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归醉了过去。
这个千日醉,说是一醉足足一千日,几年的时间悄然而过,醒来后犹如一场梦境,什么都不记得。
当时谁给他塞进来的,林苏瓷都记不得了。
也不知道在林不归的身上有多少的效果。
林苏瓷推了推林不归的肩膀。
“半个爹?林家主?”
林不归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他的呼吸均匀,身体的种种反应都代表着他已经陷入了醉梦中。
林苏瓷站在那儿吹了会儿凉风,清醒了一点。
随之而来的就是心跳砰砰砰。
他……真的做到了。
林不归现在就醉倒在他眼前,什么都做不到,这个时候哪怕被人杀了,也不会有反应。
林苏瓷捂着自己小心脏,跑去房间抓来了一把躺椅,想了想,还给多铺了一层绒垫。
轮着搬动林不归的时候,林苏瓷看来看去,换了几个动作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搬动方式,毕竟他一个未成年的妖崽子,力气真的不大。
这个时候最好寻求合作了。
林苏瓷眼睛一亮,立即把塞回去的金『色』小龙重新取了出来。
宴柏深昏昏欲睡了很久,直到这个时候,他的眼底在逐渐清醒。
“柏深,来把他搬过来。”
林苏瓷比划了一下,让宴柏深化作人形,和他合作。
人形的少年柏深盯着林不归看了会儿,又盯着林苏瓷看了会儿。
“他……”
“我爹。”
林苏瓷直接打断了少年柏深的话,挽起袖子催促着:“来帮忙啊。”
少年柏深抿了抿嘴,老老实实上前扶着了林不归的另一侧,两个人合力,把林不归从桌子上挪到了一侧准备好的躺椅上。
林苏瓷风风火火把庭院里的一切都腾空了,发出一道符令,重新聚集三十个鬼修。
林不归的庭院,非一般人不可入内。
在没有林不归准许的情况下,哪怕是林家本家的高阶弟子,都要遵守他的规矩,不敢擅闯。
然而今天在林不归的院子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低阶的修士感觉不到,高阶的修士心都跳了。
鬼修入家是他们都知道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家主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他们的注意力,在于那个院子多出来的两股气息。
两股妖气几乎要冲天了。
三十个鬼修聚集在林不归的庭院侧,同时还有十几个林家嫡系的高阶修士,手持法器,面『色』凝重聚拢在门口。
林苏瓷开门的时候,林家弟子差点就动手了。
白发翠眸小尖耳,浑身的妖气,眼前这个从林不归院子里走出来开门的少年,赫然是个妖!
“声音小点,我爹睡着了。”
林苏瓷拉开门看见多了不少人,淡定得很,直接朝他们扬了扬下巴。
这一副主人模样直接把林家弟子们唬住了。
“你是谁……为何喊家主……爹?”
林家的高阶弟子何时见过一个妖出现在林家的领地里,还是在家主林不归的院子里。
偏偏这个妖崽子的话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我是我喽。我爹他儿子。”
林苏瓷抖了抖耳朵,慢吞吞道:“你们要是不信的话来测一测我的血脉。”
他说的大大方方,又从内而来,开了门迎他们进去。
远远地,大家都看见了躺在竹椅上正陷入醉梦中的林不归。
不少人都震惊了。
林不归是林家的家主,素来是和人有着疏远的距离,哪怕他再和蔼可亲,来自渡劫期大能的威压也让他始终保持着一个脱离凡尘的仙气。
而在这几个高阶弟子看过去时,躺在躺椅上的林不归睡得很深,像是放下了一切包袱的身无重负。
这样的林不归,就像是从天际云霄直接跌落凡尘,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这里的高阶弟子何时见过林不归如此松懈的模样?都震惊的下巴合不住。
林苏瓷倒是淡定,过去把林不归戳了戳。
“爹?醒醒,有人找……”
“不找不找不找!”
一个高阶修士立即摇手急忙道:“小公子,你别晃家主,让他睡!”
林苏瓷身上和林不归如出一辙的气息,以及林不归身体的保护结界自然接受了林苏瓷,这不就是说明着林苏瓷与林不归之间莫大的联系么?
林不归的儿子,私生子?
几个高阶修士看林苏瓷的目光充满了故事『性』。
一个妖崽子,莫不是说,他们的家主在与妖族还有些联系的时候,悄悄孕育了一个孩子,只是由于人间界和妖界的隔阂,不得不把孩子放在妖界长大,直到孩子长大了,被母亲告知了父亲的身份,莽撞找上门来?
几个高阶修士纷纷觉着这就是事情的真相,看向林苏瓷的目光也和蔼了许多。
“你们有事么,没事的话先出去行么,我这里有事。”
林苏瓷扬了扬下巴。
林家的弟子们确定了眼前的小妖崽就是自己家家主的孩子后,脸上都堆着笑,客客气气道:“没有事,小公子您想要做什么都行,我们就是来看看,看看。”
说完这话,几个人拱手退后了几步。
三十个鬼修中,一半的命都是林苏瓷救下来的。他们如何不知道,眼前的白发少年,就是之前挂在窗扉上的小猫崽。
比起林家弟子,他们更相信林苏瓷这个家主孩子的身份。
毕竟之前鬼修们是亲耳听见了林苏瓷喊‘爹’的。
三十个鬼修这会儿一声不吭,老老实实给林苏瓷行了一礼上前去了。
林苏瓷这才把临时藏起来的金『色』小龙重新掏出来。
几个高阶弟子在外,林苏瓷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对他们说道。
“门关上,闭个关。三百天后打开。”
高阶弟子们有些不放心,可是再看过去时,却齐刷刷一怔,立即低头拱手:“是!”
他们带上了门,同时在这里打开了十几道禁制。
宴柏深已经变回了人形。
“这是我师兄,”林苏瓷指了指宴柏深,“他的身上和我爹一样,也有残魂,你们看着怎么才能把残魂从他身体里剥落,转移到我的身上。”
鬼修们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个要求,都有些楞。
少年柏深垂着眸,金灰『色』的瞳里闪着水光,有些颓然。
低头丧气的柏深,是林苏瓷没有见过的可爱。
他忍不住上前『揉』了『揉』宴柏深的头。
“怎么了,马上就能结束了。”
少年柏深单手搂住了林苏瓷。
“……我有点怕,醒来后见不到你。”
林苏瓷心软得一塌糊涂,抱着少年柏深赌咒发誓:“一千年,我就在四方门等你。”
少年柏深被安抚了半天,才收起了流『露』的情感。他重新整理好心情时,又是一条没有感情的龙。
林苏瓷把大概的情况告诉给了鬼修们,让他们想法子来做。
三十个鬼修面面相觑,之前都没有遇上过这种问题,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而且再看一眼躺在竹椅上的林不归……
“我爹呢,他体内是一个残魂。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把残魂驱逐出体内就行。我师兄这里是把残魂驱逐到我的身体里,你们看看哪个更好做,可以优先选择。”
林苏瓷很大方给了鬼修们挑选的权利。
鬼修们面面相觑。
这种时候挑选也不是好挑选的啊!
林不归是渡劫期,驱赶他身上的残魂,自然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
这边的金瞳少年,身体流『露』出来的威压,也不是一个在他们之下的实力,这样的人动起手来,估计也不是好解决的。
三十个鬼修商量了几天时间,最终决定先把宴柏深的魂体送到林苏瓷的身体里。
三十个鬼修结阵而成,林苏瓷与宴柏深盘腿面对面坐着,闭着眼运转着身体的灵气。
鬼阵散发出来的黑『色』幽光不断冲击着宴柏深的身体,一连两个月的时间,直到宴柏深开始松懈自己的抵御,才准确接收到来自外界对他身体强迫的『逼』压。
又一个月时间,宴柏深的身体里才有了一丝金『色』的妖气流出。
这个时候,林苏瓷身体上的结阵迅速打开,蕴养了三个月时间的阵法足以吸收来自宴柏深身体流『露』出的任何魂体的外泄。
林苏瓷的丹田用三个月的时间成功把一颗鬼丹化作了储灵,所有从宴柏深身体里流出来的魂体,一点一滴全部被他吸收到了储灵的位置。
有些难受,不过在能接受的范畴内。
林苏瓷心无旁骛,花了足足一个月时间才全部把宴柏深的魂体接收在自己的身体内。
阵法最后一丝黑光消失的时候,林苏瓷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前,少年柏深满头大汗,金灰『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口。
林苏瓷心中一动,起身扶着柏深的肩,低了低头,在他的眼帘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而后腼腆笑了。
少年柏深抿着唇,沉默良久后,起身跟在林苏瓷的身后。
四个月的时间,三十个鬼修耗费了不少的修为。
林苏瓷也不是残暴压榨的那种人,把自己这里恢复修为的丹『药』都贡献了出来,给了他们大半个月休养的时间,才开始对林不归动手。
一晃四个月,杏黄的落叶铺满一地,同样也落在林不归身上的毯子上。
他闭着眸睡得很沉,一如几个月前,就像只是一个短暂的酣梦。
林苏瓷把他头上的落叶摘了,又拂去了他毯子上的杏叶,盯着他看了许久,对那三十个鬼修缓慢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鬼修们经过林苏瓷与宴柏深一事,对这个步骤熟悉了不少,只是林不归是个渡劫期的大能,他身体里的残魂,与他一样有着绝对的实力。
鬼修们别无他法,只能不断提高阵法的威力。
“小公子……”
鬼修们布置好了阵法,围着林不归的位置一圈盘腿坐下,正要开法时,其中一个小心翼翼问道:“抽出来的魂体怎么办?”
林苏瓷想了想:“不怎么办,他该在哪儿,就在哪儿。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鬼修们了然。
这个身体是少年的爹,那残魂也是他爹。
说到底,怎么做都不能彻底。
三十个鬼修们心中有了大概的决策。
阵法开启的时候,林苏瓷与少年柏深闭关,稳固一下身体的情况。
四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散发着黑『色』幽光的阵法逐渐收起了光泽。
三十个鬼修围在中心的那一个躺椅上,酣睡的青年还没有醒。
“成了。”
鬼修缓缓吐出口中一句话,抹去了额头层层汗水。
林苏瓷精神一震。
“结束了?”
鬼修颔首。
“如小公子所言,那个残魂,已经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林苏瓷狠狠松了一口气。
残魂怕是回到了那个魔界战场了。
他带着宴柏深,到时候远远避开就行。
希望他的同伴们早就离开了魔界,不会被殃及池鱼。
三十个鬼修这一次的消耗可不比寻常,面对一个渡劫期大能的威压,能够做出这种事情来算得上是豁出命的拼。
林苏瓷也是个大方的,他这里没有的,全部签了一张单子,让他们拿着,等林不归醒来了结账。
反正林不归也知道,他们爷俩关系谁跟谁啊。
更何况,这还不是在为他奔波『操』劳。
林苏瓷理直气壮。
鬼修们自然不怕林苏瓷失约,林家家主是什么人,他的儿子至于耍赖么。
三十个鬼修拜别了林苏瓷后,在林家的安排之下住进了一个别院等待着林不归的苏醒。
而林苏瓷带着少年柏深把林不归哼哧哼哧抬回了房间,给他铺了床,换了衣裳盖被子,落下了床帏,林苏瓷兴高采烈道:“爹啊,山高路远,咱们就此别过了!千万记得以后别来……我了!”
少年柏深摇身化作一头金『色』的龙,林苏瓷翻身骑在他的背上,伴随着一声龙『吟』,林苏瓷与少年柏深直接冲破结界禁锢,飞上云霄,远远离开。
庭院热闹了十个月的动静渐渐回归了过去的寂静,躺在床上酣睡中的青年缓缓睁开了眼,眼底清明,不见半分睡意。
他坐起身时,发间落下一片杏黄叶。
林不归用手捻着落叶,垂着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动不动的林不归嘴唇轻轻张了张。
“……好。”
轻如叹息的一个字,枯哑干涩。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