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的事情被人刻意传到我耳中。
父亲和哥哥下落不明。
但根本无人在意,甚至有人拍手称快。
陆则序看见坐在树下忧虑重重的我,匆忙走进来:「阿棠,你父兄的事情,我会想办法找到他们的,你不要思虑过多。」
我低头冷笑了一声。
皇帝仁昏,庸臣当道,忠良苟活。
哪怕北凉入侵,边塞六城接连失守,京城的繁花似锦却丝毫不受影响。
巽州城破,景国的江山必定会被北凉踏平。
但受苦受难的只会是百姓。
定了定心神,我抬起头认真地看向身侧的陆则序:「今夜有事相商,冷宫见。你若不来,那我们之间从此便不必再见。」
我记得年少的他对我不断投来惊羡的目光,总是虔诚向我讨教。
他对我的称赞,或多或少加重了景宣帝对苏家的猜忌。
现在,我用年少的情分赌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也赌他对我的愧疚。
风忽簌簌,吹动了挂在树枝的树叶。
无声落在我的肩上,又飘落在了陆则序的脚下。
半晌沉默后,他终复开口,声音冷静无波:「好。」
当夜,我趁着夜色正浓,从皇后的凤鸾宫偏殿偷偷溜走。
躲着宫女太监,是不想再造杀业。
昏君派来的暗卫正紧紧跟在我身后,他们滥杀无辜是家常便饭。
紧握着儿时父兄送的匕首,一路逃到深宫冷院。
这才彻底放开手,将他们逐一解决。
蹲坐在墙角,等陆则序过来。
我赌他今夜一定会来。
突然,一道玄色身影从幽深角落处缓步走了出来。
停在了门前的古柏树之下。
他盯着脚下这一具具尸首,他的眼神透出内心犹如巨浪的惊骇。
「人是你杀的?」
我抹掉脸上的血迹,连忙恭敬行礼。
「不敢欺瞒王爷,这人确实是我杀的。」
「阿棠,都说了不必多礼,你…算了,为何杀人?」
我抬起头,直直盯着眼前的人。
「要逃出宫,怎么可能不将皇上派来的尾巴弄干净。」
「今夜,该不会就是想邀我看这出好戏吧?」
听出他语气中的揶揄,我不禁脱口而出:「边塞六城被破,王爷应该比我更清楚那六城究竟为何没守住。也应当明白我为何着急出宫。」
陆则序撇过头,避开我的目光:「可是…阿棠,你又能做些什么呢?留在京城,我定能护你周全。」
我走到他面前,缓缓将匕首横到自己胸前:「虽不能上场杀敌,助父兄于危难。但我愿意自裁,还他们不受人钳制的自由。恳求王爷待我死后,对外宣称苏晚棠病逝。」
陆则序慌忙将匕首夺去,又用手帕替我擦干净脸上的血迹:
「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月光斜照,斑驳树影落在对面那青年的脸容之上,半明半暗。
思虑过后,他轻笑一声:「罢了,我带你走。」
火急火燎从京城赶到巽州。
和哥哥再次相见,没想到却是这种场景。
「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不是你们景国的苏小将军。」
城墙之下,密密麻麻的北凉士-兵,他们目光中都透露出嘲讽之意。
那人身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双眼也因残酷的折磨而失去了光彩。
看清他的面容,我不由心头一紧。
身旁的陆则序感觉到我的紧张,伸手扶住我的肩膀。
「苏衔青的儿子果然跟他老子一样没用,景国怕是没有一个能打的了。」
踩着对面的讽刺声,我缓缓走向城头,面色如常,步伐平稳。
但紧紧握拳而发白的关节却暴露了我的悲愤。
当我完全出现在北凉军的眼前时,他们嚣张气焰瞬间就熄灭了一半。
因为我有一张和城墙下那个男人一模一样的脸。
「放你娘的狗屁!我们苏将军好端端就站在这里。休想扰乱军心!」
副将震耳欲聋的吼声,让完颜烈嘴角的笑收拢了起来。
对上哥哥的目光,天地仿若一刹倒旋。
但他一直死死盯着我,再三挣扎后转移到我手中的弓箭。
我明白他是想将巽州重新交回我的手上。
我干紧的喉头动了动,而后高声大喊:「巽州,誓死不降!」
说罢,便举起手中的弓,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它拉满。
飞来的箭矢弯曲着弧度,不断把空气切开,发出呼呼声。
箭簇闪耀着寒光,在阳光下显得异常刺眼。
「誓死不降!誓死不降!誓死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