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道:“看来你这些日子过得不错。”
林侍卫腰板挺得笔直,他不明白陛下为何说起这个,只得如实回答:“这些日子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所以就胖了一点。”
旁边副统领看出林侍卫紧张,在旁调侃了一句,“你天天吃大肘子,不止是胖了一点吧!今早我看你挥刀都没往日利索了,还不快去多练练?”
听见副统领的话,林侍卫明显放松了些,他立刻应了声遵命,便退了下去。
江面风大,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副统领见天子面色冷淡,以为他是不喜胖到差点挥不动刀的林侍卫,便帮着说了一句,“陛下,林侍卫也就这些日子养伤放纵了些,上岗后肯定就会瘦回去了。”
李瑜心里则在想:大肘子,怎么林侍卫也吃大肘子。这两者可有什么关联?
副统领见天子不说话,摸不准他是什么心思,便接着道:“陛下,林侍卫此番有功,是不是要将他升一级?”
李瑜回神,道:“这些事,你自去安排,不必询问。”
龙武卫隶属于北衙,龙武卫内所有人的升迁都要最后交到北衙大将军手里过目,不过自从十一年前先帝将北衙的军权从静王手夺走后,这权柄就一直在先帝手,一直到李瑜登基继承,如今北衙军都是捏在李瑜手里的,他当然不会一一过目所有人的升迁,因此龙武卫内的人员变动都是交由军自行处置,副统领是林侍卫的长官,由他写了请功和升迁书递交给张统领,这事儿就成了,而如今张统领身在巫州,自然由副统领自行定夺。
副统领多嘴问一句,自然是想探明白陛下有没有将林侍卫踢出去的想法,毕竟曾经陛下还踢出去过几个人,那么要么是犯了错隐瞒不报,要么是陛下自己不喜。谁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不喜欢他们,此时见陛下没有别的意思,副统领松了口气,说句实在话,林侍卫家里虽不行,但他做侍卫是没得说,有这样踏实肯干的手下他自然也没有不高兴的。
此时他们早已经离开了归州,踏上归京之路,天子原本还想在归州逗留些时日,等待围剿鬼楼的人马回归,但……还是那句话,年关将近,这一路赶回去,能否在腊月前回到京城都够呛,副统领等人自然是希望李瑜提早回去,为此还特意请动花夫人帮忙,才终于说服陛下返京。
自从大船沿着汉水开往盛京城后,所有人都是松了口气,回京好啊回京妙,再也不用提着心肝防刺客;回京好啊回京妙,终于得见亲人好团圆……
越往北走,天儿就越冷,副统领跟着天子从寒风凛冽的甲板走入温暖如春舱室,他心里还在念着被劫去鬼楼的萧青,心道:希望她能平安归来吧!
十月十五,巫州,鬼楼。
明月隐没,寒意料峭。
建于高山之上的鬼楼比山下更冷,屋檐窗外都已经结了冰霜,哪怕灯火一夜不熄也化不尽这森森寒意。
萧青给越不凡倒了一杯酒,这还是她头一回主动给越不凡斟酒,越不凡明显高兴,一杯酒很快入喉,火辣辣的暖意直入肺腑,他喜道:“好酒!”
萧青道:“自然是好酒,这可是杨副使特意下山从城里买来的三十年花雕,哪怕是进献宫廷的御酒,也不见得好过此酒了。”
越不凡笑道:“杨副使下山一趟还特意带酒,难为他有这份心。”
萧青:“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想去打哪个贪官污吏?”
不管鬼楼私底下如何,表面上向来以惩治贪官污吏为口号。萧青原本以为他会随意挑一个鬼楼名单的“贪官”,毕竟鬼楼已经空闲了一段时间了,不料越不凡只是摇摇头,笑道:“再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我不想在这段时日再沾上血腥,且饶他们一段时日。”
萧青:“只是为了过年?你可不像是这样的人。”
越不凡哈哈大笑,“还是你了解我。”他握住萧青的手摩挲了一下,掌心粗粝的触感反倒让他十分安心。“萧青,咱们下个月就成亲吧!为了咱们的大喜日子,今年就饶过他们,等到明年,咱们夫妻一起下山杀他个痛快!”
萧青眼神复杂,“你真的想娶我?”
越不凡眼神温柔,“怎么,你到如今还不肯信我?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萧青:“可我并不想嫁给你。”
听到这句话,越不凡眼有戾气一闪而逝,但很快就被遮掩了过去,“萧青,不要无理取闹。”
轰隆一声,外面忽然下起了雨,雨声簌簌,花针似的接连砸落,掩盖了这个夜里所有不同寻常的动静。
萧青的声音也仿佛被这冷雨浸透,“越不凡,你究竟何时才能把我当一个人看。”
越不凡拧眉,“我何时不拿你当人?”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哗啦,雨声更大了,湿漉漉的水汽仿佛要钻进人鼻孔里,越不凡忽然有些不安起来,但没道理,这是他的大本营,本该是他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时候,那些异于寻常的动静越来越近,终于再无法被雨声遮盖,越不凡猛然站起身打开窗,就见雨夜里一道眼熟的身影踉跄着奔过来,“楼主,不好了!朝廷杀上来了!”
来人正是他最为倚重的左使。
越不凡大惊,“怎么可能?朝廷怎么可能上得来?”更何况是这种下着大雨的夜里。
左使大喊道:“是叛徒!楼里出了叛徒!是叛徒带他们上山的!”
啪的一声,檐下灯笼被风打落,不甘地熄灭下去。
越不凡猛然回身看向萧青,“是不是你?”
果然如此。萧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下一刻,兵器出鞘的动静响起,越不凡猛然侧身避开,但他距离左使实在太近了,避开了要害却避不开刀锋,左臂被隔开,鲜血刹那汹涌而出!他忙点住止血的穴道,同时一脚将左使踹开,惊怒不已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左使滚落到泥地里,他呸一声吐出一口血沫,用剑撑着在雨水里站起身,用嘶哑的声音喊道:“你骗了我,是你骗了我!”
“真是个疯子!”越不凡立刻吹出呼哨,声音在雨夜里也能传出很远,往日里他就是用这个法子呼唤死士,然而这一次,呼哨响起许久,始终没有人来到他身边,越不凡这才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兵器交击声,面色忽青忽白。
左使看到他变幻的面色,嘿嘿笑起来,“没有死士会再替你卖命了!越不凡,你跑不掉的,朝廷兵马已经上来了,你和你的那几条狗,都要死!”
越不凡懒得跟着短命鬼左使废话,忙对萧青道:“快,咱们先……”下山两字还未出口便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越不凡震惊地看着萧青,“你要做什么?”
不知何时,萧青已拔出剑对准了越不凡,她的剑并不薄也并不软,并不适合女子使用,然而萧青持剑的手却极稳,哪怕此时殿宇倾塌山峦崩裂,也不能让她的剑偏移哪怕一寸。
轰隆,又是一声雷响,剑锋反射雷光,冰冷锋锐,然而她此时的眼神却比这长剑更冰冷更锋利,“越不凡,出剑吧!”
越不凡却面色骤变,“你在酒里下了毒?”
萧青还以为他会说什么,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句话。原来在他越不凡的心里,她萧青就是这么个不下药就不敢冲他拔剑的窝囊废么?
她原想说自己没有他那么卑鄙,但这段时日以来她和越不凡虚与委蛇已经足够久了,她已经没有闲心再与越不凡说话了。
于是长剑如银蛇,去势若奔雷,直击越不凡要害而去!
自九月初九到十月十五,被劫走囚禁的整整一月又日,她终于能为自己报仇了。
从此之后,天高海阔,山河人间,她再不会让男人束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