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小白和成昱跟着国际刑警队的人,一起护送曲筱阳离境。
为了避开罗显阳的耳目,他们选择直接走水路离开T国。乘坐舒兰公司的货船,从T国去到M国,再从M国乘飞机离境。T国和M国对待中国公民都是落地签证,这大大提高了曲筱阳他们的灵活性和选择面。
大家在船上坐着一起喝咖啡聊天时,曲筱阳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的碧海蓝天,神情很是落寞。
小白暗搓搓地端着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跑到曲筱阳对面坐了下来。
“曲医生,你和单队吵架了吗?”
小白不是个会拐弯抹角的人,往往想到什么当场就直说了。
连他这么迟钝的人,都发现单世钧和曲筱阳之间的不对劲了。
曲筱阳离开医院的时候,单世钧就站在住院部正门的台阶上看着他们。曲筱阳和几个平常照顾单世钧的医护人员一一告别,给了每人一个拥抱,甚至连邱启都有份,却唯独没有抱单世钧。
而自家队长,全程一言不发地看着曲筱阳。眸色深沉看不透心思。
之前他们都清楚看到,单世钧在认识曲筱阳后,发生的种种变化——他整个人变得柔软很多,甚至也会跟他们开玩笑了。偶尔会在看着曲筱阳的时候,露出宠溺的眼神。而给他们带来的间接福利就是,被罚跑圈和做俯卧撑的时候少了。
成昱还用过一个比喻,这头高冷的孤狼被驯服的时候,就变成了温顺的大型犬类。
虽然平时喜欢起哄,但他们打心底里也很喜欢曲筱阳,两人应该是正好能互补的类型。而且他们也希望队长能找到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然而没想到,之前还暧昧不已气氛很好的两人,转眼间就像形同陌路了。而自家队长,一夕之间仿佛又变回了之前那个生人勿近、高冷孤傲的狙击手。
面对小白的直接,曲筱阳叹了口气:“怎么这么问?”
小白挠了挠头:“不知道……感觉你俩都很不开心的样子。我好久没见队长这么低气压了。”
曲筱阳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她不知道怎么接小白的话。她和单世钧的事,感觉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似乎也没有对旁人解释的必要。
他们仿佛被围困在一盘杀机四伏的珍珑局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谁都说服不了谁,又不愿妥协退让。
小白忽而又道:“队长不太擅长表达。但他很喜欢你,我们都看出来了。曲医生你……也喜欢我们队长吗?”
“……我和他,不合适。”曲筱阳微微蹙眉,只想终结这个话题。
小白想了想,认真道:“曲医生,我们队长有时候说话不太好听,给人感觉似乎也很冷漠。我们和他相处久了习惯了,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你别看他那样,其实他就是最硬心软。他是我见过的,最负责最有人情味儿的队长。”
曲筱阳:“……我知道。”
小白摇一摇头:“不,你不知道。”
“之前红羽镇那会儿,队长因为擅自去提醒你远离罗哲,间接引发了那场变故。我们不得不改变了行动计划,导致我们提前暴露,任务失败。队长因为这事,是受了处分的。当时完了后,上级要求队长立刻归队。但他为了照顾你,申请延期归队,留在了云城。”
曲筱阳:“……”
“自从我认识队长来,他就一直是我们大队上最强的兵。他拿过两次国家一等功勋……记过处分这种事,离他太遥远了,我们连想都不敢想。队长他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不会因为任何事任何人动摇他的原则,但也许……曲医生你是个例外吧。”
“那件事发生后,我们都挺吃惊的……不过,这样的队长感觉更多了丝‘人味儿’,也算是好事吧。”
曲筱阳忽然想起来,单世钧在云城陪她的时候,有时候似乎也挺忙的,赶这个材料那个报告的,甚至还去了趟军事检察院。现在想来……这事应该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然而他却只字未提。
小白见曲筱阳沉默,又道:“本来不应该告诉你的,队长也让我们保密。但是……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知道。”
“他当时因为你的情况,还到处托关系找人,向业内的专家了解PTSD的具体情况,讨论治疗方案什么的……你要知道,单队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攀关系走人情了。”
“还有很多小事情,他做便做了,却从来没告诉过你……”
曲筱阳有些受不了似的,转头看向窗外:“小白,别说了。”
小白有些感慨似的,叹了口气:“最后说一件事。队长为了让你安全离境,调派了最精锐的人手来保护你。我,成昱,还有几个从国内过来的战友,都在这条船上。医院那边只剩邱启和另一个特战队成员了。明明他才是罗显洋的目标。罗显洋通知了所有南亚地区的势利,巨额悬赏他的人头。”
曲筱阳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颤:“你,你说什么?什么悬赏……?”
小白看着她:“你没听错。罗哲是罗显洋的私生子。罗显洋放出话了,不计代价,他要单队的命。”
曲筱阳耳里嗡地一响,有如五雷轰顶。
她忽然明白,单世钧为什么一个劲儿催促她回国,还故作冷淡地跟她划清界限。
跟在他身边,才是最危险的。和他扯上关系,也会被当成是目标——这才是真正原因。
什么‘残了伤了你就嫌弃我了’之类的话,根本就是个幌子。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没跟她说实话。
这头,小白还在继续碎碎念:“成昱本来想留下来的,但队长说了,他要保证‘万无一失’。在他心里,你的命比他重要,重得多。”
“讲真,我从来没见过队长这么重视过一个人。曲医生,我希望你能给队长一个机会。这么说也许有点强人所难,你要是不喜欢听,就当我放屁吧。但我们真的很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他孤独得太久,也累了太久了。”
咖啡的热气熏了眼,曲筱阳盯着那杯没有加糖的黑咖,苦涩的感觉,顺着舌尖,滑到喉咙,一路蔓延至心底。
不是她不给单世钧机会。是单世钧不给自己,也不给她机会。
那个人的爱情,就跟他这个人似的。从头至尾,都那么孤独冷清,仿佛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老师,我回来了。”曲筱阳走进办公室,看到熟悉的面孔,眼睛莫名的就微微有点热。
梁绍文看见心爱的学生突然出现在了办公室,脸上也是又惊又喜。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续签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曲筱阳顿了顿,才说:“觉得老待在那儿也没什么事做,不如就先回来了。主要是我想念您了,也想念手术室。”
梁绍文摆了摆手,说:“这彩虹屁就不用吹了,想念手术室是可能的,想我就太虚伪了。”
曲筱阳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手术排班表:“您今天有台肝|移|植啊?我能跟台吗?”
梁绍文愣了愣,莞尔道:“你好了?”
曲筱阳沉默了两秒,才微微一点头:“我感觉应该是好了,所以我想试试。我不上台,看您操作就好。”
梁绍文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啧啧称叹:“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厉害啊,这么快就给你治好了。看来老师这趟让你去T国是去对了,打算怎么感谢我?”
曲筱阳笑了一下:“请您吃饭?给您当牛做马!搞研究,任您差遣。”
梁绍文立刻抓住了她所说的重点:“当牛做马就不必了。来,快跟我说说你和小单的感情培养的怎么样了?”
曲筱阳沉默了一下,眼眸里明显闪过一丝不自在和抗拒,仿佛不愿触碰这个话题。
梁绍文敏感的发现了端倪:“怎么了,你俩吵架了?”
曲筱阳微微一摇头:“也算不上吵架吧。”
“我看你心里好像装了很多事的样子。”梁绍文蹙眉,“跟老师说说?”
曲筱阳一五一十的,将在T国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梁绍文,只是略过了罗显洋以及单世钧他们要执行任务的事,毕竟那涉及军|事|机|密。她也只是因为被卷进去了,才得知了部分情况。但她也有义务为他们这次的行动保密。
梁绍文听完,沉默了许久,才道:“你就因为他说了那句话,就跟人家翻脸,还不告而别了?”
曲筱阳愣了一下:“老师,拒绝的人是他,推开我的人也是他。怎么到了您这儿,倒像是我做错了?您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啊?”
梁绍文摇了摇头:“我没说你错了,只是筱阳啊,你还是太冲动了。你只觉得自己委屈,有没有站在他的立场想过?为什么他会在这种时候拒绝你?即便他担心自己伤了,残了,就会成为累赘了。这话说得也没毛病啊。他有这样的顾虑,难道不是他的职业和经历造就的?”
“你不同意他的观点,可以有理有据的反驳。怎么偏偏就觉得人家说这个是对你人品和感情的一种否定呢?”
“闹脾气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成年人就应该理性的,开诚布公地坐下来好好谈。”
曲筱阳叹了口气:“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
只是,遇上感情这事,哪儿有那么多理智?能处处理智对待的,就不叫爱情了。
她之前不太懂为什么单世钧一个劲儿地将她往外推,现在终于明白了。但似乎也于事无补。
他们之间,始终横着一个彼此无法完全理解和信任的结。以及生死未卜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