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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秀华的意思,沈柔大概明白了。
字里行间都是在劝她,给江迟意一次机会。
沈柔始终很犹豫,直到沈厚提到了两家为婚礼准备的一切事宜,比如已经订好的酒店,已经发出去的请柬……
“小柔,你看在爸妈和你江叔叔江阿姨的面上,解除婚约这件事情再考虑一下,好不好?”
陈秀华满眼恳切。
那目光,宛如一把利刃,斩断了沈柔心里那团乱麻。
“好。”
女音淡淡的,没有一丝起伏。
……
翌日早上,沈柔起得很早。
她照常和江迟意一起去上班,不一样的是,沈柔给江迟意带了一份陈秀华准备的早餐。
当她把早餐递给江迟意时,男人看向她的眼神又惊又喜。
不过沈柔没看他,并没有注意到。
去公司的路上,沈柔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她脑袋处于放空的状态,没有之前的混乱,也没有试图去思考什么。
就这么空白着,感觉还挺轻松的。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考虑,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到公司时,江迟意拉住了要下车的沈柔,语气鲜有的温柔:“晚上一起吃饭吧,有家新开的西餐厅,他们说味道很不错。”
“然后再一起看部电影?”
虽然是询问,但江迟意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笃定,笃定沈柔没有异议。
果然,沈柔点了点头。
江迟意心里更加坚信,他的沈柔,终于恢复正常了。
如此,他胸口堵着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
婚礼事宜照常准备。
沈柔早在很久以前就说过,她和江迟意的婚礼她要亲自策划。
所以决定让婚礼继续进行后,她依旧担任这场婚礼的首席策划师。
其实主题设计,早在很久以前沈柔就已经拟定好方案。
不过她也跟徒弟秦菱说过,要再精修一下方案,争取为自己和江迟意留下一个一生难忘的婚礼。
为此秦菱给了她很多建议。
但是当秦菱拿着她以前的方案过来问她需要修改些什么时,沈柔却是兴致缺缺的表示没有。
婚期一天天逼近,秦菱身为这场婚礼的第二负责人,她和沈柔基本天天都待在一起。
所以对于沈柔的态度和变化,秦菱是最清楚明了的。
她不知道沈柔和江迟意之间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但是新来的化妆师顾茜辞职这件事情,秦菱是知道的。
公司里有传言,说是沈柔逼迫人家辞职的。
大概是说江迟意过于欣赏顾茜的能力,引起了沈柔的不满和醋意。
顾茜离职后,公司里其他女员工都商量着,要离江迟意远一点。
回头别成了下一个顾茜。
传闻里,沈柔好像成了那种自私善妒又小家子气的女人。
但秦菱身为沈柔的徒弟,对她自然是了解的。
“师父,你和江总之间出什么问题了吗?”
婚礼前一天,秦菱终于忍不住,给沈柔送咖啡时,她多逗留了一会儿。
沈柔接了咖啡,没有马上喝。
反倒是看向秦菱,“什么?”
秦菱眨眨眼,反倒被沈柔看得没那么理直气壮了:“就、就……明天不是你们大喜的日子了嘛,但你最近看上去没精打采的,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感觉沈柔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但具体哪里变了,秦菱又说不出来。
沈柔沉默了片刻,冲她笑笑:“没什么,大概是太累了。”
秦菱欲言又止。
她看着沈柔一口气把咖啡喝完,终是没忍住,又道:“师父,我能不能问你一个比较私密的问题啊?”
沈柔点头后,秦菱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师父,你和江总订婚这么久了,你们有没有……嗯嗯嗯?”
沈柔:“……”
白皙的脸颊难得红了片刻,她垂下眼帘,稍稍回忆了一下,结果是……一次没有。
她和江迟意,好像还停留在牵手拥抱的阶段。
最多也就是江迟意吻过她的额头这样子。
“不是吧……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连亲亲都没有?”秦菱惊呆了,话音一转:“是不是江总他……不行啊?”
沈柔听了她的话,被口水呛到了,一阵咳嗽。
秦菱赶忙帮她顺气,也有点不好意思:“我开玩笑的师父,就是……没看出来江总这么柳下惠。”
“不过师父啊,你就没想过主动吗?”
“这情侣间要是不做点特别的、亲密的事情,那和普通朋友有什么区别啊?”
“就说江总和顾茜传绯闻的那事儿,我寻思着是不是江总在你这儿没得到满足,所以才会让顾茜有缝可钻的啊?”
秦菱叨叨着,倒是一本正经的在分析。
沈柔静静听着,始终无言。
但她空白的脑海里,总算有了点想法。
明天就是她和江迟意的婚礼了,继续这么不明不白的度日,终归不是办法。
总不能下半辈子都这样,像个没有感情的度日机器?
……
下午两点,沈柔就离开了公司。
明天是她和江迟意大喜的日子,陈淑玉让她回去休息,争取明天以最好的状态做最美的新娘。
沈柔回到家后,躺了一下午。
这一下午,她始终辗转难眠,脑子里一直思考着秦菱跟她说的那些话。
其实沈柔自己也感觉到,她对江迟意,好像失去了以前的那份热情。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真如秦菱所说,是因为她和江迟意之间,没有正常情侣间的那份亲密吗?
沈柔闭眼,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就这么闷头躺了许久,久到窗外的天色慢慢暗沉下来,久到沈妈来叫她下楼吃饭。
……
晚饭后,沈柔出门了。
她穿着去年江迟意送她的那条睡裙,裙子是艳丽的红色,也是吊带,高腰V领,有点小性、感。
因为夜里有些凉意,沈柔披了一件薄薄的针织开衫。
她去了对门江家。
彼时,江迟意还在吃晚饭。
陈淑玉还在他耳边叨叨沈柔的好,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他婚后好好对待沈柔。
这些话江迟意都听烦了,就像从小,他妈就夸沈柔乖巧懂事学习好,总在他耳边念叨着,要是她生的是个像沈柔那样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真是烦死人了。
“妈!你能不能消停会儿?让我安静吃顿饭啊?”
这一个月来,江迟意几乎已经忘记了让顾茜借住在婚房的那档子事情。
他当初对沈柔的那一丝丝愧疚感,也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消磨干净了。
对于明天的婚礼,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看待的。
这两天公司里每个人看见他都在道喜,左邻右舍也是如此。
那一声声道喜,听得江迟意有些烦躁了。
他不喜欢堆着一脸假笑去应付别人,觉得虚伪。
陈淑玉看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火气也上来了:“你这什么态度啊?”
说着就要提顾茜那档子事。
便是此时,江迟意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陈淑玉离得近,看见来电显示是“小柔”,她把话都咽回了肚子里,改口道:“小柔给你打电话了,赶紧接。”
江迟意翻了个白眼,很是看不惯自己老妈的做派。
她老人家着急,他就偏要拖沓。
慢吞吞的放下碗筷,拿着手机站起身,根本没打算在二老面前接电话。
……
江迟意拿着手机走出了客厅,往院子里去。
出了门的那一刻,他赶紧接通电话,却又波澜不惊的冷着调子问了句:“什么事?”
明天就是婚礼了,按照长辈们的说法,今晚他和沈柔不能见面。
所以沈柔给他打这个电话,江迟意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仔细想想,沈柔已经很久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了。
江迟意没来得及多想,手机里传出沈柔的声音:“能出来下吗?我在你家门口。”
男人拿手机的手僵了片刻,揣在裤兜里那只手不有握拳,他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心尖拂过去,酥酥麻麻的。
他侧身,看向紧闭的院门。
心突突的跳了两下,江迟意移步往院门那边去。
一边过去,他一边嘟囔:“不是说今晚不能见面?你跑过来做什么?”
语气有些别扭,他连呼吸都急促了些,心里飘飘然。
电话那头沈柔沉默了。
她也是刚刚才想起来,长辈们叮嘱的让他们不要见面。
就在她沉默不语时,面前那两扇紧闭的院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男人纤长的身影笼在夜色里,脸看不清楚。
沈柔挂了电话,拿着手机的手慢慢垂下,暗暗吸了口气。
路灯打在她身上,所以江迟意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看见她身上那条红裙子,他失神了片刻。
好一阵才从门内出来,徐徐走到女人跟前。
江迟意还是绷着那张俊脸,试图以此压住心底那汹涌的波涛。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用一贯的冷调调问沈柔:“找我什么事?”
被他这么一问,沈柔立马想到了自己的目的。
耳根微微发烫,沈柔垂在腿侧的手攥紧,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
……
昏黄路灯下,那道曼妙倩影,往男人那边踱了两步。
然后踮起脚尖,伸手环上了男人的脖颈。
江迟意被沈柔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惊到了,一颗心徒然提到了嗓子眼,悬挂着,忐忑不已。
他连呼吸都屏住了,显然是意识到了沈柔想要做什么,只僵着身体,等待着。
就在沈柔那张婉丽的小脸凑过来之际,江迟意死死捏着的手机响了。
铃声突兀又刺耳,在寂静的巷子里足够震慑。
沈柔积攒了满腔的勇气,被这道铃声击散了。
那一刻,她脑海里闪过了什么,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打起了退堂鼓。
正巧借着这道铃声,沈柔松开了男人的脖颈,往后退了两步,掩饰似的笑:“接电话吧,说不定有什么急事。”
因为她的退离,刚才营造出来的暧、昧氛围一秒溃散。
还沉浸在满心期待中的江迟意愣住,片刻后才压下了心头那强烈的失落感,举起手机看了一眼。
说实话,他有点生气,气那个给他打电话的人。
不过看见来电显示一串陌生本地号码时,江迟意压住了自己的脾气。
他接电话时,沈柔暗暗松了口气。
等江迟意挂了电话,沈柔正想跟他解释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
结果男人根本没空听她解释,“小柔,我有点事情要马上出去,你回去休息吧。”
沈柔愣了愣,含糊点头。
江迟意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莫名其妙的跟沈柔说了一句:“我朋友她……出车祸了,我去看看。”
“你……别多想。”
沈柔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没有去思考他这个出车祸的朋友到底是谁,只觉得车祸非同小可,既然对方都给江迟意打电话了,江迟意当然应该立马赶过去才是。
所以她一个劲的点头,让他快去。
其实沈柔也是为了自己。
她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江迟意解释刚才自己的举止。
说她想验验看,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否如一?
还是说她因为听信了秦菱的鬼话,一时脑热?
好在,江迟意有事要先走,也省得沈柔再费心去想说辞了。
……
江迟意甚至没有回家去拿车钥匙,直接往巷子外面跑去。
沈柔站在原地,许久才侧身,视线追着他的身影,直至看不见。
她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
到家门口时,沈柔停下了,她没有推开自家的院门,而是选择抱着膝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她心里,又变乱了。
就因为刚才去亲江迟意的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画面——是那晚喝醉了酒的江迟意抵着顾茜在他们婚房门口热吻的画面。
沈柔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场面她忘不掉,明明已经在心里暗示了自己很多次了。
只要一想到江迟意的唇吻过别的女人,她就觉得恶心。
以前帮他追顾茜,沈柔都没这么膈应。
她是怎么了?变心了吗?
沈柔闭眼,将脸埋在了膝盖上,试图斩断脑子里那团乱麻。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巷子的昏暗处走出来。
脚步声很轻,徐徐往沈柔那边去。
临近了,沈柔才注意到,机警的抬起头,下意识想站起身。
在看清来人时,沈柔身心都放松了,继续坐在台阶上,冲来人笑:“会长。”
来人正是司明锦。
他其实早就到了,在沈柔从她家院子里出来之前。
所以沈柔去亲江迟意的那一幕,司明锦也看见了。
有那么一刹,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疼到麻木了。
回过神来时还猛喘了几口气。
庆幸,江迟意的手机响了,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或许,冲过去把江迟意揍翻在地也有可能。
“你是来给我送婚纱的吗?”沈柔的声音,拉回了男人的神思。
他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见她盯着自己手里的礼服袋子,他轻嗯了一声,把礼服袋递给了她。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司明锦的声音很轻,情绪不高,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沈柔接了礼服袋,没有打开看。
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婚纱,因为她太迷茫了。
“地上凉,回家去吧。”男人见她还坐在台阶上没动,声音柔了几分。
沈柔却是笑笑:“心里乱,想多坐一会儿。”
她不想回家,就想坐在这里吹吹夜风,冷静一下。
听她这么说,司明锦沉默了片刻,紧接着他在她身边落了座。
两个人紧挨着,并排坐在台阶上。
男人磁性的声音问沈柔:“有心事?说给我听听。”
他这是打算做她的知心哥哥?
沈柔笑,将礼服袋放在了旁边,继续用手环着膝盖。
夜里真的挺凉的,她拼命裹紧针织开衫,才勉强感受到一丝暖意。
就像身边的司明锦。
虽然在旁人眼里,他是个性子淡薄的人。沈柔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丝暖。
她决定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司明锦,兴许他真的能为她解除心底的疑惑。
为了让司明锦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沈柔长话短说,把江迟意和顾茜的事情告诉了他。
“秦菱说我和迟意之间没有别的情侣那种亲密感。”
“所以刚才……”沈柔顿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好,怎么跟司明锦说她主动亲江迟意的事情。
怕是司明锦会误以为她其实很奔放吧。
沈柔犹豫着,旁边的司明锦却接了话:“所以你才想跟他亲密一点?”
沈柔:“……”
半晌,她嗯了一声,尴尬得想把自己就地掩埋。
“所以你得出结论了吗?”
“不知道……”
话题转开了,沈柔慢慢缓过来,却还是不敢看司明锦的脸。
男人“嗯”了一声,两个人陷入沉默。
许久后,司明锦的声音才又响起:“你说你心里很乱,具体为什么而乱却又不清楚是吗?”
沈柔愣了愣,点头:“是。”
“那不妨抛下杂念,试试跟着你的心走。”男人道。
“心?”沈柔错愕的看过去,正好司明锦也垂着眼帘来瞧她。
四目相对,男人的眸光闪了闪,心里对她的欢喜,不受控制的绽放,快要从身体溢出来了。
他拼命压制,半晌才收整好自己的感情,依旧沉声:“嗯,心。”
“若是眼前的事情,你想不明白,得不出答案;那就想想未来。”
“想想你和江迟意婚后,你因为他和顾茜之间的那个误会耿耿于怀,你们俩同床异梦。”
“夫妻关系势必会越发恶劣。”
“再想想,等你们以后有了孩子……”男人的声音哽了哽,艰难的滚了滚喉结,顶着胸腔里的那股沉闷感,继续面无表情的说下去:“夫妻感情不和,会给孩子造成很大的影响。”
“沈柔,爱情是双向奔赴。”
“过去的十年里,始终是你一个人在往江迟意身边跑,还不够累吗?”
“难道十年还不够,你还想再累一辈子?”
司明锦的语气渐渐有了波澜。
他违背了自己的初心,话里话外越发希望沈柔能放弃江迟意,放弃明天的婚礼,放弃她所有的亲人、朋友。
等司明锦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已经任性的说了很多,沈柔已经被他的话震惊了。
空气凝结,四周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司明锦找回了理智,他皱眉,将视线从沈柔身上移开,低哑着嗓音道歉:“对不起,我失态了。”
他的初衷是站在客观的角度去替沈柔分忧解难,可刚才那番说辞,司明锦很清楚自己到底掺杂了多少私心。
沈柔回了神,向男人道谢:“你的话都很有道理。”
但是……司明锦怎么会知道,她喜欢了江迟意十年的?
他不是刚回国吗?
怎么对她和江迟意之间的事情很了解的样子?
沈柔的思路偏了,歪着脑袋去想别的事情了。
司明锦却以为是他的话让她陷入了苦恼之中。
男人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调子:“结婚是大事,没有人能替你做决定。”
“如果你真的非江迟意不可,那你……便嫁给他。”
话已至此,司明锦没有办法继续心平气和的呆在沈柔的身边。
所以他站起身去,向沈柔告别,先走。
司明锦不敢保证自己继续留在她身边,还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他也不希望因为自己个人的感情,影响到沈柔的声誉。
毕竟,她和江迟意明天就要结婚了。
司明锦走后,沈柔也慢吞吞的站起身。
她拍掉裙子上的灰尘,垂眸看了眼旁边的礼服袋。
这可是她最崇拜的S为她亲手设计的婚纱。
许久,沈柔敛了神思,弯腰拎起了礼服袋,慢吞吞往回走。
沈柔进入客厅时,陈秀华正趴在沈厚怀里哭。
看见沈柔进门,沈厚拍了拍陈秀华的肩,小声安慰:“小柔她又不是远嫁,婆家就在对门,你什么时候想她了,就去串门嘛,别哭了,啊。”
沈柔听见了,心里更是五味陈杂。
她想说点什么,但心里一团乱,根本没法理清思绪好好说话。
最终她放弃了,只低声对沈爸沈妈道:“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别伤心了。”
“女儿总归是要嫁人的嘛。”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二老了。
沈柔说完,便上楼了。
她回房间后,盯着那礼服袋子看了很久,才动手打开。
洁白婚纱被透明的袋子包了两层,看不出款式。
沈柔的注意力集中在礼服袋里单独装的小礼品袋上。
犹豫了一下,她把小礼品袋打开了。
里面是个首饰盒,盒子装着一副珍珠耳环。
沈柔狐疑着,给司明锦发了微信。
不多时,对方回了消息。
S:耳环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早在他们重逢的第一天,司明锦就想送给她的。
他怕自己今晚若是还没送出手,以后便没机会也没理由再送了。
S:婚纱是给你的结婚礼物。
就这么两条消息。
沈柔却反反复复看了十几二十遍。
她试图从司明锦发给她的消息里找寻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找到。
反倒是心,更乱了,乱得沈柔彻夜难眠。
……
桂城,第一人民医院。
江迟意打车过来的,却在医院大门口站住了脚。
是顾茜给他打的电话,说她出了车祸,在第一人民医院。
还说她手机报废了,所以用陌生人的手机给他打的电话。
顾茜说,她在国内没有亲人,只江迟意一个熟识,也只记得他一个人的电话号码。
所以才会给他打电话向他求助。
当时在通电话时,顾茜泣不成声,还一个劲的跟江迟意道歉,说她不是故意要打扰他的。
字里行间都是对沈柔和他的歉疚。
其实江迟意当时听得心不在焉的,他满脑子都是沈柔要亲他这个念头。
心里前所未有的慌乱,心跳也是前所未有的快,好像生病了一样。
所以他才会答应顾茜,来医院找她。
其实只是想让自己缓一口气,得空好好的想想自己到底怎么了。
打车过来医院的路上,江迟意的脑子里一直盘旋着沈柔踮起脚尖来亲她时的场景,像魔怔了似的。
他疯狂的想要赶走那画面,以免心跳越来越快,心底那种奇异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可现在,他冷静下来了。
再想起那场面,却觉得自己干了一件特别蠢的事情。
他……为什么要逃?
沈柔要亲,那他便让她亲个够不好吗?
明明……他心里还有那么点小开心来着。
江迟意咬唇,拿手狠狠的抓了抓头发,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石子。
他看了眼跟前人来人往的医院,想了想车祸的顾茜,又想了想那条巷子里,那道被路灯的柔光笼罩着的倩影。
片刻后,江迟意转身,急急忙忙的拦了一辆出租车,调头往回去。
他不想管什么顾茜,他想沈柔再踮起脚尖,主动亲他一次。
……
翌日,天边泛起鱼肚白。
沈家的院门被敲响,是公司里安排的化妆师到了。
一起到的还有摄影和摄像。
领头的是秦菱,她是沈柔的伴娘,跟着公司同事一起到的沈家。
进门之前,秦菱还遇见了江迟意。
男人就站在巷子里,望着沈柔家的院门,看上去有点憔悴,好像一夜没睡。
秦菱跟他打招呼,江迟意还一反常态的冲她笑了笑,竟比平时温柔!
吓得秦菱还以为自己一大早见了鬼了,赶紧带着同事进了沈家的院门。
公司的摄影和摄像各自开始准备工作,摄像师在沈家呆了没多久便又折去了对面的江家。
以新郎为代表的迎亲队伍,要出发去花店扎车花了。
然后车队会折回沈柔家,等一个良辰吉时,接新娘出门。
沈家和江家的宾客,大部分是西子巷的邻里乡亲,大家都拿到了请柬,按照请柬上的地址赶在中午的时候去婚宴场地即可。
还有一小部分是至亲,离得远的昨天已经到了,住在安排好的酒店里,早饭后,沈柔娘家的至亲,会到沈家来送亲。
婚礼的车队是佳偶天成的最高配置,车都是合作的租车行提供的。
人家看在沈柔的面子上,五折收费,提供的是清一色的豪车。
沈家。
一夜未睡的沈柔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扑扑扫扫,精神就是集中不了。
秦菱问她昨晚是不是太兴奋了,所以没睡好,眼袋有点重。
沈柔懒懒看她一眼,想了想还是“嗯”了一声,很是敷衍。
她移开视线后,又开始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了。
便是此时,沈柔搁在梳妆台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瞄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这年头,谁发消息还发彩信的,又是什么垃圾广告?
沈柔拿过手机,点开彩信。
一张照片赫然在她眸底放大,照片里江迟意的睡脸。
他颊侧嫣红,唇轻抿着,睡得特别沉。
往下是赤、裸的胸膛,以及……横在他胸膛上的那只纤细的藕臂。
那是属于顾茜的手臂。
照片里她趴在男人怀里,穿的那件性、感吊带睡裙,只露了一记侧脸。
沈柔盯着照片看了一小会儿,为她打理头发的化妆师也瞄了一眼,动作略顿,下意识往不远处玩手机的秦菱望过去。
沈柔自然没注意到化妆师和秦菱的小动作。
她只是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机锁屏,反手盖在了梳妆台上。
照片是谁发的,沈柔已经猜到了。
这样私密的照片,除了当事人之一,其他人也不可能会有的。
所以,顾茜给她发这种照片做什么?
千方百计的搜罗到她的手机号,赶在她和江迟意婚礼的这天,膈应她?
沈柔想着想着,就笑了。
她笑自己,居然一点不觉得生气。
“师父,你没事吧?”
秦菱从化妆师那里大概了解到了沈柔收到陌生彩信,彩信内容是江迟意和顾茜睡照的事情。
这会儿看见沈柔笑,她只觉得沈柔是气急攻心,气疯了。
不然怎么还笑得出来的?
“顾茜那臭.婊也太恶心人了!”秦菱骂道,替沈柔愤愤不平。
可她又不敢劝沈柔别结这婚。
以前看电视剧,看小说,看见这种剧情,女主角都特别潇洒、霸气,虐渣打脸6得一批。
但这种事情真发生在了身边人身上,秦菱才深感现实的无奈。
她知道沈柔为这个婚礼付出了多少,也知道大局已定,想要脱身这个局面,对沈柔来说有多困难。
未经他人事,便莫教他人做事。
这是秦菱在沈柔身上悟到的。
“师父,你现在一定很难受吧。”她心疼的摸摸沈柔的脸,自己倒先冒眼泪花了。
沈柔敛了笑,伸手替她抹去泪,柔声道:“哭什么?”
“既然江迟意说他没有对不起我,我信他就是。”
她是这样劝自己的,顺便也用这话安慰了秦菱。
辗转一夜,沈柔感觉自己身心俱空。
她真的没有因为顾茜发来的照片而生气,顾茜怕是要失望了。
沈柔她,不会因为一个顾茜,放弃自己喜欢了十年的男人。
就算要放弃,也是她自己累了乏了不爱了。
……
中午11点58分,婚礼正式开始。
婚宴设在桂城国际酒店,场面华丽,布景以红黑色为主,覆盖整个婚宴厅。
红黑色主题,大气磅礴,又显喜庆。
是沈柔自己选择的。
当婚宴厅的大门打开的那一刹,她挽着沈厚的手臂,徐徐入场。
全场的灯光都聚在沈柔身上。
暗场的婚礼,主要就靠灯光做出效果。
现在干冰化出仙气飘飘,把偌大的T台包裹。
沈柔只能看见台上孤独站着的江迟意。
西装革履的他,英气俊朗,眉眼如初,是她心里念了十年那个少年。
但沈柔被沈厚领着上台时,心里却在想别的。
她在想,这场婚礼的每一处布置,都是她给出的设计方案里写明了的。
婚礼用什么道具布场,选什么花做陪衬,主题用什么颜色……甚至连江迟意身上的西装,都是她老早找人量身定制的。
这场婚礼,是她一个人的心血。
一直是她在主导着,江迟意甚至都没有给过她一丁点意见。
他就像是沈柔聘请的,来走个过场的挂牌新郎。
想到这里,沈柔又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她心里终于不再是空荡荡的了,虽是苦涩,却到底有了点知觉。
……
江迟意站在舞台上,静静看着迎着光慢慢走来的沈柔。
看见她和沈厚在交接区域落脚,他一颗心开始加速跳动。
昨晚他从医院折回来后,沈柔已经不在那条巷子里了。
她房间的灯亮着,但江迟意却没有给她打电话,让她下楼。
因为他不知道等沈柔下楼来,他该跟她说些什么。
于是江迟意就在沈家门口,站到了天明。
期间他回顾了自己和沈柔过去的那些日夜,才发现自己竟是从未给过她温柔。
年幼时,沈柔便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江迟意学习成绩不好,又顽皮,时常被他爸追着揍。
越揍他便越皮实,后来越来越抗揍,对沈柔这种天天被爸妈挂在嘴边夸的好孩子也越来越瞧不上眼。
他实在看不出沈柔哪点好。
她那么小一只,又那么爱哭鼻子,磕磕碰碰一下就会流血、受伤,简直就是易碎的玻璃娃娃。
她会的只有装乖,在长辈面前装乖,在同学和老师面前装乖,在所有人面前装乖。
江迟意一看见她就心浮气躁。
看见她哭会浮躁,看见她磕破了膝盖一边流血一边哭会浮躁,看见她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求爱,他更浮躁。
就不明白了,沈柔有什么值得那小混混喜欢的?
他非得打醒那个小混混不可!
江迟意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把那个小混混揍得那么惨。
更没想到自己会为了沈柔进派出所。
最最没想到的是,自那以后,沈柔便成了他身后一个小跟班,怎么甩怎么骂,就是甩不掉。
他又不能动手揍她。
时间是真的很漫长,但已经走过的那些路程,再会鼓起来,又会觉得沧海桑田,也不过一瞬。
江迟意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跟沈柔求婚的。
他妈说他那天晚上喝醉了,当着公司同事的面,单膝跪在了沈柔跟前。
对天发誓,说余生会对她好,绝对不会辜负她的情意。
这些,江迟意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为此他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省了三天,当他打算去找沈柔说清楚,告诉她求婚不作数的时候。
沈柔给他准备了特别丰盛的早餐。
比过去的十年里,他让她帮顾茜准备的那些早餐更丰盛些。
那天早上沈柔拿勺子给他喂粥来着。
江迟意便盯着她那双澄澈的剪水眸,盯了许久。
等喝了她喂到嘴里的粥后,暖意通达四肢,连着他的心也一并温暖了。
求婚那件事,他认了。
毕竟,父母高兴,又催得紧,他……年纪也到了。
江迟意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可即便和沈柔订了婚,他也还是觉得自己对她没什么感情可言。
直到昨晚。
沈柔踮起脚来亲他的时候,江迟意清楚明了的感受到自己的心,怦然而动。
那股律动,是前所未有过的。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满心期待着沈柔那个吻,比当初他追顾茜,渴望顾茜和他交往还要急切几分。
所以,江迟意想明白了,他心里是爱沈柔的。
不过是被别的情绪蒙蔽了真心,十年来也不曾看清。
或许他还比沈柔更先动情呢,否则也不至于把那个追她的小混混揍得那么狠,更不至于因为她和学生会主席司明锦走得近了些,就在宿舍和班里孤立司明锦。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喜欢。
因为他喜欢沈柔,所以看见她掉眼泪会烦躁;因为喜欢沈柔,所以受不了别人追求她;因为喜欢沈柔,所以在察觉到比自己更优秀的司明锦徘徊在沈柔身边时,会嫉妒得面目全非。
他原来,那么喜欢她。
只敢在喝醉了酒的时候,表露出来。
……
主持人提醒了三次,让新郎前往交接区域。
江迟意这才回过神来,敛起了所有过往,一步一步向那个穿着洁白婚纱的女人走过去。
今天之后,她就是他的妻子了。
江迟意想,他要用往后余生,去弥补沈柔,弥补过去的十年里,他对她那别扭的感情,给她带去的伤害。
今晚,等他们夫妻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一定会一件事一件事,挨着挨着跟她道歉。
沈柔始终在笑。
即便她的新郎在婚礼现场走神,她也依旧保持着唇角的弧度。
耳边是沈厚对江迟意的叮嘱。
沈柔心不在焉的听着,眼神有些空洞。
她心里始终记挂着昨晚司明锦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如果她真的非江迟意不可,那……便嫁。
可沈柔至今还没有想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非江迟意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