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新跟同事一起很认真地查了一遍监控,但他查找的方向跟同事并不一致。
同事想找出谁入侵了沈豪的电脑,而廖新看的却是他帮助幕后人入侵沈豪电脑时,其他人在做什么。
局里必定还有内鬼,不止他一个,他想通了这点忽然觉得他不过是个小鬼,在给大内鬼做挡箭牌。
想当初,他拿到这部手机后,一直按手机发来的嘱咐办事。一开始他惴惴不安,生怕有什么非常过分的要求。甚至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对方要求他杀人,他一定不会答应。就算渔死网破,他也不能答应。
一旦设定了最坏的打算,其它的事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所以当对方只是让他在孙靓电脑上插个u盘时,他就照做了。他还向对方报告过案子已经顺利完结,又帮对方确认过关樊仍在独自追查,后来又确认关樊什么都查不到。
到这里他觉得还可以,他还有机会身而退。他联络对方希望能当面谈谈,他会想办法分期每月一点点的,还上那笔巨款,也希望对方不要再为难他。江湖上多个朋友总是好的。
对方不愿意露脸,却说确实当他是朋友,所以欠款不必还,他父亲过失杀人的事也不必提,廖新销毁证据的事他也不会透露,而且他每个月会给廖新父亲一笔生活费,只要廖新偶尔帮他一些小忙就好。
廖新没要那些钱,他不敢要。但他也不敢跟那人翻脸。
那人知道他的底细,对他的事了若指掌。但因为见识过那人控制笔记本操作的手法,廖新只当对方黑客技术牛逼,又或者在父亲赌博时正面侧面地打听过不少。现在想来,却是有可能那人就在身边。
在一个地方,为什么需要两个内奸,且只需要他这个内奸做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廖新想不出别的更好的解释。
那人后来又让廖新帮了两次忙,一次是让他跟关樊打听是不是还在调查这案,进度如何。一次是让廖新偷拍关樊的查案笔记本。
廖新并没有打听出来调查进度,关樊守口如瓶。廖新拍下了关樊的查案笔记,但那上面也并没有什么能看出问题的有效消息。廖新把这些图片给对方发过去了。
就只是做这些而已,直到关樊出事,廖新都没再被要求做什么。
廖新差点以为没事了,因为关樊没查出来,没戳到对方痛脚,这事就会不了了之。可突然车祸就这样发生了,倪蓝冒了出来。
廖新以为倪蓝就是对方的人,他们对关樊下手了。廖新愧疚难过,他心里有鬼,他甚至一度觉得关樊就是倪蓝,那身手那眼神,那莫名其妙解释不清的事。关樊的魂体什么都知道,她会指证他,她会报仇。
可什么都没有,关樊就是关樊,倪蓝就是倪蓝。
关樊出事后,廖新第一时间用那部手机追问对方,是不是他们干的?对方说不是,但他又让廖新做件事,把窃听器放入蓝色豪庭的监控室,以及关樊的病房。
这件事没有难度。廖新要查案,要去探病,这两个地方他去得名正言顺,趁人不备时把窃听器装上并不难。但装窃听器做什么,他们听到了什么,廖新就不知道了。
他就像个盲者,按要求胡乱丢个石头出去。然后由欧阳睿领着出去探查时,一不小心就踩到自己丢的那颗石头。
关樊说局里有内奸,关樊出事后欧阳睿也肯定局里有内奸,廖新胆颤心惊。
事情越来越失控,而廖新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挣扎一次。
这是最后的机会。廖新想。
廖新的手机在震动,“帽子戏法”质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在沈豪那儿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
廖新回他:沈豪回来得太快了,我来不及撤出去,只能强行关机。
他接着又回:沈豪自己都查了,说完没问题。没破绽的,放心。
廖新一边回着信息,一边走过物证鉴定中心的两个办公室门口。电子物证分析室里,沈豪在皱着眉头看着电脑。
廖新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过了一会,对方又发来消息:欧阳睿对你已经怀疑了。
廖新再回:他还怀疑沈豪呢。用电脑犯罪,沈豪比我的嫌疑大多了,我的电脑技术队长是知道的。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道:你想要的会给你的。没什么好担心的,别乱了阵脚,你越想往别人身上抹黑,越会让欧阳睿起疑心,稳着点。事情很快就结束了。你甚至用不着离开,依旧安稳在局里当你的警|察,日后破案有功,升职加薪。
廖新想了想:可别忽悠我,我的要求不变。
帽子戏法:没忽悠,我保证你平安无事。你什么都别做,别惹出事来就行。
廖新:好。
对话结束了,廖新走出办公室,再次路过两个物证分析室,鉴定中心主任郭浚正从物证检验室出来,看到廖新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电子物证分析室里,跟一个同事说着什么。廖新再看了看分析室屋里,沈豪刚好转头出来,见了廖新没什么表情,似乎还在不高兴。
廖新对他笑了笑,转去了洗手间。
被欧阳睿嘱咐要盯着廖新举动的雷星河当然明白欧阳睿的意思,但他不明白廖新哪里有问题。廖新表现正常,工作也都认真做了。只是他今天没有加班,到点就走。走的时候一切如常,跟各同事说再见。
雷星河甚至借了一辆车,偷偷跟在廖新的车子后面,一直跟到廖新回家。廖新进了家门,雷星河等了二十分钟,没见有什么动静,便离开了,打算明天跟队长报告。
廖新注意到有人跟踪,他觉得自己表现没任何问题。但他焦虑着,“帽子戏法”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打转,“事情很快就结束了,你甚至用不着离开”,这话什么意思呢?欧阳睿离开时表情复杂,如果是跟进倪蓝被拘捕的事,他不应该这么控制不住情绪。
只有一个人会让欧阳睿着急失控——关樊。
廖新还记得得知关樊车祸重伤后欧阳睿仿若丢了半条命的模样,他也记得从前关樊是怎么关照自己,嘱咐自己少吃泡面,还说他总在办公室睡,给他送了张柔软保暖的毯子。
这两个人的笑容似乎就在眼前,“帽子戏法”的那句话盖住了他们的面容。廖新的心被捏得紧紧,事情如果结束,只能有一种结束法。
廖东见儿子这么早回来还有些高兴,赶紧做饭,但直到他把饭、菜都摆上桌,喊了几声,儿子都没出来。廖东刚要去敲廖新的门,那门却忽然猛地一下拉开,廖东吓了一跳,正想说“吃饭了”,却见儿子拿着个牛皮纸袋出来,一副要外出的样子。
“你干嘛去?吃饭了!”廖东忽然有些生气了,儿子下班回家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出去一趟,回来吃。”廖新丢下一句,走了。
廖东气得,想骂也来不及骂,就见得大门“呯”地一声重重关上。
假医生没挂电话,他戴上耳机,追着欧阳睿的方向跑下楼,在8楼的楼梯入口停了下来,弯腰拉开了裤脚,掏出塞在鞋帮里的手|枪,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消声器,拧在了枪口上。
假医生推开了楼梯间的门,刚迈进八楼楼道,就听得耳机里说:“他跑出来了。往病房区去了,光线太暗,那里人多,我看不清,你动作快点。”
假医生把枪插|进后腰开始追,他隐隐也看到了欧阳睿,他抱着一个人,想躲进人群里。
假医生很快便追了上去,他摸了一把口袋,里面有一支针筒。
欧阳睿怀里抱着人跑不快,何况到了人多的地方,只能挤着走。假医生眼看就要挨到他身边,这时候耳机里那人却喊:“等等,倪蓝进了杂物间带出个人,啊,中计了。”
假医生一愣,下意识转头,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是什么人,只看到楼梯门那处晃着,似乎正有人进去。假医生再转头,却见欧阳睿一把丢下了怀里的东西,探身就朝他抓来。
欧阳睿的怀里,竟是外套裹着长条纸箱板子。假医生已知中计,转身待跑。欧阳睿抓住他肩膀一扳,那人反身击向欧阳睿腋下肋骨,欧阳睿挨了这一拳却不后退,欺身上前一扑,将假医生扑倒在地。
假医生大声叫:“家属,家属你冷静一点,保安呢,快来人。”
周围一群人大声尖叫往后退,有别的医生和护士赶紧奔了过来。欧阳睿大声吼道:“警|察办案,都后退。”
但还是有家属壮汉去拉欧阳睿:“放开医生!”
欧阳睿再大喊:“警|察办案。”
假医生趁机挣脱,把欧阳睿推向人群:“他受刺|激了,抓住他。叫保安来。”
在医院这个环境,大家本能地相信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昏暗的光线下也看不清谁是谁,其他医生、护士过来,七手八脚就要制住欧阳睿。
假医生转头就往楼梯间跑,欧阳睿情急之下推开众人掏出了枪:“警|察办案,退开。”
周围人再次受到了惊吓,尖叫着纷纷后退。
欧阳睿没管他们,拔腿就往楼梯方向追。这时候灯忽然亮了,欧阳睿的眼睛被光线晃了一晃,而身后的人都看清了他手上的枪,大家又叫了起来。
倪蓝扛着关樊奔下楼,这一番上下楼狂奔,她的脚感觉到痛楚,现在身上扛着个人,每一步跳跃踩踏在台阶上,就像踩在刀尖上一样。她咬牙忍着,脑子里有些发烫,某些画面翻腾着,有个男人的声音用英文在对她喊:“这些小伤算什么,你可以的,别娇气,坚持,冲过去,快点,再快点,你能做到。”
倪蓝甩甩头,想把杂念甩开。她扛着关樊到了五楼,冲进了楼道里,这一层有诊疗条件,因为停电,其他楼层的一些病人都往这几层送,关樊穿着病号服,有护士看到,赶紧过来问:“她什么情况?”
倪蓝喘着气:“十楼让送下来的,电梯出问题了。”
那护士赶紧与倪蓝一起把关樊扶到一旁椅子那儿坐下,粗略检查了一番,道:“是几床病人?”
“6床。”
护士道:“你等一下,我打电话问一声,我去叫医生来。”
“好的,好的。”倪蓝应了,四下打量着环境。那护士走时,忽又转头看了一眼倪蓝,不知是觉得她戴着口罩有些古怪还是觉得她有些眼熟。
倪蓝等护士走了,火速拖过一把轮椅,那轮椅上的病人刚被扶到一个检查室里,家属见得有人抢轮椅,又要扶病人又想抢回来,松不开手只得“哎,哎”叫着。倪蓝不管他,把关樊放轮椅上推着就跑。
她绕过人群,正好有部电梯要下楼,倪蓝粗鲁地挤开旁人,进了电梯,电梯门没关,还有人要进来,周围有人在看倪蓝。倪蓝压了压帽子,脱了外套把关樊盖住。她伸手按关门键,又一个人挤进了电梯。倪蓝再按关门键。
一个白大褂医生冲了过来,倪蓝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眼神。
是他。
“等一下。”那医生喊。
倪蓝飞快再按关门键,门终于在那医生到达之前,关上了。
电梯微微一震,在往下走。旁边又有人不满地瞪倪蓝。倪蓝不管他们,她给欧阳睿拨电话,告诉他哪部电梯,又拨给了徐回,让他过来接。
医院住院大楼电梯运行慢,倪蓝的心悬着,不知道会遇着什么情况。她周围是人,一会到了一楼肯定也是人,她不确定歹徒那边有没有这个胆子在人群里犯案。
李木到达了西南侧门,病房里已经没什么可监听的,他把笔记本电脑扣上丢到后座。然后他下了车,绕着车子走了一圈,假装在检查车子,其实把周围情况都看了一遍。他停车的地方是在路边,离车场有一点点距离,这里启动车子就能跑,他觉得如果他是歹徒,他得停在这样的地方。
李木打量了一番周围,散步似的溜达了一圈,发现有辆车里有人,但是不下车,也不走,车里还关着灯。
李木回到车上,调整了他停车的位置,隔了一辆车停在了那车的后面。然后他拿了相机,悄悄下车,用前面的车身做掩护,偷偷拍下了那车牌。接着他再转了一个方向,躲另一辆车后面,调大了相机的亮度,拍下了司机的样子。
对这种偷拍李木再熟悉不过,各种角度,车身细节,包括车后座他都拍了。
车里除了司机,没别人。
这时候有两个戴着口罩的男人过来了,跟欧阳睿说的特征差不多。李木咔嚓咔嚓又拍了好几张,把他们都拍了下来。其中一人上了车,另一人摘了口罩,站在车边打电话。
李木一惊,这人不就是偷他包的那人,裘川。
果然还是同一拨人。
李木赶紧再拍几张。但裘川站的角度几乎是背朝着他,李木拍不到正脸,他打算再换一个地方拍。
李木从车后面钻了出来,悄悄站起来,若无其事走着。
但裘川正好转头,一眼就看到有人从车子后面出来,而这个人他认得,是那个狗仔。
裘川顿时警觉。
“哎!”裘川冲着李木喊。
李木装听不见,继续走。
裘川看到了他手里的相机。
“李木,站住。”裘川干脆直呼其名。
李木还装不知道,但裘川已经朝他走过来了。李木撒腿就跑,朝着自己车子狂奔。他打开车门跳了上去,把钥匙插上,想启动车子,裘川已经跳上了他的引擎盖,伸缩警|棍狠狠一棍抽到他的玻璃上。
李木吓得一抖,钥匙掉了下来。他慌忙弯身去捡,裘川又抽了几棍,前玻璃已经裂花了。
“他妈的给老子滚下车。”裘川大声喝骂。站他引擎盖上狠狠一脚踏踹在李木的车玻璃上。
玻璃“咣铛”碎了,一些碎片掉在了李木的身上。李木抱着相机爬到后座,这里没wifi,相机没联网,但他还有办法。李木熟练地火速从包里抽|出一根数据线,反正都是死,狗仔的尊严要保住。
李木把相机连上了手机,把相片用手机发了出去。
裘川原本有些愣,待看清李木在干什么,简直怒不可遏,他握着棍子气势汹汹跳下引擎盖。周围有人远远看着,有人在打电话,不知是不是报警。李木眼角扫到,也不敢指望了。因为他看到裘川的另一个同伙也过来了。
裘川到了后座这边拉车门,没拉开,又挥棍砸玻璃,李木咽了咽唾沫,看了眼手机屏幕,发送进度条在跑着,还没有发完。
裘川一棍子挥下,李木本能地缩了缩肩膀,这时候突然一个人影急冲而来。
来人一脚踏上车后备厢,借力一跃,横腿向裘川扫来。
裘川只顾盯着李木,没留意竟有人偷袭,他同伙叫了一声,但来不及,裘川没反应过来,被来人一脚踹倒。
变故突如其来,李木愣了一愣,失声叫道:“邹蔚!”
邹蔚一击得手,落地一滚,再次跃起,飞身一脚踢向那个朝她袭来的裘川同伙。
那同伙“啊”的一声叫,捂了胸口后退。
“小心!”李木看到裘川爬了起来,挥棍朝邹蔚打去,急忙大喝一声。
邹蔚一把拉住那个同伙,一扭他的胳膊,将他朝裘川甩去,趁势抢了他手上的电棍。裘川侧身躲闪,但还是被同伙稍撞了一下,阻了阻攻势。邹蔚抢身上前,挥棍就攻。
那神勇姿态,让李木惊了一惊。
怎么这世界变化这么快,女人都这么猛了。
李木看着手机,发送完了,他赶紧把相机、笔记本电脑等丢包里。随时做好跑路准备。
裘川气得不行,与邹蔚打了起来。
那个倒地的同伙但那边司机同伙已经在大叫:“是条子!快走!她肯定有后援!”
裘川转身就跑,邹蔚要追,那倒地的同伙已经爬起来也要跑。这个离得近一些,正好送到邹蔚跟前,邹蔚横棍劈他脑袋,脚下同时一扫,那人惨叫一声,再度倒地。
裘川已经跑远,很快上了车。邹蔚把那倒地的翻转过来,李木下了车,帮她一起按住那人。
邹蔚掏出手铐,把那人铐在了李木车子的保险杠上。
这时候医院保安跑过来了,邹蔚急忙亮证件:“警|察,看着这人,一会有警|察过来,把他押走。”
然后她也不等回复,转身奔向自己的车子,李木赶紧跟上。
邹蔚也不等他,李木还没坐稳车子就飞驰起来。
“我们现在做什么?”李木大声问。
“追!”
李木:“……”早知道他就守现场了。
邹蔚把警灯扣上了车顶,李木就听得“呜呜呜”的警车鸣叫声。感觉自己也有些威风八面。
李木被艺人报警,坐过好几次警车了,这次感受完不一样。
邹蔚开车特别猛,也跟上次去开会完不一样。她很快跟上了裘川他们的车,那辆车疯了一样加速超车逃窜,邹蔚一边用对讲报告情况,要求交警拦截,请求增援,一边加速追逐。
李木绑着安带,还得紧紧拉着车把手,这才不会被甩来甩去,他忍了好一会,这才小心翼翼问:“你不是普通文员吗?”
“我是啊。”邹蔚道:“警|察里的普通文员。”
李木:“……”他到底跟着上车干嘛呢!腿真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