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叫……玄武吧。”
倪又青和容允松了口气。
……还好,这次总算没有起一些很有肖深蔚特色的名字。
而那具尸体,死亡时间已经在半年以上,或许就是它的母亲。
“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肖深蔚一手捧着脸,一手薅着绿毛龟背上的水草。
“小名……嗯,就叫绿绿。”肖深蔚又接了一句。
倪又青:……
整座小山坡,就是一个巨大的龟壳……或者说,尸体。
倪又青摸摸绿毛龟坚硬的尖吻:“它还是个孩子。”
这是一只幼龟。
倪又青扒开那层斑驳的泥土,蹲下身来,手掌覆在那片冰凉而坚硬的黑色物质上。
肖深蔚和容允靠过去看。
倪又青惊喜地跑过去,从背包里掏出来一把工兵铲,找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开挖。
低矮的植物被铲走,上层的泥土被翻开。
直到他把目光落在飘在湖上的绿毛龟身上。
肖深蔚愣了一秒,然后戳了戳容允的手臂:“你看。”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肖深蔚。
直到工兵铲像是铲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了仿佛金戈相击的“铛啷”一声。
被挖开的一平米见方的地方,是一块黑色的像是鳞甲一般的东西,带着一些奇异的纹路,延伸到没被挖开的泥土之下。
她想她知道这是什么了。
绿毛龟轰隆隆地走过来,歪着头看着他们。
倪又青转过身,摸了摸绿毛龟覆盖在满背水藻下的与挖出来的哪块鳞甲如出一辙的龟壳。
……你看这个山坡,它又高又圆,像不像那个龟壳,它又绿又宽?
容允迟疑地点了点头。
算了,就不该对他报什么希望的。
这个人根本就是不经夸。
时间原因,他们并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
一旦到了夜里,骤降的温度和寒风足矣讲他们冻成冰雕。
告别了玄武,三个人决定返回驻地。
玄武吐了一串泡泡,目送他们离开后,才回到了水里。
肖深蔚远远地看着那片雾气升腾的山谷,拉着容允的袖子:
“等我好起来,我们在这里盖一栋小房子,住在这里,好不好?”
容允把肖深蔚的手握在手心里,握紧了:“好。”
……
……
三日后,难得晴天。
死神风的离开不仅带走了暴风雪,还吹散了笼罩了数月的阴云。
阳光重新回到了这里。
虽然没什么温度,但是看着银白色的平原在阳光的照射下煜煜闪光,连树木的枝桠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芒,依旧是一件很让人愉快的事情。
挂着防滑链的巨大的轮胎轰轰地碾过厚厚的雪层,出了绿洲一路向东。
炭头不愿在昏暗的车厢里待着,便蹲到了车顶上吹风。
北极狼冬季里厚实的皮毛可以让它不惧寒冷。
相比于炎热的夏天,现在的气候反而是它最喜欢的。
肖深蔚揣着猫靠在炭头柔软的毛里,双脚从车沿垂下来晃荡着。
他不怕冷,足矣将一个穿着单衣的普通人冻死的温度,在肖深蔚看来不过有些许凉意。
反而对于正常人来说有些温暖的猫咪,在肖深蔚手里却像是揣了一个滚烫的小火炉。
他本不必裹得这么厚的。
但耐不住容允的要求。
阳光下的雪原亮得有些刺眼,肖深蔚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睛。
容允替换下平瀚海去开车了,肖深蔚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巴掌长的木头,用锋利的指甲在上面刻刻画画。
大学时期因为兴趣而参加的雕塑社团,此时派上了用场,成为了肖深蔚无聊之下打发时间的最佳方式。
他正在刻着的是一尊小小的木偶,已经隐约可以看出一个人的雏形。
“呼——”
小心翼翼地吹去木偶像上的木屑,肖深蔚抿着嘴,一点一点仔细刻画着偶像的五官。
容允的面容仿佛就深深烙印在肖深蔚的脑海里,不需要刻意回想,他便能将记忆里的画面一点点挪到手里的雕像上。
“你在这里啊。”
倪又青从天窗爬上来,冷风吹得她面色发白,鼻头冻的通红,说话间嘴里冒出的热气顷刻间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我还能……坚持多久?”
肖深蔚看着泛着青色的指甲尖,在空气中虚握了一把。
倪又青转过来看了看肖深蔚的眼睛。
红环艳丽,浓郁的翠色在墨色的眸底翻涌着,几乎压抑不住地要喷薄出来。
她看着肖深蔚苍白的唇瓣,轻轻摇了摇头:“……最多,还有两个月,如果找不到突破口的话……”
倪又青没有再说下去,她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上。
……两个月吗?
肖深蔚垂下眼睛,手抚上胸口。
哪里的青纹距离心脏也不过三寸之遥了。
“会怎么样?”
如果两个月后没能找到突破,会怎么样?
“会变成丧尸。”
真正意义上的丧尸。
倪又青的手指梳过炭头的毛,没有看肖深蔚。
“变成丧尸后……”肖深蔚握着木雕的手攥紧了些:“我还能有记忆吗?”
倪又青沉默了一下,声音轻轻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丧尸是没有灵魂的。”
“……嗯,我知道了。”
肖深蔚抿了抿嘴,把手里没有刻完的木雕揣进怀里。
他回到车厢里,看着驾驶室里容允的背影。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
……我不会让自己伤害到你……
一定。
……
去京都的旅途是极其枯燥且无聊的。
路途中他们曾遇到了一小群丧尸和一些游荡的丧化野兽。
但在庞大的车身和锋利的撞角面前,这些都不足为惧。
肖深蔚开始整天整天地陷入昏睡,连烤肉的香气都叫不醒他。
容允几乎日夜不休地陪在肖深蔚榻边,握着他冰凉的手掌眼角红润。
肖深蔚没醒,容允依旧在每天变着法地做各种肖深蔚爱吃的东西。
厨房的小锅里总是温着清粥小菜。
容允怕肖深蔚醒来会饿,吃不到热的东西。
车子日夜兼程向东而去。
所有人都在为肖深蔚担心着。
丧末三年的除夕夜,他们还在雪原上漂泊。
肖深蔚少有地清醒着。
晚餐是容允备下的,很丰盛,满满地摆了一大桌。
炭头得到了一整条硕大的羊腿,趴在楼梯口啃着。
汤圆和包子晃着尾巴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包子懒懒地趴在一旁看着。
它们已经可以吃些肉糜了,容允给他们拌了一些放在食盆里。
花卷照例被揣在肖深蔚怀里当暖手炉,嘴里还咬着小鱼干。
五个人围坐在桌子前,桌上各种菜品正中间是咕嘟咕嘟腾着热气的火锅。
“新年快乐——”
杯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里面是他们一直舍不得喝的仅有一瓶的浆果果酒。
肖深蔚捧着杯子抿了一口,悄悄把手腕缩了缩,衣袖盖住了手腕内侧的一小块有些突兀的青斑。
他看着雾气中有些看不真切的容允的面容,眼睛有些模糊。
今夜无风,晴。
透过天窗的玻璃可以看到晴朗的夜空和漫天的繁星。
一道亮光拖着长长的绚烂尾巴划过去。
而后是两道、三道……
“是流星雨。”
肖深蔚抬起头,弯起了眼睛,眼里的光比满天星空更璀璨。
“许个愿吧。”倪又青捧着脸看着头顶的天空:“据说对着小熊座流星雨许愿最灵验了。”
“我希望肖肖早点好起来。”唐邱双手合十,虔诚地看着夜空。
“我希望肖深蔚好起来。”平瀚海从不相信这些,此时却低声开口。
“我希望你好起来,真心的。”倪又青看着肖深蔚的眼睛。
“……我想和你好好的。”容允握着肖深蔚的手,十指相扣。
我想和你好好的。
肖深蔚眨眨眼睛,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酸胀胀得难受。
“我想以后每天都有蜜汁兔腿吃。”
肖深蔚郑重地对着天空许愿。
“……天天吃不会腻么?”唐邱扶额。
“怎么会?”肖深蔚侧过脸看他,眼里笑盈盈的:“只要是容允做的,我永远都吃不腻。”
气氛凝固了一秒。
“齁死我了吃菜吃菜吃菜……”
倪又青把眼镜摘下来,开始从火锅里捞东西吃。
“住手,那是我的!!!”
唐邱从平瀚海手下抢走一块毛血旺。
容允盛了一勺番茄牛腩放到肖深蔚的盘子里。
然后又是一筷子香辣牛肉。
一大块鸡翅根、
一大块干煸羊排、
一勺子酸辣肚丝汤、
一筷子糖醋里脊……
肖深蔚看着碗里堆起来的小山,沉默了一下。
然后在其他人柠檬精一般地目光下埋头开吃。
唐邱转过脸,瞪着眼睛继续跟平瀚海抢菜吃。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刚刚一块毛血旺的仇,平瀚海总是将唐邱看中的菜半路截胡。
“你有完没完!!!”
在平瀚海再一次劫了唐邱一块鸡翅根后,唐邱爆发了,红着腮帮子盯着平瀚海,看样子像是恨不得咬他一口。
“噗——”
平瀚海突然低头笑了。
一边笑一边把鸡翅根放到唐邱碗里:“好了不闹了,给你。”
唐邱:“……这是你咬过的!”
平瀚海又把那块鸡翅根夹回来:“好好好我重新给你夹一块。”
夹到一半,那块鸡翅根又被唐邱劈手夺了回去,咬在了嘴里:“我说我不吃了吗?”
平瀚海夹了一块新的给他:“……行行行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倪又青左看看又看看,觉得碗里的饭菜突然不香了。
肖深蔚:明明都是我的。
他发现他们先前蹲过的那个小山坡形状看起来有些迷之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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