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是奸人自有奸人磨,如果孙坚派个别的简单粗暴缺心眼的人来探路、试图重新打通蜀锦商路,李素还套不出那么多情报。
如果李素想要保持跟孙坚的关系,暂时利用他分摊袁术和刘表的仇恨值,那么对李素而言最简单的办法,还是直接跟对方摊牌,告诉他们
“蜀锦不准出货的禁令还会维持至少三个月,而且到时候我会根据紧俏稀缺程度涨价,这是为了给租庸调法改革留点‘汇率储备’防止挤兑”,从而把对方的需求和耐心安抚住。
但可惜的是,谁让孙坚派来了上次就跟李素交涉过的周瑜呢。
周瑜自己脑补了那么多李素可能的“贸易禁运”、“经济制裁”理由,想了一堆的说辞借口想说服李素改变禁令,为了示好和表达诚意,还给李素开条件、情报方面互通有无。
而这些情报,对于李素来说,也是确实挺有价值的。因为历史已经改变了,蝴蝶效应非常明显,按照原本历史孙坚这时候早就死了,他儿子孙策还没出道呢,所以他们会如何发展,李素是猜不到的。
周瑜能告诉他的不仅有目前的最新战报,还有孙坚规划的发展方向、下一步打算干啥。虽然周瑜也有可能修饰欺骗,但多少也能给李素提供参考,便于李素从中牟利。
真的,这一切真不是李素逼周瑜说的,都是他主动的。
所以,通过周瑜,李素不仅得知了许贡已死、吴郡反而已经先于丹阳郡治秣陵被孙坚拿下、王朗也兵败退过了浙江、刘繇很有可能被孙坚下狠手干掉,但现在还没下定决心。
李素还知道了就在五月份的时候,曹操刚刚在泰山郡跟青州黄巾及泰山贼的余部又打了一仗,总算是小胜捞到了一笔钱粮人口,弥补了徐州之战后的一部分损失。
贼军重要将领孙康被曹仁和夏侯渊夹击斩杀,其弟孙观跟着大头领臧霸逃回山区,贼兵被曹操收服归田的人口达十余万,被曹操择精壮充军的也有一万多。曹操在徐州之战中死伤减少的兵力数量,基本上补回来了。
而按照目前曹操的动向,下半年他还会继续追着臧霸、孙观杀戮。谁让这一世曹操的好兄弟鲍信死在臧霸手上呢,曹操发过毒誓要给兄弟报仇,杀光臧霸全家,所以已经断了他收降臧霸的可能了。
这两年曹操的规划,就是彻底消化整合兖州徐州的地盘,把青州黄巾和泰山贼彻底肃清。
听说曹操和孙坚都被强敌缠住,暂时脱不开手,李素也有些好奇,就追问了周瑜几点。
首先就是希望确认:曹操和孙坚的外交关系和睦,还能不能持续下去?另外,袁术之前就跟曹操有仇,现在又遭到孙坚想自立,袁术就没有趁着曹孙腾不出手搞事情?
这些已经涉及到孙坚军的外交态度机密了,但看在李素的面子上,加上周瑜要演“汉中王才是我家使君最大最真诚的盟友,所以我们不会瞒着汉中王”的姿态,所以最后还是忍痛向李素稍微透露了一下。
根据周瑜所说:袁术近期确实进一步加大了对孙坚的压力,虽然没有动武,但经济层面施压更严重。
之前春天的时候,袁术只是不再给孙坚发粮草,但没有别的制裁手段。孙坚靠着把前几批宽幅蜀锦卖给袁术捞了一大笔钱,袁术为了贪图个人享乐,竟然丝毫没有在意检查这些贸易的流向,以至于被孙坚赚了大笔的钱粮都不知道。
而到了夏天这几个月,袁术总算反应过来了,被手下谋士阎象、韩胤劝说,查明了之前那些新式奢侈品蜀锦都是孙坚的人在卖、再买就等于资敌,袁术才转入对孙坚的经济封锁(其实是一开始已经当冤大头买够了),让手下还没穿上“无缝锦衣”的文武不许再新买!
只不过,袁术这种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行径,实在谈不上得人心就是,手下攀比之风日盛,官方不让买还干上了走私的勾当,执行力还不如历史上吕布在下邳城禁酒。
可惜的是,袁术对孙坚的态度强硬,也就到“局部经济封锁”为止了。
原本袁术的打算是把孙坚饿到秋税上来之前、最虚弱的时候,动武讨伐,至少把孙坚在江北的两个郡夺回来。但五月份的时候,袁术的老巢颍川郡和汝南郡,再次爆发了大乱,只能是回兵平叛,先镇压内部。
这股新崛起的势力,是几年前本就被扑灭的葛陂黄巾军和颍川黄巾军的残部、最近一两年因为袁术的横征暴敛重新发展壮大。黄巾军的头目乃是黄邵,麾下还有何仪、何曼在颍川境内流窜,刘辟、龚都在汝南郡糜烂。
历史上,袁术的军队在初平末年至建安初年,之所以从“兵精粮足”沦落到吃河蚌,其实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内政太严酷,民变四起,一手好牌那么多人口稠密的膏腴之地都打烂了。
不过,这一世袁术虽然也要回兵围剿黄邵等颍川汝南黄巾残部,却也比历史同期要好一些——
因为历史同期的袁术,根本没实力剿灭这些黄巾,最后还是被跟吕布打得民穷粮尽的曹操,回手掏收拾了,连带着许昌这些地盘,都是黄邵起义从袁术手中夺走、曹操再平定秒杀黄邵后夺过来的。
现在袁术亲自平叛,好歹确保了许昌周边地区不会落入曹操之手,也是利用了曹操专注打臧霸、无暇西顾的机会。
等于是袁、孙、曹三家今年甚至明年都要专注于内部敌人,相安无事。
东南诸军阀当中,唯一一个今年会对外扩张地盘的,反而是一直悄咪咪治理内政、种田种得不错的刘表。
刘表趁着袁术平黄邵何曼刘辟、孙坚打周昕王朗的工夫,让自己的属吏诸葛玄先假装投奔袁术,然后换取袁术表诸葛玄为豫章郡太守。诸葛玄上任、交接弄走了前任太守、控制了柴桑城之后,又易帜效忠了刘表。这也是最近刚刚才发生的事情。
袁术估计还没听说,但就算听说了,也拿刘表和诸葛玄没办法。谁让江夏在刘表之手、庐江又在孙坚之手,所以豫章郡等于是一块跟袁术腹地隔离了的飞地,刘表拿走了他也只能干瞪眼,先对付黄邵收复许昌要紧。
听说刘表这个操作时,李素也是惊讶不已:这刘表打仗那么菜,但是搞和平易帜外交胜利倒是很牛啊。至今为止刘表的四个郡地盘,不是外交骗来的就是偷偷请客杀了宗贼或者笼络来的,看来刘表不喜欢武力抢地盘的脾气,已经非常明显了。
……
“来,公瑾,喝喝喝,别客气。咱蜀地的红糖奶茶,提神醒脑、清雅高洁,还不错吧?最适合我等雅士了,而且酒后喝一点,最是解酒。”
李素请周瑜在巴丘楼上好生饮宴了一番,把周瑜灌得稍微有点晕乎之后,再喝茶醒酒,总算是把有价值的能套的情报问得差不多了。
周瑜也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右将军!我们那么有诚意,你什么时候开放通商,倒是给个准信!”
李素:“既然你们如此坦诚,我也不瞒你说——三个月后,蜀锦敞开放量,想买多少买多少。不过放心,这次也不会让公瑾贤弟白跑一趟的,这几日,咱刚好到了一大批青瓷,原本是打算给辽东糜府君的商船队留货的。
我就看在咱的交情上,先卖给你们,而且保证后续三个月、新式蜀锦恢复供货之前,你们孙使君的人,是最大的青瓷包销商,拿货量不会少于辽东糜府君。够意思了吧?你们随船商队可以派人去看看,都在巴丘港库房里呢,兴霸的人会带路的。”
周瑜:“为什么还要三个月?那青瓷虽然也好卖,不过利钱没蜀锦大,穷人怕是用不起。瓷器毕竟是奢侈品,不是人人都非用不可的。”
李素:“那是因为刚面世的时候贵嘛,这次咱是大量出货了,给你们点折扣,只要你们提货量大,包销,都好商量的——两尺大盘,只要一百钱一个,青瓷饭碗茶碗,三十钱一个。够便宜吧。”
周瑜一听这个价钱,才觉得有点诚意:“降这么快?四月份的时候拿货饭碗还是三十五钱一个呢,两个月就降了一成半?你这青瓷不会其实很容易烧制,完全是个暴利货吧!”
周瑜也不傻,见李素的价钱降那么快,就猜到一开始的毛利率说不定很高。
他猜得也没错,毕竟新式青瓷和之前市面上的原始土黄瓷在原材料成本上差异不大,高岭土和釉料最多两个钱,加上燃料消耗也不会超过五钱,卖三十钱的话,原料至少赚五倍。
当然毛利率不是这么算的,因为还要考虑工匠的人工和磁窑的建造、折旧。
诸葛亮造一座新式窑的花费,李素离开成都之前问过,当时说是要五十万钱!一次只能烧不到一千件器,烧一次要好几天才能开窑,每窑赚两三万钱毛利,也得二十窑才能收回造窑的前期投资,窑还有损耗,匠人还要工钱,起码大半年才能完全回本,后续净赚。
这些数据,李素当然不可能告诉周瑜,只能是半骗半卖惨,如同曹操应付许攸问粮一般,附耳跟周瑜说:
“这青瓷的成本,我只跟公瑾你一人说,千万不要外传,其实算上材料和磁窑,一个碗也得二十钱,我只赚你十钱。要是刘表袁术的人来买,我不会告诉他们成本的,或者至少也得骗他们成本就是三十钱——我都卖他们四十的。”
周瑜想了又想,叹了口气:“世人皆言伯雅无信,算了,这点我不问了!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非要三个月后再出货宽幅蜀锦?是不是想制造稀缺重新抬价?”
李素:“那倒也不是——若是早一两个月,你来问我,我也不会多说的。不过现在嘛,说了也来不及改变什么了。我是为了变法……”
李素当然有把握确保周瑜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能偷渡巴丘、入蜀给蜀地奸商集团报信。
周瑜也没必要冒着得罪李素破坏两军关系的风险去做那种损人害己的事情。
即使如此,李素也只是语焉不详地稍微提了点眉目。
但仅此一点,周瑜就瞪大了眼睛,久久不敢相信。
卧槽!太歹毒了吧!这李伯雅,究竟是把多少件事情联动起来算计的?
“罢了,有些事情果然还是不该问,问了反而心里发毛。算了,就呆在巴丘好好收货,装完货就带船队回去复命吧。好歹拿到了准信,也拿到了‘最惠交易待遇’,回去到主公那儿也能交代了。”周瑜心中如是暗忖,也颇有些智商受打击的挫折感。
李素当然不吝好吃好喝招待他们几天,同时还告诫周瑜:将来如果扬州军敢在长江商路上乱来,别的汉中王可以不管,但是不许动辽东太守糜竺的船,要是敢捞过界,那么双方的友好交易、最惠待遇也就到头了,甘宁的巴丘水军会让动糜竺船队的人付出代价。
而且,也不许周瑜泄露李素交代他的这些话,不许让其他军阀知道糜竺跟刘备的关系究竟铁到哪一步了。
毕竟,李素不光要从孙坚手上保护糜竺,也得兼顾不让糜竺拉到太多袁绍和曹操的仇恨值。
周瑜也知道李素的顾虑和威慑力,表示这事儿没问题,江东军绝对不会捞过界的,也会在不付出成本的前提下保护糜竺船队过境,算是双方交易的一项附加条件。
……
周瑜的船队在巴丘停了三四天,把一两百条船都装上了益州来的奇珍好货,然后也留下了大笔钱财和其他扬州特产的物资。
周瑜刚要走,李素又等到了糜竺的一支船队抵达了巴丘港。
李素正想给糜竺的人解释,说这次给他们准备的货,有相当一部分被周瑜买走了,让他们再等等,等诸葛瑾下一批船队发货过来。
然而,看到糜竺派来的使者居然是刘晔时,李素就意识到肯定是北方发生大事了,糜竺这次应该不仅仅是派人来做生意的。
无独有偶,刘晔跟着糜竺船队抵港后没多久,江东方面又来了信使,这次居然不是坐船来的,而是快马从丹阳赶来,也不知道跑了几天。
“周都尉!黄都尉!快快回去,主公受伤了!伤势还不轻,千万不要声张!目前是大公子在掌事。”
“什么?”周瑜黄盖无不大惊失色,没敢在荆南军的人面前流露出异常,连忙带着商船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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