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一气呵成,丝毫没有觉得疲累。
盖上印章,一切完整起来。
待到书卷上的墨迹干透,易泽伸手将书卷收了起来。
这可是苏轼的墨宝,还是著名的《江城子·密州出猎》。
流传后世怎么着也得是个国宝级的文物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墨宝,易泽起身辞别:“先生,我们四年之后再会。”
“四年之后……”
苏轼嘀咕一句,点了点头:“那到时候再与小友把酒言欢。”
把酒言欢吗?
易泽微微一笑。
或许那个时候的苏轼,已经没有这个心力了。
……
华夏上下五千年,能够留下名字的人有多少呢?
不仅能够留下名字,还能为大家所熟知的人物,又有多少?
五千年来,多少百姓在生与死之间苦苦挣扎,多少英雄豪杰汲汲于名利。
又有多少人奋不顾身,求留名于后世。
但是大浪淘金,最终能够留下名字的人,却是极少数。
五千年历史长河之下,埋葬的是累累白骨,隐去的是血腥事实。
唯有天资卓绝,才情艳艳之辈,方可于无数人之中脱颖而出,大放光芒。
奔腾不息的时光长河之下,是数不尽的白骨堆筑而成的河底。
历经岁月长河的冲刷,平凡之人化作沙粒,随波逐流。
从古至今,能让人一口就喊出名字的人,太少了。
即便是帝王将相,也大多陨灭在时光之中,能够让人念念不忘的,就那么几个。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洪武永乐,康乾麻子……
帝王之中能够脱口而出的,就这么几位。
这还是注定会留名于史书的皇帝。
换做是普通人,能够在史书上有那么一句话,就是名垂千古了。
大多数人都化作了一句百姓。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而在古今文人辈出,争相斗艳的时代之中,苏轼,凭借着一己之才学,同李白杜甫一般,享誉世界。
着实不简单。
面对这样的历史人物,易泽从心底里感受到了压力。
这是横压一个时代的天之骄子。
在他面前,九五至尊除了权力,一文不值。
这是超脱了生死界限,能扬名万世的人物。
但往往就是这份能够绝巅于世的才华,在很多时候,是难以为人所接纳的。
天下平庸之辈何其多也?
凭什么你一个人才华出众,留名万世?
而我们战战兢兢,操劳一生,最终却没有留下半点涟漪?
人心善妒,人性本恶。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一个人过于出众,又不够圆滑,就会显得,周围的人十分平庸。
苏轼就是如此。
少年成名,名动京都,即便仕途不顺,也依旧有盛名于天下。
这在许多人眼中,毫无疑问是最大的讽刺。
当他们抓到机会,能够将往日的天之骄子狠狠踩在脚下时,这些人往往会更加的卖力。
没有人会拒绝这种极致的快感。
就好比现代很多人心心念念期盼着明星落入风尘一般。
越是高贵的,就越要让他沉入泥泞;
越是天才的,就越要让他身败名裂。
从妒忌之中生长出来的罪恶之花,此刻开的正盛。
畸形的欲望,会带来难以承受的苦痛。
元丰二年,即公元1079年。
此时苏轼四十三岁,调任湖州知州。
远离朝堂的他,并没有想到现在朝堂上的风云变化。
新党占据优势,正在不遗余力的排挤异端。
党同伐异!
苏轼上任之后,按照惯例,是要书写一封谢表以示感谢皇帝天恩。
只不过文人笔下多惆怅,即便是这样的官样文章,苏轼也不可避免的在笔尖之下带入了几分感情。
带着个人色彩的《湖州谢表》被送入朝堂。
新党正愁找不着机会,眼见着这一份谢表之中蕴含着的丰富感情色彩,大喜过望。
“愚弄朝廷,妄自尊大,衔怨怀怒,指斥乘舆,包藏祸心,讽刺朝政,莽撞无礼,对皇帝不忠,如此大罪可谓死有余辜了。苏东坡啊苏东坡,你的死期到了!”
永远不要小看文人的笔和嘴。
这是天底下杀人最快的两样利器。
是非黑白,皆可颠倒。
其威力,不亚于十万军士。
更可怕的是,当一个派系的官员占据了朝堂之时,所引发的从众效应,让人惊心。
四十三岁的苏轼,之前赋诗作词不知多少。
文人赋诗作词,总爱在里面加上个人的意见看法,这是古已有之的事情。
苏轼也不例外,事实上,他也是一改五代浮华之文风,主张清新俊逸,有感而发。
因此,新党要找出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太简单了。
就好比现在语文考试做阅读理解。
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
怎么理解?
如果是学生这样写作文,老师肯定嗤之以鼻,只说是啰嗦累赘。
直接写我家门前有两棵枣树不就行了?
当然,鲁迅先生这样写自然有他的用意,只不过他不曾明说,因此后人也只能够连猜带蒙。
至于正不正确?
谁知道呢。
或许就是单纯的以先生自己的视角看过去,先看到了某某,再看到了某某。
硬要扯很多,也能够扯出来。
比如说:院子外边有两棵树,先说一棵是枣树,那么读者会以为院子外面有其它的东西,但是其实没有其它的,也还是枣树。体现了孤寂、单调的情感,还有对这种单调状况的无奈。渲染了一种孤寂悲凉的气氛,也引导了全文的主要氛围。
标准答案,能拿高分。
因此说来,一篇文章,在作者书写出来之后,它的含义,便脱离了作者本身。
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还记得那一条眼中闪着诡异的光的鱼吗?
因此新党想要从苏轼曾经的文章之中断章取义,太简单不过了。
挑出几句,而后说他是这样的意思。
是对皇帝不忠,对社稷不满。
皇帝也是人,特别是宋朝的皇帝,没几个是贤明的主,大抵才能品行也就是个一般的水准。
所以,满朝文人,都在说苏轼的坏话,都在说苏轼如何如何,皇帝心里也慌。
别看皇帝龙袍加身,万人之上。
但是绝大多数皇帝,都没这样的魄力,去驳斥满朝官员。
不敢,也不能。
因此,苏轼上任三个月后,就被御史台的官吏逮捕,押解京师。
其中受到牵连者,达数十人。
这也就是北宋著名的乌台诗案。
毫无疑问,这是小人的胜利。
……
“四年之后,好像就是乌台诗案了吧?”
“是啊,因为新党的小人行径,苏轼锒铛入狱,几经生死。”
“优秀的人总是会受到妒忌,就好比你们羡慕我的颜值一样。”
“啊呸,歪瓜裂枣,可敢报上名来?”
“谢邀,本人吴彦1祖!”
“彦祖你也看节目啊,我是胡1歌啊。”
“靠,两个臭不要脸的!”
画面之中,易泽越过篝火,继续往前走。
星月灿烂,光辉洒落世间,却留不住易泽的背影。
斗转星移,世间变化。
易泽没有停顿,直到一座监牢之前。
这里有着重兵把守,但同样无法阻挡易泽的步伐。
走进之后,监牢之中冰冷的环境,让观众心头为之一颤。
“我的天啊,这监牢怎么如此的真实?我感觉浑身直发冷。”
谷/span“阴暗潮湿,处处都透着衰败。”
“心疼东坡哥哥,这样的环境怎么熬下来的?”
“该死的新党,竟然把苏轼抓到这样的地方。”
牢狱之灾,无可避免的到来。
监牢之中,苏轼脸色有些灰败。
身上多了许多伤痕。
“天啊,还动刑了!”
“说好的刑不上士大夫呢?”
“心疼苏轼。”
此时苏轼的眼中有着些微的惊惧,以及对人生的怀疑。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即便是受刑之时,他也只能一只念叨着那一句。
“我无罪!”
是啊,谁都知道苏轼并没有什么罪行。
但明眼人也都明白,皇帝的怒火已经被一群小人给挑拨起来。
有没有罪,很重要吗?
易泽站在监牢之外,看着里面有些颓废的苏轼。
“先生,你可知罪?”
一句话,苏轼抬起头颅,仔细的看了一眼。
“是你啊。”
苏轼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来到易泽面前。
眼神之中,有着哀伤。
但依旧坚定。
“我无罪!”
他的呼吸声有些急促,声音有些虚弱,但是意志依旧坚定。
就像是一头骄傲的凤凰,不肯地下自己的高傲的头颅。
“这就是文人风骨吗?”
“宁死不屈,宁折不弯,好样的!”
“硬骨头,这才是值得学习的榜样。”
“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画面之中,苏轼大睁着眼睛,死死盯着易泽,显得有几分倔强。
他的手扶着监牢的木栏杆,身体微微颤抖着。
“若是不认罪,就要死!”
眼见如此倔强的苏轼,易泽忽的开口。
生死之间,苏轼会作何选择?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历朝历代,嘴上说着无惧生死的人太多了。
但是当真正面对生死之时,能够遵从从前志向的,还能有多少?
明末东林党领袖钱谦益,立志以身殉国,临死之时,一句“水太凉”成功留下千古骂名。
近代写下“不负1少1年头”的人,最终成了汉1奸走狗。
生死之间的事情,往往被人想的太过简单了。
观众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已经到了嗓子眼了。
他们好奇,他们也害怕。
若是苏轼真的服软了,无异于所有人梦想破碎。
“我的天,我现在好紧张啊!”
“苏轼会怎么选?”
“易泽太坏了,苏轼知道他是从未来来的,现在易泽一句话,毫无疑问就是判了苏轼死刑。”
画面之中,易泽话音落地之时,苏轼后退了两步。
眼中不可避免的闪过几分惊惧之色。
谁能说面对死亡无动于衷?
特备是一个才华横溢、有着大抱负的人而言。
“你是说,我会死?”
苏轼有些难以置信,但很快的又化作苦笑:“是啊,现在满朝官员都在期待着我死,皇帝也要让我死,我怎么可能活。”
“先生只要认罪,还能保全自身性命。”
易泽就像一个恶魔,不断地蛊惑着苏轼。
只要认罪,认了这莫须有的罪名,就能活。
你认不认?
是选择生,还是选择死?
一念之间,生死之隔!
观众的心都到了嗓子眼了。
“认罪了,就能活?”
苏轼沙哑的声音从监牢之中传了出来,有着莫名的颓废之色。
不少观众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脏一阵抽痛。
“苏轼也是人,没有人能够这么云淡风轻的面对生死的。”
“平心而论,如果面对这样的选择,我也会选择活。”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虽然知道这是剧本的安排,但我还是觉得易泽很坏!”
每一个观众都大睁着眼睛,不敢喘气。
哪怕隔着屏幕,他们也能够感受到那种痛楚。
“是的,认罪了就能活!”
易泽点点头,眼中闪着难明的色彩。
这是一次对苏轼的试探。
很卑鄙的试探。
不管是谁,在面对生死之时,都会有所犹豫。
因为,人本身就是一种趋利避害的生物。
这是本能,无法避免。
特别是在有了选择之后。
生与死,就会显得格外的难以抉择。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
紧张,不安的情绪越发浓厚。
监牢之内,苏轼听到了易泽那一句。
“认罪就能活!”
他没有怀疑什么。
眼前的人来自于九百多年后,必定是知道许多事情。
他抬眼看了看易泽,又看了看这阴暗潮湿的地牢。
他有些绝望,但也有着丝丝洒脱。
心中的挣扎并没有持续很久。
在面对生与死的抉择之间,苏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要鼓起全身的勇气。
不,或许不是勇气。
而是文人本身的那份风骨。
“我无罪!”
依旧是三个字,但是此刻这三个字的分量,却与之前完全不同。
一种是不知结局时的坚韧,还带有着些微的侥幸。
而第二种,则是明知必死之后,依旧坚韧不拔的勇气!
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观众原本应该平静下去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他们感觉到,心中某种东西,更加的坚固。
“苏轼牛逼!”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生死之前依旧保持本心!”
“一辈子都粉苏轼!”
“刚才我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现在终于是落下了!”
画面之中,苏轼的眼神逐渐的明亮起来。
当一个人勘破生死的障碍,一切问题都显得迎刃而解。
易泽表情有些微的复杂。
看着眼前露出洒脱之意的苏轼,他只有躬身一拜。
“先生高义,方才晚辈所言,不过是虚辞。”
苏轼张了张嘴,看着眼前的后辈,忽的一笑:“看来我也不必死了。”
“是的,先生最终能脱牢狱之灾。”
易泽点点头,脸上闪过几分神秘之色:“先生,可想知道是谁救了先生?”
“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