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县攻破之后的五六天,李素关羽等西征军将领依然忙碌不停,一边分化收编韩遂军战俘、甄别那些积年老贼,区别处理,一边分兵平定诸县。
为了防止激起其他还没攻下县城的韩遂残部因为将领怕死而殊死抵抗,李素在金城城里做的事情还得暂时遮遮掩掩,不好太张扬,免得刺激到人。
七月十三,金城收复后仅仅过了两天,张任先招降了黄河对岸的枝阳县,十五日,拿下皋兰山区的沃柑县,五六天内平定三四个县,金城郡东部只剩下一个榆中县还有韩遂军的死硬部将在固守。
李素得到张任的回报后,就吩咐张任对榆中保持围困,到时候等他和关羽把俘虏甄别工作做完后,把应该入惩戒营服苦役的死囚兵,拉到榆中战场。
用弓弩和斩马剑督战,让他们负责填壕沟挖城墙撞城门,承担全部消耗性炮灰工作。这样既能消耗叛军最后的死硬战力,也好免了李素关羽自己脏手杀俘。
榆中县这地方,后世也算是兰州门户。如果今年李素是劝说刘备用关中的粮食支持西征、走渭水运粮的话。那么要从渭水源头到金城,中间肯定会经过榆中。
这地方是从渭水翻越皋兰山进入兰州河谷的最低碍口,可以通过粮车,皋兰山在这一带其实扮演了黄河与渭水上游的分水岭,往年朝廷从关中打凉州也是走这条路的。
所以,韩遂才在榆中留了些受信任程度不亚于李堪程银的死硬部将防守。只是没想到今年李素是动用了益州的粮草伐陇,走沓中-临洮,所以才导致榆中一直被晾着,金城都攻下了榆中还没攻下。
留着这个地方借刀杀人慢慢清理顽固反贼也好。
王平与徐庶那一路,因为路途更远一些,七月十五才收复了湟水上游的第一个县城浩亶,七月十八收复破羌县——破羌县之前是杨千万部落的势力范围之一,而且是杨千万抽调族人士兵的主要地区,所以现在非常空虚,根本无力抵抗。
但随后,当王平继续沿着湟水上游深入,发现那儿还有依然是杨千万部落余众占领的西平县(今青海省会西宁),还有好几千战兵两三万部民,一时不肯臣服。
与此同时,湟水两岸还有更多小支流,那些支流上每一条河也都对应一个小县城、一家独立的部落,山头林立派系多得根本没有一个王者能给所有人做主。
以至于王平想要攻下来,就得一家一家打或者一家一家拉拢,暂时根本没那么多兵力和精力。
当地形势的复杂、各部的各自为政,简直比萨达姆被杀后的伊拉克还恐怖。伊拉克就是那种状态:没把铁腕元首干掉之前,你好歹只要跟这一个铁腕元首打交道,他服气了就行,就能维持住一大片地区的秩序。
而一旦把萨达姆型的强人灭了,瞬间就起来几十上百个互不统属的小山头,你想谈判拉拢都不知道找谁谈去,根本没人能代表,你只能一对一慢慢谈或者慢慢打。
临羌县等周边几条河谷,在一群青羌族部落的手上;安夷县周边的几条河谷,在一群氐族部落的手上,龙夷在一群东羌部落的手上,盐池(青海湖)归一群先零羌部落……再加上汉人,一共五族几十个部落。
以徐庶的智商,暂时都想不到好办法帮王平快速理顺这里面的头绪,他们只能是攻下破羌县后,就分兵堵住湟水河口,不让湟水源头深处的羌人再往外冒。
然后王平回到黄河、湟水交汇的河口,七月二十日起继续往黄河正源深入。七月二十五日前,拿下了白土、安国,七月末成功拿下枹罕县。成功把宋建的死硬残部赶上青藏高原腹地,把位于枹罕县的积石山黄河谷口堵住。
王平占据的枹罕,大致相当于后世的甘肃临夏。而宋建残部翻过积石山后,屯驻在西邯县,这地方是汉安帝的时候护羌校尉侯霸首次抵达,随后在边境屯田种青稞,才有汉朝统治覆盖,相当于是后世的青海化隆——
这地方后世一般人基本上都没听说过,但实际上大家平时吃的全国开得到处都是的兰州拉面,就是化隆人开的,全国有好几万家都是当地人同乡带同乡、政府给贷款扶持搞起来的。
宋建残部被王平驱逐,带着金城郡(兰州)的部队逃到西邯,也算是把汉人吃小麦面的习俗带到了高原青稞产区。
……
张任王平艰苦开拓平定各县的同时,李素的“诉苦大会”在金城县办得也不错。
要转移那些当了十几年贼的人内心对汉朝的仇恨,哪怕是被俘或者投降后已经被压抑到潜意识里的仇恨,不开诉苦大会是很难服众的。
因为李素上辈子当谈判专家时,就深谙犯罪心理学,他知道没有人会轻易承认自己是在做一件卑鄙无耻的事情——
哪怕是小偷、强盗,其他等等重刑犯,他们潜意识里也会给自己找借口,心理暗示自己是一个“侠盗”,是在“替天行道”,或者至少是社会不公在前、他“逼不得已”才干坏事。
就像一战爆发之前,每个交战国的战前动员口号都是“我们被迫拿起武器”,说得好像所有国家都是正当防卫,没有一个承认自己是侵略者的。
要是一个人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做禽兽不如的坏事,还坚持天天做,他早就心理变态疯了。
所以,要做贼多年的人直接认识到“做贼从根本上就是错的”,那是难如登天,李素当然要选择因势利导,把他们的“身不由己”引导到对拉壮丁裹挟从贼的军官身上去。
当然了,只有这个指导思想还不行。李素既然深谙历史,又是学谈判出身,在具体操作上自然也是熟门熟路,简直就是撞到了他半个本行。
他知道诉苦诱导只是第一步,但士兵们大多口讷不能言,很多人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一笔糊涂账,所以关键的第二步就是“树典型”。
虽然大多数俘虏说得不好,但总有口才稍微好点的,矮子里面拔高个,只要思想觉悟相对比其他同类高一点、口才好一点、反省彻底一点,这样的人就要被挑出来。
然后同一个什里面,要挑出十个俘虏里诉苦攀咬决裂觉悟最高的那一个。一个屯有十个什,就能挑出十个,然后让这十个典型当着全屯的俘虏交流经验。
这十个人评比出讲得最好的、被拉壮丁最惨、从贼经历最无辜的,然后再去曲或者军司马一级讲,如此类推。
至于最后“挖掘苦根”,让大家把罪恶都归到韩遂边章王国北宫伯玉身上,这一步倒是不用普通俘虏操心。
他们当中的“诉苦优秀个人”,最后会有机会拜见李素,然后李素会亲自为他们解惑,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悲惨人生都是谁害的。
当然了,李素在俘虏接见会上露面的时候,肯定会随身带着典韦。他可不放心这些俘虏有没有全部心服口服,万一有个特别隐忍的,就让典韦送他们上路。
……
金城俘虏营内,经过七八天的筛选,部队每个屯之间的诉苦标兵巡回都已经完成了。
诉了这么些天,把那些已经从贼十几年、作为诉苦军愤对象的拉壮丁积年老贼,也正法了好几百个,人头都戳在郡守衙门外面的尖木桩上示众,很多都是韩遂军中的军官——
基本上的原则是,如果某个拉壮丁的老贼,同时被三个或以上的屯级诉苦标兵提到“当年我是无辜良民,被谁谁谁强行拉壮丁裹挟从贼”,那么那个被提到的老贼就拉出来砍了,给士兵泄愤。
最后到曲一级选出来的诉苦标兵,基本上都要是自身没有什么抗拒朝廷的作战经历、做贼时间不超过五年,甚至得是从贼之后主要战功都是跟西羌、先零羌人的厮杀,而不是汉人内战。
一个曲平时就有五六百人,哪怕俘虏部队是不满编的,韩遂军的不到两万俘虏,也才七八十个曲级诉苦标兵,搁后世也就大学里两个班的规模。
李素看到名单后,觉得到了这一级,人数已经够少,他可以亲自接见开导了,大不了就当是他前世在大学里教书那几年,上那种两个班一起上的大课。开导完之后再放他们回去巡回表演,把李素的思想转达给普通士兵。
七月二十日,李素提前贴了告示,然后在金城郡守衙门的大堂前,召见了这七十几个标兵。因为大堂里站不下那么多人,一部分站在院子里。
李素顺着名单,找了几个表现最好、最无辜的基层军官,一一训话,就像是老师上课提问,也好让其他人在旁边听着。
上大课嘛,老师也不可能每个学生都提问,精力不济,只能是问优等生,其他人看悟性。
李素首先看到一个履历,是一个队率,也就是带几十个兵的最基层军官,才十九岁,名叫姜冏。简历上写,此人是天水郡人士,原为良民,从贼还不满三周年。
是192年董卓被杀后,韩遂因为被李傕郭汜临时诏安洗白了,兼挂了天水郡太守的名号,在天水郡招募良家子扩军,这个姜冏当时十六岁,就从军了。
但随后一年不到,韩遂本性暴露,再次自立作乱,后来还抗拒刘备,这个姜冏因为有点武艺、遵守纪律,已经做到了什长,没法脱离贼巢,才不得不继续干。后来一年半虽然因功又升为队率,但履历上写着其晋升功劳是被裹挟回金城后,跟河湟的先零羌交战、斩首数级有功,才升迁的,那就属于不是汉人内战功劳升官。
“这人不错,可以作为谴责韩遂‘假装洗白归顺朝廷,诱骗良家子从军为他效力’的典型,也拉拢一批韩遂入侵天水郡后征的当地兵源的人心。让他们知道
‘天水兵因为从贼比韩遂老家的金城兵晚,所以如今重归朝廷反正后,天水兵的地位反而比金城兵高,金城兵想不受歧视就要多杀羌人洗白自己’。”李素心中如是暗忖。
他继续往下看,发现俘虏清单里有不少天水籍基层军官,都有被韩遂诱骗裹挟的经历,有些还认识,史书上隐约见过名字。比如马遵、姜叙之类。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韩遂历史上坐镇西凉三十多年,最后诏安洗白,那后来西凉的很多官员,甚至是名臣名将,肯定都有被韩遂裹挟的经历。
否则你都没机会在天水、陇西这些地方当官。只不过历史上韩遂投降曹操后,这些也就无所谓了,曹操不会去追究。
现在轮到李素关羽来平凉,这些甄别分化拉拢的工作,也只能让李素来做了。
李素想到这儿,高声抚慰他们:“你们说得都不错,韩遂此贼,除了造反作乱之外,还有一幢卑鄙无耻之处,便是反复无常,还假借与李傕郭汜勾结、一度伪装成朝廷命官,让良家子难以分辨,误陷贼巢!
朝廷向来是宽容的,尤其是汉中王辅政、执掌关西之后,一定会仔细甄别,对于误认从贼的军官,都会尽量保持原职,凡是与异族外战立功得官的,也都承认!来,取酒来,大家共饮三碗,以后好好效忠朝廷。”
俘虏们自然是千恩万谢,然后纷纷诉说起自己跟先零羌和氐族厮杀的功绩,强调汉人应该同仇敌忾,军阀派系之争是军阀的事儿,不能失了民族气节。
……
李素在金城开完诉苦大会的同时,在武威郡郡治姑臧县的门户苍松县,马超的部队经过二十几天的准备和剽掠,也终于即将以苍松县作为跳板,对姑臧发起攻势了。
从七月初到七月二十,也就是从关羽跟韩遂决战前十天、到韩遂授首后十天,马超靠着郭汜、贾诩的坚壁清野收缩防守政策,先后拿下了苍松、壻次两个县城,扫清了障碍。
而郭汜在憋到这一刻之后,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首先,是他要求韩遂断马超粮道,肯定是失败了——韩遂在七月初十对关羽大营进行围攻,就是因为知道马超的下一批庞大的车队,即将在两三天内抵达黄河-浪水河口转运,韩遂想吞掉这笔物资。
现在韩遂既然完蛋了,物资自然是如期在七月十二日进入了浪水,然后又走了五六天,在七月十五抵达令居、七月十八抵达苍松。
两天之后,郭汜在姑臧也接到了前出到苍松的斥候回报,当然知道马超又到货了。
既然马超到货,再坚壁清野相持下去的意义也就大减了。
另一方面,关羽军之所以七月初五前后就开始收割麦子做碾转,是因为担心兰州河谷被水攻战术淹没后,没收的麦子会浪费掉,所以不得不收。
可马超这边,就犯不着等麦子彻底成熟之前、提前这二十天来抢收了。因为马超要面对的武威郡腹地产粮区,面积比兰州河谷还要广大,总产量更高。抢收导致损失两三成产量、还导致粮食保质期下降,非常不划算。
因为这儿离刘备军的富庶产粮区更远了,要是一整季麦子都无法储存过冬,到时候就得从南方千里迢迢运粮过来免得百姓饿死,太不划算。
这一憋,就憋到了七月下旬,郭汜和马超才不得不决战——这下是真的不能再拖了,因为麦子是彻底成熟了,正常收割的季节都已经到了。再拖下去,马超把熟麦一割充实军粮,就轮到郭汜自己后勤扛不住了。
郭汜贾诩这个把月的坚壁清野,简直清了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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