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记得,有一位大文豪曾经说过:下水道是一个城市的良心,现代社会一切肮脏腐朽的东西,都会被冲刷进下水道中。
当然是哪位大文豪说的,陆泽已经是记不清了,或许是雨果,或许是列夫托尔斯泰。
不过套用在这个世界,那也是可以的。
大城市的繁荣代表不了什么,像这样的小镇,才最能够反应一个国家的实力。
儒家讲求中庸,而小镇恰好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这里既有大城市繁荣的虚影,也有小村子衰败的痕迹,众生百态,往往在这些地方表露无遗。
再往大了走,比如说陆氏一族所在之地,繁荣无比,眼中所见都是歌舞升平的气象,这般就体现不出什么了。
最多也就是供人享乐罢了。
如果是贫苦的山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那也说明不了什么,百姓不至于个个都如此,但凡有手有脚的,满足自身吃穿那也是绰绰有余。
当然,这也是限定在这个时代下,若是大梁再衰弱几分,或者是王朝末年,那场景就更不同了。
陆泽倒是觉得,这个朝代有些像前世的大宋,只不过一个是重文轻武,而大梁则是重武轻文,相同的是大城市都极其的繁荣,其他的,自然困苦了些。
进了清源镇,镇上的百姓见这么多人进来,脸上多多少少有些惊讶好奇的神色,不过因为女孩的原因,一行人便没有在寻找客栈,而是直接朝着镇上的富户去了。
百姓一看,倒也有些恍然大悟的神色,这镇上的富户还是有些名气,至少在平民百姓眼中,能够请得起这样一支队伍的,也就是富户了。
路边的百姓小声交谈着,唯恐冲撞了陆泽一行人,但陆泽武学入门之后,耳聪目明,自然是听得清楚。
“听说前几日张家的女儿被劫走了,没想到有人救出来了!”
“这些人一看就不好惹,看来是有真本事啊。”
“张家可是出了两百两银子呢,这得多大一笔钱啊。”
“小云山可不是什么善茬,之前有几个人接了悬赏就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估计是悬了。”
“还说什么悬赏啊,人都给救回来了。”
交头接耳的声音持续不断,陆泽也是佩服这些大爷大妈,女孩不过是近乡激动,掀起车帘子看了一眼,就被他们发现了。
张家位置并不难找,在这种镇子上,富户不会太多,只有那么一两家,还喜欢在门上挂着匾额,简直是指路的明灯。
这匾额一般人是挂不上的,自家宅子小了挂上去也是惹人耻笑,非得是富甲一方的富户才能悬挂,而且还不能越了礼法。
虽说大梁重武轻文,但礼法二字,不论哪个朝廷,那都是相当重视,就好比皇帝所在之地,成为“宫”或者“殿”,其他任何人便不能在这般用了。
历来只有皇宫,或者说什么太和殿,紫薇殿之类的,可曾听闻有什么张殿,李殿。
当然,和尚寺庙里那大雄宝殿,文殊菩萨殿又不一样,那是上位尊神,自然有资格使用,不过大梁境内应该是没有了,莫说菩萨了,就是曾经兴盛的寺庙,都被梁武帝拔了个干干净净。
至于王爷之类的,自然是用某某王府,比如说陆泽要去的宁王府,这般用法只有同等次的才能用,不过就不叫王府了,像陆氏一族,悬挂着的就是太祖皇帝御赐的一等忠勇伯伯府,论及珍贵程度,可比什么宁王府的牌子强多了。
而清源镇上的富户,或者说大城市里的富户,一般都是用某某家,或者说某某宅,最多就是某某第。
张家挂着的匾额,上面就书写着两个烫金的大字——张宅。
这自然是礼法的一种体现。
要说例外,或者说自梁武帝之后还能以“殿”为名的,除了皇宫之外,那就只有“武圣殿”了。
有意思的是,大梁乃至这个世界的武圣,还是关羽。
不知道历史是怎么走的,有些许的相同迹象。
名号还是这个名号,人也非常相似,同样的红脸,同样的青龙偃月刀,同样的追风赤兔马。
让陆泽感觉多了几分亲切。
好歹也是两个同世界的人物。
近了张家,就见得两座威武石狮子端坐两旁,上面大红灯楼高高挂着,大门紧闭,门口则是两个家仆,青衣打扮,头上帽子歪斜着,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家仆见有人上门,还是一堆人,忙笑脸盈盈的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问道:“两位大人可是要找谁?”
语气恭敬,而且眼力着实不错,一眼就瞧出来这里是谁做主。
能够被派到守门的自然是眼力劲拔尖的人,不然得罪了别人徒然惹上一身麻烦。
女将军没有回话,似乎是自矜身份,陆泽可没这些讲究,前世为了清理练就了不错的嘴皮子,当下便道:“我们途径小云山,救下了你张家的女儿,特地护送回来。”
家仆一听,面色一变,当即跪了下去:“原来是恩人,请您稍待,小的立刻去通秉老爷!”
说完便急急忙忙的进了门,等候了有小片刻时间,大门打开,一个员外打扮的人急匆匆搞得走了出来,边走边道:“你这厮真没眼力见,直接请恩人进家就是,为何让恩人久等在外?”
说着跨出门来,一见高头大马,再看马上贵气逼人,张家员外也是吃过见过的主,平生却没见过这么有气势的人物,当时便跪在地上:“不知是两位大人驾到,未曾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陆泽倒是知道这份阵仗,因此并不觉得惊讶,当然也实在是他那一个月里思路被改变了许多,这时代,哪有什么官民平等,百姓要是明知官员驾到还不迎接,那就是犯了大忌,抓得很了,可是要挨板子的事情。
当然,一般而言老百姓哪有这种眼力劲,所谓不知者无罪,自然没人去要求这么多。
不过张家又不一样,陆泽都已经上门了,张家又是个有眼力的主,不迎接自然不行。
“贵员外不知者不怪,也是我们唐突了,突然到访,还请员外原谅则个。”
陆泽说的很客气,张员外自然是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岂敢岂敢,大人愿意宽恕就已经是草民的福分,还请大人到宅中一叙。”
陆泽下得马来,笑道:“员外客气了,也是缘分到了,我们在小云山中救得一女,问询之下才知道是员外的女儿,为了安全起见,这才来了这清源镇,有所唐突之处,员外可要见谅才是。”
“哎呀,大人救了草民的女儿,这是大恩啊,草民无以为报,还请受草民一拜。”
谷/span说着,张员外便又要跪拜在地,陆泽急忙搀扶起来,笑道:“员外天命之年,我不过是一晚辈而已,可不敢再受员外大礼,更何况见义勇为乃我辈责任,员外何须多礼。”
两人你来我往扯了几句,而后才一一入得宅中,期间张员外见得女儿无有恙处,自然是感慨万分,眼泪顿时下来了,父女相见,自然情至深处。
又是一顿千恩万谢,在张员外要求之下,再加上天色渐晚,一行人便留在了张宅。
侍卫们自然是高兴,不用躺在湿漉漉的地上,也不用自己生火做饭加巡视,能睡个安稳觉那也是好事。
再加上沐浴的方便之处,就连女将军也没有拒绝,只是任凭陆泽去说,期间一言不发,像是个木头桩子。
陆泽倒也不觉得奇怪,想来女将军如今身处高位,必然是不习惯同普通人扯这些没用的。
到了晚上,张宅大摆筵席,陆泽同张员外推杯换盏,也是聊得不亦乐乎,期间张员外多次小心地试探起陆泽是否成婚,都被陆泽挡了回去,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晚宴结束,等到深夜之时,陆泽还是无有困意,再加上入得武学之门,心痒难耐,便出的门去,小心的施展轻功,上了房梁。
一上去,便发现上面还有一人。
白袍白甲白面具,只有一双凌厉的眼。
“将军怎么有雅兴在此处赏月?”
陆泽讪讪的笑了笑,看来自己来的并不是时候,这上来岂不是打扰了这女人的兴致。
不过下去自然是不行的,这也太明显了。“
“睡不着!”
女将军淡淡的回应了一句,没有多说什么,两人隔了有五六步远,月光之下,影子拖得很长。
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睡不着,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
片刻后,陆泽又道:“出来已经有半月,还不知道将军姓名,可否告知一二?”
“安璇叶。”
陆泽愣了愣,原本只是想问两句就下去,没想到此番竟然真的问到了姓名。
“安将军看来心情不错,竟也愿意告诉我姓名了。”
“姓名不过是代号罢了,更何况到了京城,你迟早是要知道的。”
安璇叶凌厉的眼看了过来,那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陆泽尴尬的笑了笑,不好去接话头,只好转了方向,道:“姓名虽然是代号,不过也是不可或缺之物,世上男男女女如此多,也只有一个安璇叶。”
“你怎知没有其他的安璇叶?”
“其他有没有我自然是不知道,但我所知,只有一个。”
“呵呵,油嘴滑舌,没想到陆氏一族世子,居然也如此的巧舌如簧,真该把你的舌头拔出来。”
陆泽背后一冷,心中一凛,其他人有没有这个胆子他不清楚,但眼前这女人陆泽确实有点不确定,实力高强,面目成谜,他可不敢触犯,万一真动起手来,那还是自己吃亏,当即笑道:“安将军觉得陆家世子该是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
安璇叶淡淡的看了一眼陆泽,“从资料上来看,陆家世子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流连花草,不堪一用的废物罢了,若不是生在陆氏一族,恐怕能不能活着都是两说。”
陆泽嘴角一抽,为何你要说的这么直白,但回想一下前身所作所为,他也是难以反驳,不过其中一点他确实是要正名的:“安将军所说,大差不差,只是那流连花草我不敢苟同,陆家门规严格,我虽出入青楼酒肆,却没有做过任何逾矩之事。”
说起来也是奇葩,前身每每去青楼,虽说是有雄心豹子胆,但奈何恐惧于家族门规,自然是不敢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真正的嘴强王者,原本过了十八岁便有了机会,偏偏,落水了!
安璇叶听完,自然是冷笑一声:“世子这番言论,同那些在青楼卖唱之人说自己冰清玉洁有什么差别?”
“嗯,确实没有差别,只是我问心无愧罢了。”
“女子尚有守宫砂节制,男子可没什么节制,生性风流,若是落到我手里,定要你当机立断!”
“男子虽无守宫砂,但心中有圣贤,自然是有节制。”
“那敢问世子心中圣贤是谁?孔子?孟子?还是武圣?”
安璇叶盯着陆泽,“或许只是世子一番说辞,满嘴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
“我心中的圣贤……”
陆泽看着安璇叶愈发危险的目光,怡然不惧,正色道:“只四个字而已。”
“哪四个字?”
安璇叶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思了,而陆泽似乎也有些上头,刚要说话,余光却见得张宅东园有火星亮起,而后便是汹涌火焰窜天而起。
安璇叶五感惊人,自然感受到了火势,当即眸子一凝,转过身去,倏忽之间就消失在了房顶。
陆泽自然跟了上去,不过他轻功一般,还未曾入得门去,自然差了许多,小心翼翼的下了房顶,正遇见被喊起来的一脸焦急的张员外,当下便问道:“员外,东院起火,可有人在那里居住?”
“大人,那边无人居住,只是我张家家传典籍都在其中,如今失火,这可真是泼天大祸啊。”
张员外面色焦急,刚才一接到消息他便急急忙忙的起来,正好遇上从房顶下来的陆泽。
此刻也只能期盼家丁们能够尽快的灭火,将家传典籍保留下来,否则他便是张家的罪人,百年之后,哪有面目面对张家列祖列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