。
但寇仲毕竟是寇仲，在真正跑了一个时辰之后，他并没有陷入赌徒困境，而是果断的停了下来。
湖心岛的面积从望月楼上无法看到全貌，但也可以大致进行估算。
以寇仲奔行的速度，一个时辰绕着湖心岛跑十圈都够了。
但就是这样，寇仲都没能离开幻阵，这绝对不是因为幻阵的直线距离够长。
这其中必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一定是遗漏了什么东西。”
在奔行中，寇仲也试图驱散白雾，成果是有一些，但结果却不尽人意。
驱散白雾让寇仲的能见度上升了许多，可于破阵来说，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自然也有可能是产生了效果，但自己没有发现。
寇仲仔细回忆驱散白雾后的变化。
那是在止戈楼附近，白雾散去让高大的止戈楼显得格外清晰，清晰到寇仲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过当时寇仲担心转变方向会让自己前功尽弃，所以并没有靠近止戈楼。
现在回忆起来，或许当时向止戈楼前去，才是正确的选择。
寇仲没可能读档重来，但再一次驱逐白雾却没有问题。
寇仲点起了五行灵火，以火相灵气的高温来驱散白雾。
实际上用风吹自然更好，但谁让风灵气并非是五行灵气中的基础元素，寇仲此刻仍未掌握这种进阶的灵气变化。
灵火产生了效果，寇仲身边的白雾逐渐散去，能见度提高，码头竹桥的轮廓越发清晰起来。
寇仲低着头在竹桥上寻找，那根刻着自己名字的竹节却怎么都没有找到。
这让寇仲警惕起来。
显然这并不合理。
是自己遗漏了什么关键么？
寇仲的手掌不断摩擦着竹桥，想要从手掌的触感中分辨出不同来。
“眼下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我还在竹桥上。
但竹桥终归只有那么一点大，以我的轻功，几个纵跃就足以离开码头了。
迷阵的关键在于地形的利用，将区域的利用达到极致。
这里连复杂的迷宫都没有，更加不可能让闯阵者来回往复走过的路。
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了。
这里面必有幻术的影子。
可是我是什么时候中的话术呢？
现在的我，是否还在幻术当中难？”
这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寇仲回忆的越多，便越无法判断被幻术迷惑的时间点。
寇仲找了几个关键的时间点，第一个就是刚上码头的那一刻。
那突然出现的白雾就是陷入幻境的征兆。
否则很难解释，明明就在咫尺的徐子陵和跋锋寒为何就不见了踪迹。
唯有被幻术影响了感官，才有可能实现这样的结果。
而解除幻术影响，便是在自己大字摔在青石板上的时候。
毕竟幻术作用与大脑，一切感官都可能遭到欺骗，可若是被外力影响，也可能被轻易接触。
虽然并非是所有幻术都这么容易化解，但这个幻阵中的幻术是aoe攻击，效果弱一些也很正常。
况且，大多数幻术确实很容易被疼痛等强烈的感官刺激所破解。
如果推测成立，那么寇仲大概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找到自己刻下的名字了。
因为此刻自己又受到了幻术的影响。
只要让寇仲看不到自己刻下的字，这太简单了。
当真是一个障眼法就够了。
反之，如果确实找不到自己留下的字迹，那便代表寇仲刻字是在中了幻术的情况下。
也只有这样，现实中的竹桥上才会没有寇仲的名字。
而这样一来，寇仲大字摔青石板，则成了第一次中幻术的节点。
所以现在寇仲要做的，便是确认自己到底是否处于幻术影响中。
而要进行判断也十分简单。
只需要稍微搅乱一下体内真气即可。
幻术的最大威胁是在中招者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一旦知道被幻术控制了，反而更容易解除。
不过是催眠的一种，应对方式太多了。
寇仲双手合什，让自己体内的真气迅速暴动起来，低喝一声：“解！”
睁开眼，眼前毫无变化，寇仲立刻闭上眼睛，又重复了一遍，“解！”
显然这个方式并不好用，不过这也证明了寇仲并没有受到幻术影响。
寇仲将所有线索聚集在脑中，合目低头分析其中变化。
倘若第一次中幻术是在大字摔青石板时，那边证明，当时寇仲选择的方向，实际是对的。
寇仲重新判断了一下位置，找到了最初选择的方向，沿着竹桥往岸边走去。
三人坐过来的小船还在岸边，寇仲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丢入河中，河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显得格外真实。
所以只要踏上这艘小船，就能够脱离这个迷阵了吧。
寇仲心情不错的从竹桥上朝着小船跳了过去。
虽然没有一次破阵，但只要能够自由进出此阵，还怕没有机会。
寇仲的双脚落在了小船上，拾起了船桨，小船微微晃了两晃。
寇仲将船桨往岸边一撑，就要掉头离开。
但就在小船开始掉头的时候，寇仲忽然脸色大变，忙不跌的丢掉船桨，重新跳回了竹桥上。
“该死，我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