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在富察府中,还不待静仪走进正院,就有人将慧心罚跪的事情先报了纳喇氏。
纳喇氏知道慧心的脾气,合该天下人都让着她,不能叫她吃了一点亏才是,这次冲突八成就是慧心不对。不过她和慧心一样,都觉得公主是个极好面子也极爱名声的,就算是慧心冲撞了公主,只要她和公主软语相商,再叫慧心赔个不是,公主一定就高举轻放了。
纳喇氏照例将静仪让到了上首,刚想说一说慧心的事情,不想静仪先开口了。
“之前听说,太太托人给我请了道符,我原想着,太太不过几日就会将那符送来,谁知左等右等都不见您来寻我,我只能自己来向太太问询了。“
纳喇氏惊得一身冷汗。那日在兄长家里,听嫂嫂们说起,李昶道长如何神勇,教派符咒如何灵验,便如同鬼迷心窍般吩咐毕妈妈去寺庙偷偷请了“灵符”回来。
纳喇氏实在不知道是谁走露了风声,叫公主知道了这事儿。但在吃惊过之后,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纳喇氏心里不是特别慌,当初她实在是小心得很,叫毕嬷嬷装作虔诚教徒,不带人、不坐车,一步一步走去了道观,亲自跟道长求的符咒。而今这件事除了毕嬷嬷外,没有一个知情人活着,京郊的那处道观的道长和几个大弟子已经被万岁下旨取了性命,那符咒她也早就烧了,公主一没人证二没物证,闹开了只能她自己倒霉。就是皇上也不能没有证据定了二品大员太太的罪。
况且皇上都说了,任何人不准再提此事,违者以同党论罪,说明皇上只是想灭了李昶的门派,但不想闹大。如果公主执意要闹,那就是打了皇帝的脸。
纳喇氏忘记了要替慧心说情的事情,端着笑脸同公主周旋道“我素日里最爱给家里人请平安符的,前儿还给傅文求了道文昌符,又给傅谦求了道姻缘符,不知公主说的,是哪一道符”
静仪看纳喇氏这般心虚模样,就知道慧芬所言是八九不离十了。她将茶盏搁在桌案上,发出清泠的一声脆响,抬头直视纳喇氏的眼睛,放慢了语调“我也是听外头几位道友说起的,大家众说纷纭,没个准话儿。有人说是平安符,有人说是开运符,还有人说是避子符。”
静仪原是想着诈上纳喇氏一诈,谁想纳喇氏还算淡定,毕妈妈却没有她主子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听得公主说出“避子符”三个字,再想到自己日后可能的悲惨境遇,徒然色变,手上为纳喇氏沏满热茶的茶盏也“咔擦”一声碎裂在了地上。
纳喇氏笃定静仪是过来兴师问罪来了。然她的演技十分过硬,“嚯”地一下站起身来,厉声道“殿下,这事可不能开玩笑,再说了,京中哪有道观会出此等害人的道符来殿下若是听了外头什么人这般乱说,可不能撂开手来不闻不问,是要好好替咱们府里分辨才是。”
相比于纳喇氏主仆二人的紧张,公主就淡定多了,她将方才搁在桌案上的茶盏又端了起来,喝完了整整一盏茶水才道“谁说不是呢,这无凭无据的话,我和驸马自是不能信的,也断容不得旁人冤了太太。我们和傅文当即就商定,叫府上管事秦润好好将此事查一查。”
纳喇氏在这场对决当中处于劣势,思路完全被公主给带着走,听了静仪这话后,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公主可是可是查出了什么”
静仪道“秦总管追查到了宁古塔,寻着了当年在道观中的一名小童,说是曾经在观里见到一位妈妈求符。那妈妈是方脸,圆髻,身量略比太太矮上一点”
秦润的人的确追到宁古塔了,也查到了这么一个妈妈,只可惜到最后证实,那个妈妈不是毕妈妈,而是赫舍里家一位少奶奶的乳母。
不过这并不妨碍静仪拿出来说上一说。
十一月的天气,毕妈妈吓得后背湿了一片,不待静仪将话说完,就急急对着纳喇氏表白道“不可能的,太太,我明明”
明明只见了那观主一人
纳喇氏对着毕妈妈高声道“毕妈妈,慎言。”
看着这主仆俩的一番做派,静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静仪就着方才的话继续往下说来。
“不管怎么说,我听了那话,这心里头对太太是有疑影儿了,您做了什么,想来自己心里是很有数的。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太太想要打消我这疑虑倒也不难。只要日后我和我的孩子平平安安,就绝不会因着这事儿再疑太太了。”
说到底,纳喇氏真正做了什么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上位者认为她做了什么。
纳喇氏已经被静仪整懵了,下意识恭维道“公主福运通天,自是事事顺遂,一世安康”
公主是什么意思只要公主和她的孩子一有个不好,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么那么她不光不能再对公主和傅文的孩子起歪心思,还要加倍努力呵护公主的孩子,否则不管孩子出了任何事情,公主最先怀疑到会是她,万岁知道了也绝不会放过她
静仪不容纳喇氏回神,将话题一拐,又绕到了慧心身上“求符的事儿先不论,咱们再说说慧心。她平日里在人前人后可没少编排我,这东西不用什么证据,屋里丫头拉出来,动了家法审上一审,保管有人肯吐。看在傅玉兄弟三人的面子上,我不跟您计较太多。可您也该清楚,从太宗时候算起,因大不敬获罪的皇亲宗室、各部大臣不下百人。至于您怎么对我,是好是坏,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纳喇氏是心眼儿多,可是那有什么用呢想要解决她,于静仪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时至今日,静仪发觉,她从前实在有些太天真了,总想着“我敬人一尺,人敬我一丈”,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在这个时代里,也许简单粗暴才是最正确的生存方式。
静仪也是回府后才想起来,方才光顾着跟纳喇氏吵架了,出府时候的路又跟入府之时不同,导致她都忘了要叫慧心起来的事。
静仪叫了雁蓉去往富察府中传话,叫慧心不必跪了,回去歇着。
雁蓉领命而去后,静仪突然觉得,自己肚子疼得有些不对劲,可能是生理期真的到了。
静仪捧着红糖姜茶倚在靠垫上,心中郁闷。
宝宝还没来呀,这架也是白吵了。
富察府的正院内,慧心对着纳喇氏哭成泪人儿“额娘,我就跪在外头风里面跪了将近两个时辰,往来的丫头婆子们可都看见了。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她怎么就不去死啊”
毕嬷嬷看三姑娘说话越来越不像话了,忙出言阻止道“我的好姑娘,您快别闹太太了,太太心里头也憋着气呢,看您这样,她心里可更不好受了。”
纳喇氏与其说是气着了,不如说是吓着了,她没想到平日一向连话都不高声说的公主殿下这次竟然这么强势,会这般直接地用言语威胁于她,偏生她这个威胁害怕得很。
怕公主恨上了自己,牵连纳喇氏一族,更担心会毁了三个儿子的前程。
慧心被公主罚跪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四爷听了这个消息后,对着皇后和李氏大发雷霆“静儿是个什么性子,咱们这做长辈的心里头都清楚,若不是他家闺女把静儿气得狠了,静儿怎么可能会罚跪自己的小姑子”
不光是四爷,李氏也觉得心疼,她这闺女可不是遇事爱罚人的性子,当年刚入宫时候,皇后身边白姑姑叫静仪在外头冷风里站了那么久,静仪都从没出去跟旁人说过皇后和白姑姑的半句不好,这一看就是气狠了,才这么着的。
当年温宪长公主出嫁后在京里头名声极好,就是因着待婆家亲厚的缘故,这点上静仪做得并不温宪要差,可见皇室公主们都是心地纯良之人。这一切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富察三姑娘做得实在太过分了
皇后对于静仪的事情大都是表面关心,听了这话后,第一反应觉得这是个在四爷面前给熹妃上眼药的好机会,便柔声对着四爷劝道“万岁莫急。臣妾记着,自打四阿哥和四福晋成婚后,富察太太就往熹妃妹妹宫里跑得很勤,想来熹妃对富察太太也是熟悉。依臣妾看,这事情由熹妃出面,倒比齐妃出面更合适一些。”
一想到竟然有人欺负自己的闺女,四爷就有些坐不住了,立马叫苏培盛去永寿宫传达他和皇后的意思,叫熹妃把纳喇氏叫进宫里好好说道说道,不可再叫女儿“跋扈”下去。
熹妃自己没有女儿,那是一直拿静仪当亲闺女待的。接到四爷信号后,第二日就把纳喇氏叫进了宫里来。
熹妃原本看纳喇氏还像个聪明人,没想到这人竟是个如此之蠢的,放纵自己亲闺女去跟公主别苗头,真不知道脑子里面都在想些什么。
钮祜禄氏本就不是个喜欢说场面话的人,一见到纳喇氏就不善道“你们府上能尚了公主,是万岁和皇后的信任,也是你们的福分。让公主过得好是你们的分内之事,公主若是有个什么不好,你们一家谁都别想好。”
纳喇氏忙是又跪下请罪,钮祜禄氏叫起后,语重心长道“咱们是老相识了,你家大姑娘我也是真心喜欢,心里也愿意把你们当正经亲戚。四公主是我看着长大的,再也没有比她更好、更温顺、更善解人意的姑娘了,从前公主未出阁时候,我们还说,若是谁家有幸得了我们四公主,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气。这福气既然落在了你们家里,你们就要知足,要惜福,似是这次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能再有。”
钮祜禄氏的儿媳就是富察府的大姑娘,富察府上发生的事情,钮祜禄氏多少也听到了一点风声,大体知道这对母女对静仪有些看法,所以更加对纳喇氏不理解。
静仪是个多么好的孩子啊她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姑娘不少,从没见过静仪这么好的孩子。
能得了这种姑娘当儿媳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要是能叫她有这么个儿媳,她做梦都能给笑出声来,为什么富察家的这对母女就一点都不懂惜福呢
纳喇氏走后,耿氏过来永寿宫陪钮祜禄氏说话,对于钮祜禄氏的观点深以为然。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觉得她们静仪不好呢都是瞎的吧
出宫之时,纳喇氏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再加上吹了冷风的缘故,只觉头疼得快要裂开,强撑着回到府中后,第二日便病得起不来床。
接到纳喇氏病重的消息,静仪和傅文都吃了一惊。
静仪以为纳喇氏是叫她那天给吓的,年纪大了的人兴许就是经不起吓,心里头还挺内疚的,忙是拉着傅文回了一趟富察府中。
纳喇氏是真的病得很重,李荣保虽然迎了公主夫妇进门,却拦着她二人不叫去纳喇氏院子中探病,唯恐给公主和驸马过了病气。
李荣保衙门里还有事,最终还是这日休沐的大哥广成夫妇接待了静仪两个。
静仪从李佳氏口中得知,纳喇氏近来过得很不顺,这病也不是为着一件事激出来的,而是几件事情给堆出来的结果。
纳喇氏坚决不同意傅玉和马佳姑娘的婚事,另看中了一等恪僖公遏必隆之孙钮祜禄讷亲的幺女。
在遏必隆的孙子一辈儿中,最数钮祜禄讷亲出挑。雍正五年,父亲尹德过逝后,讷亲承袭二等公之位,被授为散秩大臣,同年九月又担任御前大臣。
托了纳喇氏的福,傅玉自幼便在京中很有才名,讷亲看这小伙子人生的不错,挺有朝气,家境也算相当,对这门亲事还算满意。可傅玉却抵死不从,不管纳喇氏怎么劝说都听不进去。
纳喇氏知道,讷亲这姑娘家世才情都是一等一的,要不是三年前选秀时候这姑娘过了初选后起了疹子,不能待在宫里继续参与选秀,兴许早就留牌子指婚给了宗室阿哥。纳喇氏说不过傅玉,又舍不得把这到手的儿媳给推出去,这事便这么搁置了。
但据可靠消息称,钮祜禄家已经另给姑娘相看人家了,傅玉这事情等于就是黄了。
傅谦则比傅玉还要混蛋,不管纳喇氏选了哪户人家的姑娘给他,他都摆着一副高深莫测的面孔,一概不应,还哄着李荣保说,自己要读书上进,不考出成绩来绝不成亲。
更可气的是,李荣保还嘉奖了傅谦志气,也许了他可以晚一些成亲的话。
纳喇氏都快被这坑儿子的爹气炸了,傅谦还想科考出成绩再成亲那他还不如直接去寺里当和尚呢
傅谦,说得好像我当和尚人家寺里会要我似的。
两个儿子婚事都没着落,慧心气着公主的事情也传出去了。四爷就算是为了自家姑娘的脸面,也绝不可能在选秀时候叫慧心留牌子。
京里人都知道公主脾气好,还是金尊玉贵的主子,现在得知慧心连公主都能气着,就知道这富察三姑娘绝不是个好相与的。这若是嫁到旁人家里头,还能让他们这些“平凡人”好过么
于是,慧心的婚事又成了纳喇氏的一大难题。
至于傅恒,那是早就跟她离了心的,纳喇氏早就放弃了这个儿子,看着都烦。为了纳喇氏的病情稳定,傅恒就寄放到了前院,坚决不许这孩子去纳喇氏房中探病,唯恐纳喇氏受了刺激,一口气上不来真晕过去。
综上,纳喇氏这次被打击得很是彻底,病得连说话都费劲儿了,李佳氏又有了身孕,管家之事也只能交由老三傅宁夫妇费心打理了。
作者有话要说四爷我的闺女是天底下最让人喜欢的姑娘。
钮祜禄氏再也没有比四爷更明白的人了。
耿氏10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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