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尚食局数年来的假账错账彻底查清,与这桩巨大贪腐案有关的宫人纷纷杖毙于掖庭,宫外人则交予大理寺处置,一一判了流放,只等开春后执行。
安墨这几日一直帮忙算账,还要应付一帮子想要拜师的人,简直烦不胜烦,这个世界男女之防并没有她一开始所预料的严重,街上随处可见女子的身影,只不过大多会戴上幂篱,抛头露面的还在少数,男人普遍看不起女人,但是真正到了靠手艺吃饭的地方,又会形成另一种规则,就是你强你才能获得尊重。
打个比方,假如安墨是个男人,那么她是去尚食局时,那些算账先生只会庆幸又多了一个帮手,而不会对他生出什么意见;然而她是个女子,所以算账那些人一瞧见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是她怒而甩掉算盘给他们露了一手,这些人才认可了她的本事,进而她有了尊重。
安墨一开始得意洋洋,觉得自己这几日的经历可以写个爽了,不过她才不要收那些男人做徒弟,她就算要收徒弟,也要收可可爱爱的女孩子,谁要收那种二三十还看不起女人的臭男人,呸呸呸!
但是尚食局的活儿做完之后,安墨却不敢回到花宜姝身边,她生怕花宜姝又来一句“你知道得太多了”,然后把她赶去干活,虽然说安墨早就立志不再当一条咸鱼,但是奋斗鸡也是要休假的啊!双休日是她的底线,她绝不会让步!
因此她决定这两日跑出宫去玩,上次她就找的王玉燕,只是王玉燕做生意大有起色,如今越来越忙,她不好去打扰她,曾经在船上共同度过一段好时光的小伙伴如今有了正经的事业前程,安墨很为她高兴。
那么找谁呢?
不能找赵慕仪,毕竟赵慕仪二月初就要成婚了,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婚礼,没功夫陪她玩,况且安墨上一次去找她,恰好撞见她和父母吵架。
杨靖的师父是天子跟前的红人孙太傅,杨靖如今又得到了皇后的赏识,可以说是前途无量,安墨原本惊异,难道时至今日赵家父母还是不肯赞成这桩婚事吗?后来她才知道,不是赵家父母不肯承认杨靖这个女婿,而是赵家父母想要女儿婚后也对他们言听计从,被赵慕仪拒绝了才吵起来。
安墨当天很尴尬,赵慕仪却是不见多少伤心之色,她道:“安墨妹妹,皇后娘娘说得对,父母是父母,儿女是儿女,终究要成两家人,我改变不了爹娘,爹娘也改变不了我,索性各自安好,日常照拂,逢年过节给个孝敬也就够了。”
赵慕仪的想法在这个时代其实很前卫,虽然她说自己是受了花宜姝的影响,但是安墨觉得花宜姝只是导火索,赵慕仪能走到今日,是因为她心向往自由的火种从来没有熄灭过,因为真正愚昧不化的人是根本改变不了的。
想想那些为了娘家掏空夫家或是为了生儿子连性命也不顾甚至感动自我的女人,安墨打了个寒战。
坐在车辕处的小黄门听见动静问,“安墨姑娘怎么了?可是冷了,奴才下车给您买个暖手炉?”
安墨忙道:“不必不必,不冷不冷。”
这小黄门也不是头一天送安墨出宫玩了,已经不会对安墨这种态度感到惊异了,闻言继续驾车往前。
而安墨此时已经在心里排除了凤晴云这个选项。
自从被花宜姝揭穿她的鞭法只是花架子唬人用而没有半点威力后,凤晴云就自己找了个甩鞭师父,她天天练天天练,肱二头肌都粗了一圈,安墨每次一过去就被她拉着练鞭子,实在不想轻松的休假变成苦逼的陪练。
崔思玉也不行,这位大小姐跟她并不算很熟,但是每一回见到总要拉着她问:“你看看,我如今是否与过去不同了?”
安墨对着这位忽然叛逆起来的大小姐有些难以招架,曾对她道:“其实我觉得过去的你也很好,也有许多与众不同的优点,不必为了显出不同就将过去的自己完全割裂。”
崔思玉却摇头,“这个道理我自然也明白,只是花姐姐说你想要打开窗户,就得做好捅破屋顶的准备。我如今就是要这么做,不然我永远只能走别人画好的路……我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自己能走什么样的路呢?”
安墨:……
这个捅破屋顶的话不是她说给花花听的吗?花花这么快就应用到别人身上了?
崔思玉的变化自然引起了崔家父母的不悦,崔家老太太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认为是没能入宫把她逼得疯魔了,近来逼着崔思玉深居简出,还请和尚道士来做过法事,想要把崔思玉身上的妖魔驱走。
安墨有想过是否要劝崔思玉用温和一些的方式,但是后来想想,又觉得自己未免有些脸大了,大家都是头一回做人,她凭什么觉得自己的想法就一定正确,就一定更适合崔思玉呢?
原来她不知不觉也犯了一些叫人讨厌的毛病啊!安墨趴在窗前检讨了自己一会儿,然后让车夫带她去萧青的家。
说起来,她还从来没去女主家里拜访过呢!在一众朋友之,安墨虽然和萧青认识得最早,但其实相处时间最短,但是萧青回京后她去南衙看过她好几回,她觉得,她和萧青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上门拜访的程度了。
今天正好是萧青休沐的日子!她可真是机智!
这个时代阶级分明,你住在哪里,基本上就认定了你大概属于什么阶级。
正如城南住的大多是穷人,城北住的都是达官显贵,而城东和城西,就是介于这两种之间,许多五品之下的小官乃至武侯校尉都住在这两个地方。
萧青家住在城东青衣巷,她被封做郎将之后其实被赏赐了一座宅子,但不知为何,萧青一直没有搬过去,而是依旧和母亲兄长住在旧宅。
安墨的马车靠近时,正看见一辆稍大的马车停在一户宅院门口。
萧青一身利落的箭袖短打,长发干净地扎成一束,正站在马车前,而她身前,一个头发花白、脊背佝偻的妇人正朝着她骂。
“你还想着要搬?你搬去了那宅子里,还有哪个男人敢要你?你官做得再大,也是个没人要的赔钱货!”
安墨一愣,随即攥紧拳头怒气冲冲地跳下了马车,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居然敢骂我们将军!我要将你押去京兆府,让他们狠狠扇你嘴巴子!”
没想到忽然杀出这么个人,老妇人顿时呆住。
萧青也顿在了原地。
片刻后老妇人才哆嗦着道:“我是她娘!”
安墨头也不回,“我不信!萧青的娘一定是雍容华贵又飒又美,怎么会是你这种面目狰狞的老.□□!”
作者有话要说:花花:安墨妹妹今天真有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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