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话拨通的前一刻,程星临是想要简行抱抱他的。
但是听见电话里面那一声如常清冷中带着点笑意的“喂”的时候。
那些扑腾着奔出去的,希望简行抱抱他的想法。
却又瞬间收敛起来了。
简行并不是出去玩,他是在参加学习。
关在封闭的训练营里面,每天都有大量的作业,试题需要他解决。
取得IMO金牌的这条路必然布满了荆棘。
他不应该成为其中的一丛。
“嗯……”程星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起来“学长,下午好啊。”
“怎么了?”简行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对,“你和你爸爸的会面怎么样?”
程星临平时是简行如果不找他,他就不会找简行。
今天打个电话来,刻意一句下午好,实在是太让人生疑了。
程星临听简行这么问,也知道自己瞒不住,犹豫了一下,他说:“不太顺利……”
“他本来说了要见我,结果一句工作太忙两分钟就走了,估计我衣服都没看清楚吧。”
程星临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顺畅地撒谎。
但是就是那一瞬间,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那种世界上最高级的撒谎方式:“说一点真相,其他都是谎言。”
果然,简行信了:“至少他没有爽约。”
程星临:“也是哈。”
“那之后还会见吗?”
“……”
程星临暗暗叹了口气:“说不准,看他吧。”
简行这句话是无心的,但是程星临听完这句话整个人都有点绷不住了。
他捏了下自己的掌心压抑住那种翻涌的委屈,只是说:“啊学长,学校到了,我进去上自习了,你也先忙,晚上再打电话。”
说完,程星临匆匆告别,挂断电话。
走进校园里面,程星临首先走到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了瓶冰可乐。
程星临买完可乐,非常顺理成章地往秘密基地走。
但是走了一半,他忽然转了一个方向,往他们教室所在的地方走去。
——他到了秘密基地,那个互相陪伴的摄像头就会马上启动。
他没有那么好的演技,能在简行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十月的冷雨之中。
他喝着冰可乐回教室,指尖都冻红了。
程星临搓搓手,把冰可乐放桌上,拿一支笔坐下来。
他刚刚坐下。
新同桌——也就是他们班的班长转向他,往上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怀疑的目光。
“干嘛?”程星临看都不看他。
“你好奇怪!”
“……疯了吗?”
“你平时周末不都去你和简神那个甜蜜小家里面自习吗。今天怎么纡尊降贵来教室了?”
“……甜什么?”程星临震撼地转向班长。
这一瞬间,班长看清楚了程星临的眼睛——双眼通红,因为眉峰紧蹙眼间距也变小了,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
班长被他的眼睛颜色吓了一跳,问:“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程星临立刻转头回去。
班长按住他肩膀:“该不会是——”
“不是!”
“——结膜炎吧!”
程星临:“……”
能得出这个结论,不愧是他们班上正义感可以比肩迪迦的班长大人。
程星临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个结论。
班长倒是一派自然。
他拍拍程星临的肩膀,递过来一张卷子:“那肯定是结膜炎了,没关系,做点物理题就好了。”
程星临:“……凭什么做点物理题就好了?”
“因为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班长认真道,“拿到卷子,做吧同学。”
说完,班长也转过头做自己的物理卷子了。
程星临有点明白了。
其实班长也许并不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只是……
尊重自己不说的权利。
程星临舒了口气,拿过物理卷子,按照班长的意思开始治疗自己的结膜炎。
不过……
下午的效率确实不高。
做物理的时候尚且能够进入心流。
做语文的时候,程星临眼前不断循环往复自己和程赤决裂的那一幕。
循环一下午,程星临头疼欲裂,最后决定回秘密基地睡会儿。
程星临告别班长,走向秘密基地。
刚刚走到二楼,进走廊就看到他秘密基地的灯光亮着。
没开灯的走廊,这灯光暖意盎然。
仿佛等待着谁那样。
程星临第一个想法是这样,但是第二个想法却是——人没在灯怎么就开了?智能系统坏了吗?
他可不会修这个啊……
程星临步伐沉重走进秘密基地,刚一进去,就听见热水壶翻腾的声音。
站在热水壶前,简行单穿一件米白色和竖条纹撞色的衬衫,袖口推到手腕,正在往两个杯子里面放茶叶。
门响,简行回头。
“……学长?”程星临震撼地看着面前出现的人,“你怎么……”
“谢邀。”简行微笑,“听见你不对,就回重庆看看,喝红茶还是白茶?”
水泡浮上水面,啪地爆裂,
程星临终于读懂灯光的暖意,感觉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
简行最后还是泡了两杯红茶,一人一杯。
程星临喝了口茶水,看向简行:“就,这个周末没安排吗?”
“本来有安排。”简行说,“你声音很难过,就没安排了。”
简行这个周末其实有两场考试。
他们这个集训营每天都有大小考,每场考试积分,最后积分前十位的才能进下一个小班的集训营。
错过这两场考试,其实积分会掉很多。
不过简行本来排榜第一,积分往下掉也掉不出前十。
当然,即使会掉出前十,他可能也会回来。
这都是后话。
“好了,不说我了,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简行直接问。
“……”说结膜炎吗?下午班长的话给了程星临一些思路,但他还没开口,就又听简行说:“别拿结膜炎敷衍我啊。”
程星临:“……”
简行又微笑:“那个见了爸爸两分钟所以难过的理由,在我看来也是敷衍——毕竟,那个根本不是真相。”
“说。”简行目光专注,逼视程星临,“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个逼视里面只是威胁,程星临也不会说什么。
但是程星临从简行挂着淡淡乌青的眼睛里面,看到了疲惫,看到了担心,看到了认真。
所以,程星临败下阵来。
“没有。”程星临说,“就是有个老头,这么久没见,我以为他是真的想我的,结果他只是想来继续安排我的人生而已。”
“他见我,并不是想我了,而是看我这个人还有价值,可能会成为他人生履历上可以吹捧的部分,所以也不问我喜不喜欢,上来不由分说地,就要让我去国外读书。”
程星临绕开和简行有关的部分,只想说程赤安排他人生的部分。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平静的叙述,但其实。
程赤把他看成一件可以末尾淘汰制的商品这件事情,其实也让他。
非常非常的难过。
所以,刚刚说了个开头,程星临就绷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知道吗。初三的时候,因为他出轨了,我就故意不考好,去和他对抗。面对一个‘堕落’的儿子,他对我说——他不要我了。”
“就因为我不够好,他就不要我了。而后来,我妈妈也不要我了。”
程星临眼睛里面闪过一丝迷茫,他说:“他们好像,都不想要我。但如果他们本来就不想要我……”
程星临痛苦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简行,低声问:“那为什么要生下我呢?”
后面的询问已经轻若蚊吟。
觉得丢脸和难堪是一方面。
程星临必须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控制住自己,才不会让身体里面那种刻骨的,滔天的痛感把自己淹没。
程星临一直看着简行。
这个人是他喜欢的人,把他拉出暗无天日生活的人。
于是只要这么看着。
似乎就能获得力量。
因为他是简行,被称之为学神。
也是他的神……
暖色节能灯亮出的光芒在简行头顶。
柔软光线里面,简行伸出手,抱住程星临整个后肩,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简行胸腔震动,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要你。”
简行闭上眼睛,拍了拍程星临后背:“我要你。”
·
这个拥抱来得过于震撼,似乎能够屏蔽所有的痛感。
程星临睁大眼睛被简行桎梏在怀抱里面,过了很久,他才手忙脚乱爬起来。
“学长,我们这个算不算——”
“不算。”简行说。
“……噢。”
“我一定会拿到IMO冠军,在世界的舞台上给你告白。”简行摸摸程星临头,“那个时候才算。”
为什么啊——
人可以不要这么机械。
但是这个人都是他的神了,神说什么,也就是什么了。
所以程星临没有反驳。
简行看他好些了,便带他出门,去附近的书店,买了一卷——世界地图。
回到秘密基地,简行把那副地图挂在他们秘密基地的墙面上。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装饰品。
程星临努力联想了一下前因后果,完全没理解——什么意思?他伤心,和挂世界地图的关系在于?
“学长,这个是……?”
简行没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拆下自己自己衬衫上面的领带,比划了一下,环绕过程星临整个脑袋,盖住他的眼睛。
程星临:“????”
这是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程星临:世界地图和领带,为什么???歪???感谢在2021-11-0400:00:12~2021-11-0500:0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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