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一种可能,在韩滔找到他们之前,于朗就已经和刘小盼变成的恶煞有了接触?
江天晓回想起在柳州的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去发生事故的工地。当时,于朗让何盛和韩滔在外面等着,已经因停工而荒废的建筑里,只剩下他和江天晓。
然后他们被困在了恶煞的“域”里面,后来于朗为了救江天晓,身负重伤。
在柳州的那段时间,他们马不停蹄地追查凶手,外加上江天晓第一次接触这种灵异事件,既震撼又紧张,一路跟着于朗,什么都没有多想。
可现在再想想,以于朗的灵术水平,他……会连一个恶煞设下的“域”都发现不了吗?
江天晓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心中的不安感如潮水般涌起,江天晓握紧拳,起身,朝病房里望去。
于朗安安静静地躺在那,他的侧脸像细致描摹的水墨画,干净又精致。
江天晓盯着于朗看了几分钟,深吸一口气,坐回椅子上去。
然而就在他落座的一瞬间,走廊的灯又闪了一下!
江天晓愣愣地看着明亮的走廊,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医院会停电?不,不会的,医院里有那么多需要用医疗器械的病人,怎么可能轻易停电?这不是拿病人的命开玩笑吗?
护士站里恰好走出两个护士,快步向江天晓这边走来。
“哎,打扰一下,”江天晓起身叫出护士:“请问刚才……走廊里的灯怎么闪了?”
“什么呀,”那护士细细的眉毛一拧,语速飞快:“灯?灯怎么了?”
“刚刚不是灯闪了一下……”
“眼花了吧我们这层上个月刚装修的,灯都是刚换的!”护士一伸手,指向椅子:“你实在困了就在椅子上躺会儿,去护士站借条被子也行!”
说完也不等江天晓回答,两人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江天晓只好又坐下,也许的确是……眼花了。那条短信里的图片搅得他心神不宁。
几分钟后,不远处的病房里,传出一声嘶哑的号啕。
这号啕声在静悄悄的夜里尤为刺耳,江天晓望过去,只见刚才他询问过的那两个护士,正站在病房门口。
陆续又有两个医生赶过去,走进病房。
安静的住院部忽然喧闹起来,越来越大的哭声和说话声混做一团,大概十分钟后,哭声渐渐小了。
又过几分钟,江天晓看见那两个医生和两个护士,推着一张床从病房里出来。
床上躺着一个人,盖了白布。
……原来是有病人去世了。
护士和医生推着遗体走向电梯口,后面的家属犹想往前追,被几个人团团拦住。
这场景江天晓倒不觉得害怕,他只是有些唏嘘,这半年来他见了太多生离死别,才越来越明白,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那家属又号啕起来,一个高大壮实的中年男人蹲在走廊里连连哭喊着“妈”,其他几个像是亲戚朋友的人小声安慰着他。江天晓收回目光,再看下去,就有些不尊重了。
然而就在他收回目光的一刹那——
“吱——”地一声,走廊里的灯——
灭了。
视野忽然陷入黑暗,仿佛眼前的一切全都消失,被置身于绝对的虚无中——如果不是屁股下面还坐着硬邦邦的椅子的话。
然而几秒后,江天晓意识到,他也许已经不在医院的走廊里了。
因为,所有的声音,都伴随着灯的熄灭,消失了。
江天晓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凝神细听。黑暗中,没有任何声音。
他决定干脆就这么等着了,敌不动我不动,敌动了……敌动了再说。
与此同时,他默默捏住了兜里的符纸。
过了大概半分钟,江天晓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来了!
是什么东西?带轮子的……靠,不会是那个刚去世的病人吧?
……能不能别老这么咋咋呼呼的?!吓唬谁呢?!我已经不是那个怂货了行吗?!
咕噜声越来越近,江天晓深吸一口气,霍然起立!
同时,他的胳膊狠狠横甩出去,掷出一枚符纸!
只见那符纸在空气中划出长长一道火红的痕迹,却并没有落下,而是悬浮在了空中!江天晓心中一惊,于朗曾告诉他,在灵术中符纸并不只是燃烧起阵那么简单,优秀的灵术师能把符纸也使用成武器。
这悬浮在空中的符纸,燃起明亮的橙红色火焰,周围的温度迅速升高。
灵力流转,江天晓脚下渐渐浮现出一个复杂的阵法,阵法的纹路同样是橙红色的,像逐渐充血的血管一样,那橙红色越来越鲜明。
熟悉的感觉袭来,眼前仿佛出现千万片夏日的晚霞,江天晓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归鸟,穿过这磅礴的温暖。
“流火阵?竟然是流火阵。”
橙红色光芒没有照亮的黑暗里,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江天晓咬着牙不说话,双拳一攥,再次把身体中的灵力释放出来!
像熊熊篝火被添了大把木柴,江天晓脚下的流火阵光亮更盛!
这样一来,江天晓终于看到了发出声音的人。
是个面色青黑的老人,坐在刚刚护士推出来的病床上,腿上还搭着白布。
江天晓暗骂,又他妈的装神弄鬼!
“你觉得流火阵就够了吗?”老人掀开白布,翻下床。
她真的是翻下床的,江天晓注意到她的双腿是僵的,无法弯曲。
那老人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渐渐走进,乌黑的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江天晓胸口一紧,他感觉到了,一股寒冷刺骨的力量扑面而来。
脚下流火阵的光芒暗了一些。
“你真以为自己多有天赋么?于朗随便糊弄你几句话你也信?”老人几乎已经站在流火阵的边缘,她浑浊的眼睛里,竟流下黄白色的黏液!
“我们宁可让你死,也不愿让于朗得到你,”老人缓缓道:“江天晓,你要跟着于朗,这是你自找的……”
说罢,她瘦如枯柴的手,竟探入了流火阵!
江天晓大骇,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地进入流火阵?!
可身体像被密封在抽干空气的真空袋里,不能动弹丝毫。
胸口处传出一阵阵抽搐的痛,江天晓的喉结上下滚动——他无法呼吸了。
那只乌青的手臂,越来越近。
这次真的完了。
江天晓想。
“哧——”
忽然,一枚符纸从黑暗中飞出,不偏不倚打在那老人的手臂上!
这时,老人的指尖距离江天晓的脖子,只隔着短短几厘米。
那老人身影一闪,飞速后退。
随着她的后退,窒息感也消失了。江天晓脚下一软,连着踉跄了两步。
“哼,”不再是沙哑的声音,而变成了清澈的少年的声音:“于朗,没办法了吧?”
哪还有什么老人,不远处抱臂站着的,分明是沉渊门的门主。
霎时间,黑暗褪去,江天晓眼前一晃,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医院的走廊里。
医生和护士早就下楼了,哪有什么诈尸的病人。刚才放声痛哭的男人,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另外几个人围在他身边安慰着他。
于朗身上还穿着病号服,站在病房门口。
他脸色苍白,面无表情。
“江天晓,明白过来没有?”门主笑呵呵地说:“你的于老师早就没事了,只不过装病呢。”
江天晓愣愣地看向于朗。
于朗沉着脸,不说话。
“其实你不出现,我也不会真的弄死他啊,”门主看向于朗:“我也是好奇,你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于朗,你还真的出乎我意料,我以为至少,要等我抓住他了,你才会出现。”
“于……于朗,”江天晓大步走过去:“你,没事了?”
于朗轻轻点头,半垂着眼,不去看江天晓。
“江天晓,你知道于朗为什么装病么?”门主说。
江天晓不知该如何作答。
但显然门主也不需要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因为他要你可怜他,他怕你离开他。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喜欢你,而是因为——”
于朗忽然截断他的话:“别说了。”
门主停顿了几秒,再开口,语气里没了刚才的玩味:“于朗,最后的机会,你跟我回沉渊门,我们会帮你想办法,你放过他。”
于朗不说话。
“他是无辜的!”门主忽然拔高了声音:“你和他在一起待了这么久,你忍心?于朗,他做了什么啊?他做了什么要倒这个霉?!”
于朗还是不说话,却攥住了江天晓的手。
他的手很凉。
门主的声音带上怒意:“江天晓,那张图片看了吧?你知道拍那辆车里是谁么?我告诉你,是龙克!”
于朗扣住江天晓的肩膀,哑声说:“天晓,相信我……”
“还有你们在兰州找周恪时,看到的那个摄像头拍下的内容,”门主一字一句道:“那个人,你们以为是周恪,错了。那是龙克伪装的。”
“江天晓,从于朗和你见面——不是去年夏天在大学里,而是你读高中的时候你们第一次认识——就是他计划好的,你知道吗?你一直在被他耍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