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口气小跑到迟洋家,都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敲门,迟洋来开门,江天晓发现他的双手竟剧烈颤抖着。
暮色四合,房间里却没有开灯,笔记本电脑射出幽幽白光。
屏幕上,QQ邮箱页面。
迟洋:
这是一封定时邮件,四天后发到你的邮箱。
我现在在兰州,你出生的地方。很久以前我们说要一起回你老家,现在我一个人来了。之前我说过的那些话,请你不要怪我,我是气急了,一切都是我自作孽不可活。来了这一趟,走在兰州的街上,我觉得好像能想象出小时候的你,是怎么在这里生活、成长。我想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但对你造成的伤害,我真的十分十分抱歉。
最后,迟洋,无论如何,我爱你。
江天晓皱眉,盯着“自作孽不可活”六个字,他想难道这个周恪真的卖过淫吗?然后才会把火引到迟洋身上?
迟洋低下头,手在颤抖,肩膀也在颤抖。江天晓听见他带着哽咽的声音:“我们去兰州找她,我必须去找她——我一定要找到她!”
“所以,”于朗静静看着迟洋:“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出发前说出来吧。”
迟洋却仍一言不发,低着头像没听见于朗的话一样。
何盛有点不耐烦:“你痛快点,真的要找人,就不要再耽误时——”
“于老师,”迟洋忽然抬起头,打断何盛的话:“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江天晓一愣。
迟洋流了满脸的泪。
“……对,”于朗看了眼那邮件,说:“之前我用她的头发占卜的时候,就已经能判断出她的状态了——非生非死,很可能成了……鬼。那么这封邮件,既然是四天前发的,”于朗顿了顿,皱眉:“如果你能确定不是别人登陆她的邮箱,那很可能是她的鬼魂……在向你道别。”
迟洋浑身剧烈一抖,撞翻了笔记本电脑:“你说什么……她……”他的面部肌肉像骤然僵硬了一样,唯有嘴唇哆嗦着:“她……鬼?”
于朗垂着眼,点点头:“先去找她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订了北京飞兰州的最早一班飞机,明天中午。从迟洋家离开时已是九点多。迟洋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或者说进入了某种崩溃,他不怎么说话,独自坐在沙发上,眼也不眨地望着电脑上那封邮件。
三人就在迟洋家旁边的快捷酒店订了房。
订了两间,一个大床房于朗自己住,一个标间江天晓和何盛住。江天晓想,估计于朗再也不会和我住一间房了吧。
也还好何盛没注意这事儿。
累了一整天,先后洗过澡,江天晓和何盛也没多说什么,各自躺下。
江天晓盯着电视开关上的绿色小灯,不知是不是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一下子又没什么睡意。渐渐地,楼下车声少了,偶尔能听见刮大风的“呜呜”的声音。和他隔着窄窄一条过道的何盛,已经传出鼾声。
嘭——
江天晓本来已经闭上的双眼,猛地睁开。
又一声闷闷的:嘭——
声音是隔壁传来的,快捷酒店的隔音实在太差。
江天晓看了眼手机,现在是00:03了。
隔壁的人干什么呢?
嘭——
这声音听着像什么东西撞在墙上。
“啊……”一个男人的呻.吟。
江天晓心一提,想,难道隔壁在打架?
然而紧接着又一声:“嗯……快点……”
这声音低沉而沙哑,似乎带着点烟嗓,在寂静的深夜里,如羽毛般撩拨得人心痒。
江天晓脸颊发烫——这难道是……
“啊——!”
隔壁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依旧是男人的声音。
打鼾的何盛翻了个身,鼾声停了。
“操,”何盛坐起来:“哪儿那么吵?”
江天晓轻声说:“呃,隔壁好像在……那啥。”
“隔壁?”何盛打开床头的阅读灯:“你忘了么咱们是最头上的房间,隔壁是于朗。”
江天晓猛地坐起来:“于朗?!”
就在这时,隔壁又传来一声餍足的:“你再来一次啊……”
何盛脸色变了,他冲江天晓摇摇头,然后拿起手机。
“你在房间吗?”
“好,我知道了……你那房间有些不对,估计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行。”
挂了电话,何盛瞥江天晓一眼:“你什么表情——于朗出去吃宵夜了,他房间里有点小东西,他说他马上回来开门,我们清理一下。”
江天晓:“……”眉头舒展开,总算舒了口气。
不是于朗。
……也是,我在想什么,怎么可能是于朗。
江天晓惊讶地发现比起“是于朗在隔壁和别人那啥”,那些诡异的鬼魂都不那么恐怖了。
不到十分钟,何盛手机一亮。
“走,”何盛披起外套:“于朗回来了。”
开门,果然于朗站在走廊里,手里还拎着KFC的袋子。
他齐齐整整地穿着白天穿的黑色长款羽绒服,脖子上围着灰色围巾,头发被风吹得稍有些乱。
江天晓一颗心终于跌回肚子里。
“这他妈都什么事儿,”何盛叹气:“点儿太背了吧。”
于朗反倒笑了:“正好,是最简单的,江天晓去练一下手。”
江天晓懵。
“别怕啦,”何盛揽着江天晓肩膀把他往于朗房间推:“只是最初级的缚地灵,以你现在的水平,没问题的。”
“我我我——”江天晓都结巴了:“该怎么办?”
“你自己动脑子想,”于朗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叠成小三角的符纸:“这个符够你用了,你去吧。”
什么叫我去吧?你们俩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吗?我我我去送死?
江天晓哆哆嗦嗦地接过于朗的房卡,竭尽全力会想何盛讲过的内容:缚地灵能量最弱,朱砂阵即可,朱砂阵没有的话直接用复杂一些的符……
对了!
直接把符纸拍到缚地灵身上可以暂时切断它们的能量!
房卡插进门,“滴呖”一声,门开了。
江天晓饶是裹着羽绒服还是出了一后背的汗,在于朗和何盛的注视下,他抹了把脑门的汗,轻轻拧动门把手。
打开门。
床头暖黄色阅读灯开着,木质地板上乱七八糟地散落着衣服,凝神一看,还有三枚用过的套子。
雪白大床上,两具男性肉tǐ纠缠在一起。
江天晓往前挪了三步,看见那两个男人,在上的胸口插了一把刀,被压在下面的,肚子上皮开肉绽,红通通露着肠子。
可疯狂还在继续。
江天晓感觉到自己的睡衣已经被汗水打湿,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他攥着符纸的手有点打颤。
妈的!
江天晓几乎是闭着眼冲上去,把手里的符纸狠狠拍在上面那个男人的背上!
那皮肤的触感让他头皮一麻——冰凉的,有一点滑,有一点黏。
刹那间,一切消失。
江天晓没反应过来,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切:地上散乱的衣服和套子不见了,床铺变得平整,被子方方正正平铺着,唯有一角被掀起来,那应该是于朗下床时掀起的。
于朗走上前来,把符纸从床上捡起来放在桌上,绕着符纸撒了一把朱砂。
然后他点燃符纸,低声诵道:“魂兮归兮……”
他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尤为清冽,江天晓听着,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一切都消失了,刚才活色生香而惊悚诡谲的一幕,仿佛是一个梦。
“这破酒店,”何盛皱眉:“之前的住客不得被吓死啊。”
于朗没说话,打开窗户,一点点捏起符纸的灰,随风扬了。
江天晓跟在何盛身后回到房间。由于刚刚那缚地灵的触感,他忍不住又洗了个半小时的澡。
“哎习惯就好啦,”何盛看着江天晓,笑了笑:“我跟你说那个触感是怎么来的哦,就是人死了之后,身体会渗出……”
“你别说了!”江天晓连忙打断何盛:“哥你别说了!”
“你这心理素质不行,”何盛看着江天晓的脸:“诶你脸怎么这么红?”
“刚刚洗澡……憋着了吧。”
“真行。”何盛耸肩。
其实是忍不住想起刚刚那两个缚地灵。
江天晓心想这俩缚地灵也够惨的,成鬼了一遍遍重复那事儿——太尴尬了。不过转念一想,缚地灵又没意识,尴尬也是尴尬活人。
哎刚刚于朗都看见了吧……他……他好像脸色不太好?
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你说,”何盛好像也不困了,悠哉地翘起二郎腿,脑袋枕在双手上:“那场面也够香艳的啊。”
江天晓心说香艳个屁,你去摸一把就不觉得香艳了。
“明天必须得问问酒店前台,”何盛目光中竟带着显而易见的八卦:“这背后肯定有故事!啊,我跟你说,我严重怀疑那俩缚地灵是殉情,啧,俩男人殉情……”
江天晓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哥,别说了,我这还没缓过来……”其实除了没缓过来,还有点心虚。我就喜欢男的啊。
“随便说说嘛你怎么这么怂,”何盛叹气:“于朗也真行,要我肯定不睡那屋了,他还能继续睡——虽然刚才的都是幻影,但看着也别扭啊。”
江天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