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何盛出了趟门,不多久拎着个牛皮纸袋回来。
打开牛皮纸袋,里面是两卷打印下来的通话记录。
江天晓忍不住问于朗:“为什么……能拿到这个?这不是个人隐私么……”
于朗拿起一卷通话记录,淡淡地说:“接生意的时候难免需要调查这些东西,时间长了就有门路了。”
江天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随着和于朗的接触不断加深,于朗在他眼里变得越来与复杂——在工地那两晚于朗拼命保护他的时候,现在于朗带着他们调查刘小盼死因的时候——原来于朗是这么强大而神秘。像一片繁盛而一望无际的森林,让江天晓禁不住要一头扎进去。
“江天晓和韩滔,”于朗点起一支烟,说:“你们现在开始核对这两卷通话记录,近五个月内的,把张承和刘小盼都多次拨打的手机号找出来,他们各自多次拨打过的号,也找出来。”
“哎,好。”
张承的通话记录比刘小盼厚了一圈,江天晓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只觉眼花缭乱,忍不住给自己倒了杯凉水灌下去。韩滔低头看着刘小盼的通话记录,却是一动也不动。
江天晓:“韩滔,这样吧,我把张承这边的高频号码找出来,你再在刘小盼那儿找有没有这个……”
话没说完,被打断了。
韩滔缓缓扬起了脸。
他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里,不断地,有泪珠涌出来。
江天晓吓了一跳:“你……”
韩滔闭上眼,半晌,长长抽了口气。
“小盼的通话记录,很简单,”韩滔低头在两个号码上划了圈:“只有这两个号码是他经常打的,一个是这个,另一个……是我已经不用的手机号。”
江天晓:“……”
江天晓接过韩滔手里的通话记录,很快在自己手里张承的通话记录里,找到了韩涛画圈的那个号码。
“……这个号码,”江天晓依次数下去:“张承五个月拨了三十七次。”
于朗问:“刘小盼呢?”
“十七九次,”韩滔哑声说:“但是从上个月开始,就没有和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了。”
“我知道了,”何盛把那串号码抄下来:“我去查一下。”
“盛哥,”江天晓低声说:“我们要坐到什么时候?”
“哪儿那么多话,”何盛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让你玩就玩。”
这已经是江天晓和何盛泡在火火网吧的第三天了。
三天前何盛去查那串电话号码,回来后和于朗单独说了几句话,然后何盛就提溜着江天晓来了火火网吧。
江天晓不玩游戏,也就不怎么去网吧,印象里上一次去网吧还是高考报志愿的时候。
火火网吧位于一条逼仄的小巷子,地板焦黄发黑,一进门,一股馊臭夹杂着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熏得江天晓喘不上气。何盛倒是面不改色,开了两台机子,摁着江天晓坐下:“这几天就在这儿,你给我老实点,困了就趴桌子上睡。”
到现在已是第三天,江天晓一觉醒来,感觉脖子僵硬如石头,网吧里仍旧是烟雾缭绕的,弥漫着一股臭味儿。
何盛坐在他身旁,屏幕上显示出QQ欢乐斗地主的界面,该他出牌了,他的手放在鼠标上,却一动不动。
“盛哥?”江天晓叫他。
何盛皱着眉不说话,却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别说话”的手势。
江天晓陡然间清醒过来,顺着何盛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在不远处的网吧收银台,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正双肘支在台子上,和老板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他一口柳州话,江天晓听不懂。
老板不住地摇头,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像是急了,“嘭”地一拍桌子,指着老板爆了句粗口。
那老板却是个胆小怕事的,连忙怕拍男人肩膀,笑着指指一台机子。
男人走过去,坐下,打开电脑。
他的位置和江天晓他们的位置中间隔着一排电脑,恰好是背对着江天晓和何盛。江天晓眯起眼打量这男人,他穿着件松垮的黄T恤,肥大宽松的黑短裤,脚上一双分辨不出颜色的人字拖。
很快男人戴上耳机,开始打游戏。
何盛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这人就是那个号码的主人,叫王知。这几天就是在这儿蹲点等他,一会儿他走的时候我跟出去,你隔半分钟再出去,两个人一起出去太显眼。”
江天晓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使劲儿点头。
从下午一点多到凌晨两点,江天晓和何盛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暗中监视这个叫王知的男人。这人倒也毫无防备,戴着耳机,边抖腿边狂摁键盘,连头都没回过一下。
凌晨两点五分,就在江天晓觉得屁股都麻得失去知觉的时候,王知摘下了耳机。
江天晓一个激灵,何盛迅速碰了碰江天晓的胳膊。
王知起身,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朝网吧大门挪去。
就在他距离大门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何盛悄无声息地起身,跟了过去。
只见王知和何盛前脚后脚地推门出去了,江天晓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脑子里默数着:“1,2,3,4,……”
终于捱过这漫长的三十秒,江天晓几乎是小跑着冲出网吧。
凌晨两点过,小巷子里一片漆黑,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只在远处,一盏路灯露出点儿灰白的灯光。
人呢?!
江天晓的手心冒出冷汗,才半分钟,何盛制服那个王知了吗?应该没问题吧?那——人呢?!
江天晓不敢贸然喊出声,怕何盛还在暗中跟着王知。
往左看,是一片漆黑的小巷,往右看,同样是小巷,只不过多了一点灯光。
江天晓想在这网吧门口候着也不是办法,咬咬牙,抬腿踏上了右边的路。
这湿热的夏夜连风都没有,四周静得江天晓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眼看着离那路灯还有大约十米,江天晓想,何盛到底去哪了?难道是我走错方向了?算了,先走到路灯下面再说。
正想着,却猛地听见一声脆响——
那路灯,灭了。
江天晓怔怔看着路灯的位置——现在真的是一片漆黑了。他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唰”地下来了,为什么?为什么路灯会黑?那一声脆响又是什么?是什么东西把路灯砸碎了吧?可——可这两边都是墙,哪来的人啊?!
江天晓双腿被定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了,他双手紧紧攥成拳,指尖狠戳着自己的手心——不是鬼,不是鬼,江天晓反复在心里对自己说,哪来那么多鬼?!
一定是人——对,是人——那也就是说,从他出网吧开始,这条小路上就藏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藏着一个人!
但人呢?路灯碎了,然后呢?
到底有没有人?!为什么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而就在这时,江天晓忽然听见自己身后,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唉……”
江天晓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后背猛地绷紧,像拉满的弓。但是他不敢动。
是幻听了吗?我是不是太紧张幻听了?
“唉……”
又——又一声——江天晓再也忍不住了,拔腿就跑!
可他没跑两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紧紧扯住了衣领!
“江天晓,”身后传来于朗冰冷的声音:“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江天晓哆哆嗦嗦地扭头,看见于朗一手提溜着自己的领子,一手拿着手机,手机的手电筒开着,映得他一脸惨白。
江天晓脑门上的汗已经流下来了:“我……我不知道是你……”
于朗一脸无奈:“本来想锻炼你一下,你这也,胆子太小了吧?”
江天晓脱力地后退一步:“于老师,我……”我什么我,我怎么这么怂啊?!江天晓欲哭无泪地想。
“行了走吧,”于朗转身:“何盛已经逮着那小子了。”
江天晓跟着于朗向小巷深处走去,原来刚才是于朗吓唬他,江天晓崩溃地想,于老师真的是为了锻炼我而不是想看我尿裤子么,这太他妈刺激了……
但跟在于朗身后,刚才的恐惧和忐忑就瞬间消失了,好像只要于朗在,就什么都不必害怕。
江天晓跟着于朗拐了两个弯,走进一条死路。
尽头,何盛和韩滔一人手里一个手电筒,王知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嘴里塞着团布。何盛看见江天晓就开始闷笑。
“于朗,”何盛边笑边说:“玩的开心吗。”
于朗瞥江天晓一眼,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回头有机会再带他练练吧,先办正事。”
“嗯,”何盛蹲下,手电筒直冲着王知的脸:“小子,问你几件事,你要是想站着从这走出去,就说实话,明不明白?”
王知筛糠似的点头。
何盛掏出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贴在王知脖子上,拽出他嘴里的布团,说:“张承和刘小盼,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我们……”王知喘着粗气:“一起做生意……”
“做生意?”何盛笑了笑,手里匕首一闪,竟然在王知的下巴上划了一刀!
然后他狠狠扼住了王知的脖子,王知像一条被丢在地上的鱼,身子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何盛放开手,说:“还不说实话么?”
“我说!我说!”王知抽噎着:“别杀我!我说!张承和刘小盼从工地上偷东西,我帮他们卖!”
何盛顿了两秒,接着问:“那为什么上个月开始刘小盼不和你联系了?”
“他和张承狗咬狗!刘小盼说不干了,张承不同意!俩人就那么僵着了!”
“为什么刘小盼不干了?”
“这我怎么知道啊哥!”王知声音剧烈颤抖着:“我就听张承提过一句,说刘小盼上了贼船想下贼船!说刘小盼要金盆洗手!他说,他说刘小盼和他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肯定不能放刘小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