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宜姝认为自己坦诚相待了,奈何安墨就是不肯相信。这可不行,安墨是她最重要的法宝,她必须把她笼络到身边,必须让安墨觉得她们是荣辱与共的一体,她想要接近皇帝,离不开安墨脑子里的东西,更何况,花宜姝还需要一个看着她从微末走向巅峰的见证人!这将大大满足花宜姝的虚荣心。
自打确定安墨说的都是真的以后,这膨胀的野心与虚荣就像一只小爪子,时时刻刻在花宜姝心里挠啊挠,挠得她不得安生。既然真话安墨不信,那就只有……
突然,砰砰砰的砸门声响起,同时而来的还有牡丹尖利的嗓音,把安墨和花宜姝都吓了一跳。
“红酥,红酥你开门!”
“你这个贱人,难怪你会这样好心,你是不是早就想着羞辱我?”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边!”
牡丹用尽全身力气在砸门,活似将房门当做了杀她父母的仇人,木门哐哐哐不停响,听得安墨心惊胆战,她征询地看向花宜姝。
花宜姝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一昂下巴,“你去开门,然后给我弄点吃的来。”
这些日子,安墨是以侍女的身份待在她身边的,早就习惯了听从花宜姝吩咐,闻言她微微松口气,跑去松开门闩后立刻躲到了一边。
门外,牡丹抬起脚打算踹门,她用全身力气抬脚一踹,却不料这时门闩已经开了,落脚时才发觉着力点不对,可这会儿已经来不及收力了,牡丹只能直愣愣看着自己高高抬起的脚顶开房门后往前冲去,然后砰的一声拖着自己整副身躯砸在了地上。
“啊——”
杀猪似的惨叫响彻了整间花楼。
然后花宜姝就端着一碟甜米糕,就着牡丹痛苦呻.吟的模样乐颠颠下饭吃。
没一会儿,牡丹去找红酥寻衅滋事不成,反而在红酥门口摔伤了腿的消息就传到了大老板耳朵里。
大老板是个肥胖的年男子,肚子赛过怀孕老母猪,他不好色,独独好财,此时站在牡丹床前唉声叹气,“你看看你这腿摔伤了,少说休养十来天,这这这……得少赚多少钱呐!”
牡丹恨恨道:“都是红酥,都是她的害的,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提前在赵官人跟前说了什么,故意叫我受辱!”
提起红酥,大老板脸上就不乐意了,“你摔伤了是你自己的事,跟红酥有什么干系?她过两日就出阁了,你少去碍她的眼。”
红酥是大老板手里最大一棵摇钱树,打从她十五岁起就艳名远扬,不知给楼里带来了多少有钱有势的客人,但是一直以来,无论那些客人承诺给大老板多少钱,他都从不答应那些客人进红酥房里过夜,为的就是利用红酥吊更多的肥羊,如今红酥都快十岁了,眼看不能再拖,大老板才下定决心,拍卖红酥的初夜。想象着那些肥羊争着抢着为红酥砸钱的场面,大老板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安墨踮着脚尖悄悄跑进花宜姝房里,关上门后就松了口气,“我还以为牡丹摔伤了腿,老板会找你麻烦呢,吓死我了。”
花宜姝正拿药水卸掉红艳艳的丹寇,她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因此动作有些生涩,安墨见她费劲,拿起药水帮她涂抹指甲,不管安墨同不同意花宜姝勾搭皇帝的计划,她们俩总归是要出逃的,染得这么漂亮的指甲只会是个麻烦,当然要尽快卸掉。
花宜姝索性都交给安墨干,自己则轻轻松松地靠在引枕上,回答道:“牡丹算个什么东西,我可是大老板手里最值钱的货物,别说这回是牡丹自作自受,就算我把牡丹弄死了,大老板都舍不得碰我一根手指头。”
安墨听她无比自然地说起“货物”两个字,心里有些难受,同时也纳闷,“好端端的,牡丹为什么找你麻烦?你可是把客人都让给她了。”
花宜姝:“还能为什么,那个赵官人不肯赎她出去呗。”
安墨“啊”了一声。醉香楼在这个时代算是高级青楼,能进来的嫖客都非富即贵,选什么姑娘就交什么档次的钱,其大部分自然都进了大老板的口袋,剩下的以及嫖客进房后的赏钱,就能让姑娘们自己存着。牡丹显然是个有想法的,她抢客人抢得凶,钱也攒得多,花钱却很节省。安墨一直以为她要自赎出去。
安墨是个单纯的,花宜姝一眼就看明白她的想法,她摇摇头,“傻丫头,牡丹可是前一任花魁,当年她风头最盛的时候却没能糊弄个恩客赎她出去,现如今她才想明白,靠她自己走不出这花楼。好不容易来了个有钱有势的赵官人,辛辛苦苦伺候了好几回,人家却不肯赎她出去,而是想留着钱来赎我,你说她气不气?可她又不能朝大老板和赵官人撒气,那自然是要把这火发在我头上,可惜她找错了人。啧啧,都过得那么惨了还不学聪明点,吃苦也是活该。”
说话间,安墨已经帮她把所有指甲上的红色都卸掉了,花宜姝端详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指甲盖,心非常满意。
赵官人原本是她选的人之一,在她那个梦里,牡丹也跑来跟她抢了,可惜没抢过,花宜姝跟赵官人说了会子话就走了,牡丹却还缠上去,结果哀求了半天,赵官人也不肯赎她出去,毕竟赎身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女人他都睡过好几回了,自然不稀罕赎出去。结果牡丹气不过就来找她麻烦。花宜姝没想到过程都不同了,牡丹竟然还是跑来找她,由此料定牡丹真的非常蠢,这让花宜姝十分失望。果然啊,像自己这般兼具美貌与智慧的女子,是独一无二的。
花宜姝感慨了一番,见安墨还是一副茫然模样,决定给这位现代人上上课。
“我是四岁进的醉香楼,当时有个花魁,年轻貌美,但三番四次的,每当她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她的房间就会被贼光顾一次。你猜,那个屡次偷走她自赎银钱的贼是谁?”
安墨有些震惊,“不会吧……”
花宜姝:“几年后,那位花魁终于能走出这个地方。你道老板为何好心放她走?因为她得了脏病,再也没有客人肯光顾她了。”
安墨脸色发白,她生活在光明和平的地方太久了,久到这种在花宜姝看来稀松平常的事情,都能对她的心灵造成巨大冲击。
花宜姝:“那时我年纪小,老板以为我什么也不懂,却不知,这地方发生什么,我都记着呢!”她有些不耐地拿起扇子摇了几下,“花魁的名头再好听,也不过是个以色换钱的行院烟花女,年轻貌美的时候,老板不肯放你走,年老色衰的时候,下场更不会好。大部分男人都脏得很,这一行做久了,每一个身上都带点病,就算运气好,能治好,却也活不长。运气差,得了绝症的,死也死不体面。”
她猛地逼近安墨,声音阴森森,“浑身溃烂爬满虫子,你见过吗?”
安墨噗通一声摔下了椅子,脸色白得像上了一层粉,嘴唇也哆嗦起来。
花宜姝却不像以往那样去扶她,她声音冷漠,“当然,那么多行院烟花,总也有几个下场过得去的。不过这些人可不是自赎出去,而是找到了靠山。要么给达官贵人做外室,要么给地方富户当小妾。虽说得看别人脸色讨生活,到底能安安稳稳活到老。牡丹坏就坏在脑子蠢,年轻貌美的时候不挑个人赎她出去,现在年纪大了,却看不上商人,反而死缠着赵官人不放,那姓赵的是岳州司马,大小是个官,多少年轻姑娘抢着伺候他,盼着能被他赎出去,能看上她就见鬼。”
安墨想起牡丹有不少积蓄,问道:“既然她藏着钱,为什么不把钱拿给相好的赎她出去?”安墨说完,就见花宜姝似笑非笑的模样,意识到自己又说了蠢话,却想不明白这话有什么问题。
花宜姝摇着扇子,“以前也有妓.女这么做过,你猜后来怎么着?那男人花光了她的钱,转头又把她卖了。”
安墨气得攥紧了拳头,“怎么有这种人!”
花宜姝不以为然,“小丫头,等你见了世面你就知道,世上最多的就是这种人。所以青楼女子想要有个前程,大多会默默攒着银钱,然后巴结个有钱有势的男人赎身出去,这种男人不缺钱,自然不会为了钱再把她们卖进腌臜地方。而她们卖身多年攒下的银钱,要么备着给孩子用,要么留着养老,毕竟男人总会变心的。”
花宜姝说完,忽然一顿,见了鬼似的看着安墨,“你哭甚?”
只见安墨一张脸皱得跟个包子一样,泪珠子糊了满脸,她哭起来哇哇的,就跟死了爹妈一样,哭着哭着还一把抱住了花宜姝大腿,“呜呜呜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的处境这么艰难……”
花宜姝担心她把鼻涕糊在她身上,捏着扇子推她,“你好好说话,不要哭。”
安墨仰起头看她,“你说你要勾引皇帝,我一定努力帮你。”
花宜姝:……
花宜姝慷慨地挺起绵软的胸脯,“可怜的妹妹,来,靠在姐姐这儿,想哭多久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