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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出口,吴阿姨连忙大叫回应,我一颗悬着的心瞬间就放下了。
不用担心吴阿姨了,我的专注力可以完全放在他安装的摄像头上。
于是我立刻努力转动双眼,左看看,右看看,试图找出摄像头。
可惜我躺着的姿势真的很阻碍我名侦探的脚步,除了充分锻炼了我的眼部肌肉外,我一点儿收获都没有。
我放弃了。
算了,就算找出来又怎么样,我也没有办法让简议晨放弃安装这个。
他安装这个应该也是为了我好,毕竟我这种无法自理又要请人帮忙的病人,的确需要安装个摄像头保护。
我轻而易举地安慰了自己,又心安理得地继续安心休养,甚至还有点赞赏简议晨的细心,毕竟如果是我闺蜜来照顾我,她是绝对不会做到这样细致的。
她那种人从小到大都是被金钱娇养的,出门有司机,在家有保姆,说话做事有私人教师、私人律师和父母兜着,所以天生就缺根筋儿。
简议晨和她在一样的环境下长大,现在能变得这样贴心,真的是很不容易了。
只是我有点纳闷,既然是为了我好,为什么他一直没和我说这些。
他天天找我说话,从我离开医院搬进来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他是隐藏得好好,半点都没有和我透露过。
至于……要瞒着吗?像在隐藏自己,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做法一样。
不过我很快放弃大脑乱发散出来的不好想法。
我不想把人想得太复杂,太累了,又没有证据。
他也可能是忘记和我说而已,或者觉得这没必要说而已,我没必要把他想得太坏,来影响我自己的心情。
所以我打算不理这点小膈应,反正我没办法改变这种情况,果断决定只是好好改善自己的心理环境,让自己更快恢复。
吴阿姨在我胡思乱想很久后终于出来了,她对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摸了摸她花白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坐在我的身边,终于打开电视机又和我聊了起来。
据她说,她已经六十五了,这把年纪还要做这种辛苦的护工工作来养家,拉肚子上个厕所久一点,都要被雇主说,工作时一直活在摄像头里,太艰难了。
和她对比起来,我的生活似乎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我一直以来都很欣赏她,她就是我很喜欢的那种做事很有分寸的人,非常细心。
比如仅仅是上个厕所,她都会关好电视,然后耐心和我解释:“路小姐,我先去上厕所,怕您到有什么我听不到,所以先关电视机,回来再和你一起看哈。”
和这种人相处,真的是会越来越舒服的,所以在她身边呆一会儿,我很快就忘记了摄像头给我带来的不如意,沉浸在吴阿姨的对电视机狗血剧情的吐槽中。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简议晨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会和吴阿姨聊一下我的情况。聊完,吴阿姨会客客气气地把这个房间留给他和我,他也不多说啥,就只是盯着吴阿姨走了,然后反锁门,才凑到我身边和我说话。
今天也是一样的情况,但今天简议晨的心情明显很不好,脸一直黑着,衬得那张如同地狱爬出来一样的恶鬼脸更加恐怖。
吴阿姨以为是今天她离开我太久,才惹得他生气,急忙不断和他解释她今天的情况,战战兢兢地表明她不是故意的。
他没有说话,等吴阿姨说完,就挥手让阿姨走了,虽然动作挑不上什么错处,但我很清楚地看出来,他对阿姨并没有多少尊重。
他以前也不是那种很懂得尊重人的人,可是今天我看着看着,怒火一下子就窜出来了。
当然,怒火伤身,我很快压制住了,并且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的情绪。
想了想,只是因为简单的“远香近臭”而已。
之前他对别人差,我远远看着没事,现在和他太过于靠近了,我就有事了。
而且之前他的脾气也是有目共睹的,那些人还接近他,因为那是那些人自愿的,但吴阿姨不是啊,她只是一个可怜的打工人而已,像之前努力通过当社畜养活我自己一样,我们都是勤奋又可悲的打工人。
我和吴阿姨的情绪达到共鸣了,当然也就特别看不惯他了。
他凑到我身边看我的时候,我就怒瞪他一眼,看向别处不搭理他。
我这些日子和他相处久了,已经看得出来,他今晚明显是有一大堆事情要找我倾诉,我故意生他的气,他愣了愣。
“路冉,怎么了,你是不是生气了?”他明显也因为相处久了,对我的表情有了一定的把握,立刻就拿捏好了我的情绪,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以为我哪里哪里不舒服了。
该有的沟通还是要有的,我立刻冲他眨了三下眼睛,表示我真的生气了。
他纳闷了片刻,脸黑了黑,我还以为他是不理解我的怒火点,不耐烦我乱发脾气了,没想到他说道:“是不是吴阿姨今天离开你太久,也让你生气了?你放心,我今天已经联系多了一个护工,到时候他们一起来照顾你。对了,你要是不喜欢吴阿姨,我现在就去打电话立刻换掉,好不好?”
我呆住一会儿,暴躁了。
什么叫吴阿姨也要让我生气啊?谁和你共鸣了啊?能不能理解一下吴阿姨是真的生病而不是故意的啊。
而且打电话立刻换个屁!换个屁!
要是把吴阿姨换了,我就我就……
我心中千言万语无法诉说,眨了眼睛清晰地表示不要换掉吴阿姨后,就一直干着急地看着他。
真的太着急了,骂人的话已经憋在我的口中,但是放不出去,我实在老难受了。
他不懂我的烦闷,不过倒是从我快速的拒绝里看出点东西,问道:“你喜欢吴阿姨吗?”
我的眼皮立刻表示“是的”。
他沉默地看了我几秒,不大高兴地说:“好吧,那我继续雇佣她。那你生气是因为她吗?”
我飞快地表示没有。
他气闷片刻,问道:“难道是因为我?”
他从未这样长地连续问我问题,我和他沟通从来没有这样顺利过,不由得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快速表示是的。
“为什么?我有提前回家啊,我还那么关心你。”他的语气充满了纳闷不解和生气,可是他瞄了瞄我几眼后,他的表情没有变黑,而是委屈巴巴的,有点孩子气。
我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这种表情,这让我有种感觉,他是真的有在我面前释放他自己,他是真的有在依赖着我。
他的脑子有为了我在快速转动,他说出他暂时能想到的答案:“是不是因为我给吴阿姨脸色了,你才冲我发脾气?”
我立刻表示是的,他终于脸黑了,抿着嘴巴抿得失去血色了,才开口气道:“你不能为了她朝我生气。”
他只给了我这样一句简短的命令。
我也尽力细微地动了动嘴巴,可惜还是不能说话,又是无用功。我不理他了,把眼神放到床的另外一边,不去看他。
他立刻坐到我的床上,跪趴在我身上,让他的脸到我的视线中,又冲我说道:“你也不能为了她不理我。她对你好,是因为我花钱雇她,只有我是一心为了你的。你根本不知道,只要离开你,我就多么担心,这些天我手机一直不离身,像你以前一样变态,根本无法专心工作,总要时不时去看手机里的你。”
他的表情满是对我的在乎,可是又有点别扭不自然的样子,显然是不习惯这样表达自己的情感。
见我木木呆呆的样子,他的耳朵瞬间红了,更不自然了,小声感慨说:“果然还是很难学你说话,你是怎么能把那么多的表达喜欢的话写出来的啊。”
什么叫学我说话?他是意思是学我的表达方式吗?还是我写出来的那种?日记本吗?
我像吃了几百斤黄连一样,瞬间表情变得苦大仇深。
他干嘛啊,学啥不好啊,学我以前变态经历。
不过也是,人们常说和一个人相处久了就容易去学对方的说话方式,我没法说话,他没办法学我现在变得优秀的表达,就只能去和我的日记本语言靠拢了。
过多的羞耻和拒绝让我努力想表达自己,终于,我在清醒一个多月后,说出了我的第一句磕磕绊绊到稀碎的话:“不、不要……学我。”
不要在这种变态地方当个学人精,谢谢。
我说完,我呆住了,我没想到我真的能表达自我了。
他也呆住了,而且呆成个石头雕像,久久不能回神。
我现在心情极度振奋,也不再对他有什么不好情绪了,就想在他面前锻炼我失而复得的语言技能,继续拼命想开口。
可是我的声音就好像昙花一现,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挣扎,都说不出来了。
我泄气又难过,眼红得差点哭出来。
因为着急而滚烫的脸忽然被一只冰冷的手触碰,简议晨用比我平静得多的脸色对我说:“别那么用力想说话,没事的,慢慢来。你有我啊。”
话里都是体贴,可是他却并没有很为我高兴的样子,我不由得僵住了。
他忍了忍,最终还是在我面前那茂盛的表达欲望战胜了他的忍耐,他无神地一边摸着我脸的轮廓,一边怅然地说道:“没想到你恢复得那么快。”
我寒毛都立起来了,瞬间为他的怪异举动而吓得忘记了呼吸。
他什么意思?这样一幅遗憾的表情,难道希望我一直是那副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样子吗?
难不成他是变态,喜欢那种乖乖让他放心说话和摆布的人?
简直是比以前的我还变态!
我不想疑神疑鬼,表现得好像被害妄想症很严重,可是从小到大身为孤儿的求生经历,让我对一切潜在的危险都在意得要紧。
“你还能恢复,我却很难了。”他停下了抚摸我脸庞的动作,转为虚空抚摸了几下他那半边受伤的脸,“你知道吗?今天我很不高兴。”
他垂下头,他的刘海遮挡住了他的眉眼,他开始和我倾述。
在这种恐怖时刻,谁想听他说话啊。
我全身心都在抗拒他,恨不得立刻找上我那缺心眼却善良异常的闺蜜。
实在不行的话,吴阿姨也行啊,她一看就是健康又厚道的正常老年人。
可惜由不得我,我还是得继续听简议晨絮絮叨叨的内心世界。
“我今天遇到个罗落了。”他压抑着情绪说道,咬牙切齿得好像要把罗落咬死一样。
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罗落是谁啊?
拜托给我个前情提要好吗?我对他所有的了解都是透过闺蜜的吐槽,但闺蜜的吐槽里很少具体到除了他本人以外的人名,通常都是用A啊B啊C啊这种代号出现的,鬼知道他说的是谁。
“我车祸刚醒来的时候,TA有到我病房来过,说我受的一切都是报应,TA的祈祷终于应验了,所以很高兴。我没理TA,TA见没气到我,就一直在骚扰我。从我病重到我出院,用各种渠道让我生气,直到有一天TA把你的日记本扔到地上,我就安排人去报复TA。”
他说得很投入,但我还是很纳闷,因为我连罗落是他前女友还是前兄弟都不清楚。
我费力地把手移动了下,碰到了他的身体,想让他看看我费解的表情,给我一点前情提要谢谢。
这个动作非常困难,让我又有点头疼,但总比开口说话简单,我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他显然是误会了,以为我是在安慰他,有点欣喜地握住我的手,身上的戾气减少了不少。
他高兴了半天才继续他的发言,一边轻柔地捏住我的手,一边冷笑着说道:“TA斗不过我,家里很快就破产了,今天跑到我面前求我,样子难看也就算了,还说什么一切都是因为喜欢我,愿意继续和我在一起。但TA骗不了我,TA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我就知道TA在恶心我,就TA那样,居然也敢恶心我现在的样子。”
我这才知道,他说的是他的前女友。
不知道是哪一任那么缺心眼,居然凑到他这种明显没有什么同理心的人面前幸灾乐祸。
他只是毁容了,但据他自己最近一直说的,他可是把自家本来就大的生意做得更是越来越大了,并没有破产,这种危险系数比较高、社会地位又比较高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惹的。
我是没办法才最近和他凑一块儿,那个小姑娘怎么还往上冲啊,再气也不能那么莽撞。
不过听简议晨说她坚持不懈地骚扰很久,估计也不是啥正常人,是盏难缠的不省油的灯,我就暂时放下我的同情心了。
我可怜别人干嘛啊,我还是紧张紧张我自己吧,我得想办法好好保护我自己,千万不要让简议晨伤害到现在如此弱小的我。
我聚精会神地盯着他,努力捕捉他可能害我的言行举止。
“路冉,现在总是有些乱七八糟的人想惹怒我,看我狼狈,让我生气,我幸好还有你,你可不能冲我生气,也不能惹我生气,更不能在你恢复以后,变心不要我了。”他深深地望着我,温柔又沉重地说道,“可能是我的错觉,我还是觉得你并不喜欢我,你做的那些关于我的物品,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我知道我不该不信任你对我的喜欢,你在日记本里已经表达得那么清楚了,可是我还是担心,因为现实的你从来没有表露过对我一丁点温柔,好像我真的不值得你爱一样。”
我大概知道他的症结在哪里了,他虽然自认为我口是心非,坚信我看着抗拒他,其实还是喜欢他的,但他又还是有所察觉出我对他的避让,所有潜意识里一直有在害怕我离开他。
我想了想,我现在的小命还被他拿捏着,我不能瞎逞强瞎发泄,不管是不是我小心过了头,我就是得先确保我本人的安全。
小心驶得万年船,从小到大没人保护我,我就得努力学会保护好自己。
所以我用力让我那被他握住的手动了起来,也握紧了一下他的手,我冲他弯了弯眉眼,柔和了眼神,装出一副满是同情他的样子。
他从没有见过我这样的表情,诧异片刻,忽然低头,整个脖子迅速红了起来,握我也握得更紧了。
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手也像他脖子的颜色一样很烫的感觉。
那个叫罗落的没有在他面前忍辱负重成功,我倒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