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草的喧嚣接连入耳,细细碎碎的吵人。
秋后的青草叶枯韧,一别春夏时的柔软,倒是锋利的有些像刀刃,刺在身上,哪怕有着厚厚的一层绒『毛』,也痒痒的疼。
林苏瓷『迷』『迷』糊糊觉着,自己好像躺在一摊锋利的刀刃之中,风吹过时,他身体被切割的七零八碎的疼。
一只温柔的大掌轻轻托起他来。
寒冷而刺骨的触感被温热的胸膛替代。
“崽儿啊,你怎么还不醒过来,为师这颗心真难受啊。”
抱着他的人像是抱着婴儿似的,一边走着,一边轻轻摇晃着,口中细碎的声音,念叨叨不停。
林苏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用了很长时间听清楚,一个字一个字传递给他的时候,有花费了很长的时间。
等他把这句话的意思慢吞吞理解了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抱着他的人已经来回走了好几趟,嘴里的念念碎,已经变了内容。
“崽儿啊,为师这辈子,本来以为就这样了,偏偏遇上你这个灾祸,为师走过的路,又得走一次。”
碎碎念的师父到底在说什么……
林苏瓷花费了半天的气力,才勉勉强强睁开眼睛。
抱着他说话的人,是他家师父轻缶无异。
可这个乌黑着头发,赤红着瞳的师父,无端增添了不少妖异,格外的陌生。
抱在怀里小崽子的轻缶不知道说了多少话,嘴皮子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偶尔低头看一眼自家不省心的小徒弟。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瞄一眼始终保持着昏睡的崽儿,这一低头,却对上了林苏瓷圆溜溜的兽瞳。
翠碧『色』的眸子里有些茫然,也有些懵懂的懵『逼』,但是显而易见,他醒了。
“小瓷!”轻缶兴奋地把怀里的崽子举起来,狂撸他的『毛』『毛』,“你终于醒了,为师都快吓死了!!!”
林苏瓷有气无力举了举爪子,死里逃生的喜悦笼罩了他,他这会儿看见轻缶那张陌生的脸,都是亲切的。
师父啊!
“喵~”
准备好热泪盈眶的与师父来个死后重逢的亲切问候,林苏瓷嘴一张,发出了『奶』里『奶』气饿一声猫叫。
林苏瓷有些懵,眼睛里显而易见的是诧异。
啥玩意,他语言功能丧失了么?
林苏瓷:“喵喵喵喵喵喵!!!!”师父我怎么了?
还是猫叫?林苏瓷目光呆滞。
会不会,只是他听着是喵声,实际上在轻缶耳中,就自然转换了?
林苏瓷充满期待抬眸,对上的是轻缶比他还懵『逼』的脸。
“小瓷,你瞎叫唤什么呢,好好说话。”
林苏瓷老泪纵横。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师父!你徒弟!我不会说话了!
幼崽的喵声『奶』气,细细嫩嫩,是林苏瓷几个月前的声音了。早在他被醴刎的洞云幽灵气填充过后,他的声音比较幼崽,稍微成熟了点。
可是现在,一朝回到筑基前?
不对不对!
林苏瓷小爪子紧紧摁着自己砰砰跳的小心脏,充满期待盯着轻缶,试探着:“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师父啊,我是不是身体太虚弱的原因?才会说不了话。
然而轻缶一脸懵『逼』,增添了不少妖邪气息,本该是邪魅本邪的轻缶,却傻乎乎的:“小瓷,你是不是呛水呛多了,伤了嗓子?”
对!有这个可能!
林苏瓷试图翻个身。他的猫崽子身体躺在轻缶的臂弯,软绵绵的一团。四肢小爪子用力一撑,也没有能撑起来。
『奶』猫的身体太弱了,失去了之前林苏瓷风里来雨里去的矫健。
他这也太虚弱了吧。
林苏瓷勉勉强强半支起身体,小爪子在轻缶胳膊上拍了拍,比划着把爪子塞给轻缶。
“喵喵,喵喵喵喵喵。”
师父,您帮我看看。
猫言猫语轻缶听不懂,但他看得懂小崽子的动作。
他盘腿坐在地上,抓着小崽子的爪子,试探着问:“你是想让我看看你身体如今如何?”
对!
林苏瓷眼睛放光,用力点了点头。
“倒是我刚刚急忘了,竟然没想起来这一茬……”轻缶低语了句,按住了林苏瓷的梅花垫,输送了一股灵气。
林苏瓷目光炯炯,配合着轻缶。只是那一股子灵气顺着他爪子输送而来,居然是犹如狂骤海浪般冲击,全然超过了他『奶』猫崽子身体能够接受的程度,疼得他龇着小尖牙,身体挣扎着,发出凄厉的喵叫。
“小瓷!”
轻缶也被这眼前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收走灵气,搂着小『奶』猫上下检查。
“怎么回事?”
林苏瓷只在短短瞬息,彻底焉了下去。本就是刚刚醒来,身体还在虚弱之中,受此刺激,小『奶』猫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不自觉地战栗着。
林苏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身体接触到灵气的那一瞬,几乎有种要把他撕裂了去的痛,顺着灵气一路向他体内攀爬。
轻缶神情凝重,重新握住了林苏瓷的爪子。
“喵喵……”
疼啊……
林苏瓷猫脸都疼得抽筋了,圆鼓鼓的兽瞳已经有些泪花,可怜兮兮的眨巴着。
轻缶这一次很小心翼翼,几乎是一丝一毫的在试探。同时注意着林苏瓷的身体状况。
然而只稍微推进了那么一点,怀中的小猫就开始颤抖了。
“不行……”
他蹙眉,松开了林苏瓷的爪子。
沉默了许久之后,轻缶清了清嗓子:“小瓷。”
林苏瓷晕乎乎抬起眼,眨巴了下。
轻缶话到嘴边,迟疑了片刻,却说不出来。
他犹豫了许久,抱着林苏瓷站起身来。
林苏瓷的眼前一转。
这里是他们家的庭院,早就被烧得一堆焦炭,黑漆漆的,脏兮兮的。到处都是废墟,没有一丝人气。
此处与之前林苏瓷来查看时略有不同,地上多了十几具白衣尸体,横七竖八胡『乱』堆在地上,是这一片焦黑之中唯一的异『色』。
林苏瓷从轻缶臂弯努力塞出去头,被挤得扁扁的猫脸来回晃了一圈,看清楚后,啧了一声。
在他昏『迷』的时候,玄心门过来送人头了。
这是过去多久了?也不知道宴柏深收没有收到他放出去的纸鹤,发现没有他们的问题,回来了没有……
林苏瓷还在胡想八想,轻缶已经抱着他疾步走到废墟之中。在原来他的屋子面前停住脚步,手一抬。
房梁屋柱烧成焦炭的空地,升起了一阵白雾,须臾,袅袅白雾散去,一抬完好无损的柜子出现在原地。
轻缶把猫崽子往空的格子一塞,到处抽屉拉开,头也不抬埋头猛翻。
林苏瓷颤巍巍在柜子上站稳,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盒子,盒子上放了一个陶瓷瓶,就在他的眼跟前,感觉他一动,这个瓶子就要摔下去打碎似的晃晃呼呼。
“喵?”
师父在干嘛,他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林苏瓷试着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在轻缶的发髻上抓了抓。
轻缶感觉到了,却头也不抬:“你老实点,为师在给你找救命『药』,不许瞎胡闹。”
救命『药』?他不是都已经活回来了么。
林苏瓷给自己爪子『舔』了『舔』顺『毛』,猫脸上满是不解。
还是说,他身体里还有什么残存的东西,快要要了他的命?毕竟他现在的状态,虚弱的简直不像是个筑基九阶的修士,比凡人都不如……
林苏瓷伸出来『舔』爪子的舌头一僵。
等等,他好像知道问题了。
小猫崽浑身僵硬了片刻,低着脑袋,看弯腰在柜子下面低头猛翻的轻缶浑身都是焦急,隐约觉着,自己的猜测没错。
“喵呜~”
林苏瓷的叫声幽怨而又充满可怜,如同幼崽啼哭前的最后警告,令人汗『毛』一竖。
“怎么了怎么了,为师马上就找到了,你别嚎了。”
轻缶保持着镇定的神『色』,抬头把林苏瓷背部『毛』『毛』拍了拍,继续翻找。
“放哪儿了……”
他嘀咕了声,还好,他找到了一个压在最下面的抽屉下的一个小『药』瓶。
轻缶吐出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些。
他把柜子上的林苏瓷抱了回来,献宝似的把小『药』瓶打开递了一颗『药』丸到他嘴边。
“崽儿啊,这可是为师耗费了多年心血炼的丹,通天彻地就这么一锅,盘盘数字也就十五颗,若是卖出去,随便就是几万灵石一颗。十分珍贵的你知道么!”
黑发赤瞳,一身魔气的轻缶抱着林苏瓷絮絮叨叨着,这股子换钱论,让林苏瓷清清楚楚看明白了,他师父始终是他师父。
几万灵石一颗的丹『药』就在嘴边,林苏瓷毫不客气张口吞了。
轻缶拍了拍他脑袋瓜儿:“崽,你的问题有些严重啊。那吞灵聚气阵太过霸道,你年幼又低修为,一身灵气被吸了个干净不说,还生生坏了你的丹田。”
林苏瓷费力的把丹『药』咽了下去。轻缶搂着他的猫腰,把猫崽子抱起来,与他四目相对。
“崽儿,你现在是个废猫了,你知道么?”轻缶故作镇定中有着掩藏不住的心虚。
林苏瓷一爪子拍在轻缶脸上,喵喵哼唧了几声。
刚刚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轻缶难得好脾气把林苏瓷的爪子摘了回去,抱着他抬手一挥,那装满了灵丹妙『药』的柜子被他收入芥子中。天地之间,顿时重回了那一片废墟的荒凉之中。
“崽儿,你现在坏了丹田,彻底变回凡猫。为师逆转修为,重做魔修了。”轻缶抓着林苏瓷的两个前肢,目光闪烁,“咱师徒俩,都犯了柏深的大忌了。”
林苏瓷一听宴柏深,眼睛一亮,爪子拍了拍轻缶的肩膀:“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等柏深回来就好了!
这一句轻缶纵然没有听懂,单纯看看林苏瓷那张兴奋的猫脸,也猜出了一二。
他抱着小崽子,一脸苦瓜:“想都别想,为师是不会让柏深看见我们俩这个样子的。”
“想当年为师叱咤风云,作为魔修那么自在潇洒,为了师父的一句遗言,废了自身修为。你大师兄当年差点没手起刀落宰了我!”
“柏深又这么疼你,简直把你当亲崽子养了。让他知道你废了,他可能不会砍了你,但是极有可能,前仇加旧恨,剁了我。”
轻缶把林苏瓷往自己怀中衣襟里一塞,掷地有声:“为师是绝对不会自寻死路的。”
“崽,在为师治好你之前,绝对绝对不能让柏深发现我们!为了咱爷俩的小命着想……浪迹天涯吧,崽儿!”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嗷呜?!!!!”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