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不要紧张,随便坐吧。”威斯特的老国王抬了抬手,露出慈和的微笑。
我一点都不紧张,踏入房间的布莱恩心想。
事实上,他非但不紧张,心情还有点糟糕。
他原本已经骑着坐骑,迎着清晨凉爽的空气离开了金羽城。
谁曾想,半路杀出个魔剑士蛇眼,声称国王找他有事,需要回去一趟。
两人在树林里打斗一番,结果自己使劲浑身解,依然打不过他,他引以为荣的魔法,甚至都碰不到他的衣角。
输得有点憋屈,又见到这群始作俑者,他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当然,并不是说他输不起。
主要是因为那家伙的嘴太碎了,好不容易逮到他吃瘪的机会,自然免不了一顿疯狂嘲讽,把他原有的好心情全部搅得一塌糊涂。
不过,他除了心情糟糕一点外,并未受到什么打击,反而通过这场失败的战斗,吸取到了许多教训。
他严重怀疑蛇眼那个家伙是故意的。
正是这场战斗,让他明白,即便是低魔世界,他也决不能以某种偏见的目光,去看待所有的人和物。
做人必须拥有一颗敬畏之心。
敬畏之心会像一根底线,可以时刻警示他,让他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就算是他拥有类神力、奥术之火、系统、以及穿越者的身份,他也绝不能自喻高人一等,蔑视一切,骄傲自大。
因为他一旦没有了敬畏之心,就不懂得尊重和害怕,往往就变得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无法无天。
这样的人,他的道路显然是走不长远的。
布莱恩出于本能地环顾四周,打量着房间的一切。
大厅很宽敞,里面温暖如春,壁炉的火焰噼噼啪啪地跳跃着,火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在大厅的中央,有张沉重的橡木桌子,桌边至少可以坐十个人。
不过眼下只有四个人。
如果认真追究的话,那便是四个人类,哦,还有一只肥嘟嘟的橘猫。
布莱恩利用走向桌子的功夫,不动声色地扫了所有人一眼。
除了威斯特的老国王,和他熟悉的莫瑞勒巫师、史威特公爵外,还有一位胡子花白,头发稀疏,比一旁的老巫师还要苍老的学者。
尽管两人没有交谈过,但布莱恩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位老学者正是博恩学士。
他听柯尔妮提及过,这个老家伙的房间里喜欢挂着知识之神欧格玛的画像,但却并不是这位神祇的牧师。
与此同时,史威特公爵的打扮让他暗自惊讶了一下。
这位银狮鹫公爵身披斗篷,脚穿长靴,就是为骑马旅行而备,事实也是这样——尽管他衣饰华贵,斗篷还以毛皮镶边,却都沾上了长途旅行的风尘。
显然,这位忙碌的公爵指不定又从什么地方回来了。
布莱恩望着老国王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看到后者笑着抬了抬手。
他便不慌不忙地拉出一张椅子,准备坐上去。
“喵!”
卧在椅子上的橘猫睁开琥珀色的眼睛,抬起圆滚滚的脑袋,轻蔑地看布莱恩一眼,发出不满的抗议。
毫无疑问,他拉出的这张椅子上,刚好卧了一只肥嘟嘟的橘猫。
布莱恩揪着橘猫脖子上的软肉,把这坨沉甸甸的肉球拎起来,随手丢在地上,以胜利者的姿态瞥一眼地上的肉球,直接坐到了椅子上。
他的这番作为完全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以及地面上弓起背脊,发出呼噜声的橘猫。
“布莱恩,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对待陛下这只宠物的。”
莫瑞勒老巫师摸了摸会白的胡须,笑呵呵的道:“那你可知道,这只从风暴群岛带回来的宠物是什么品种。”
“一只平凡无奇的猫。”布莱恩说道:“在金羽城的小巷里,多得就像荒野上的地精。”
“是吗?”老巫师看国王一眼,疑惑道:“那为什么很多人说它是风暴群岛独一无二的珍禽异兽。况且,这只猫的体型可要比小巷里的野猫大两三倍。”
老巫师说完,讨要座位无果的橘猫纵身一跃,像个弹起来的皮球般跳到了他的腿上。
“那是因为它非常幸运,被国王陛下选中,以至于变得好吃懒做。”布莱恩对橘猫的敏捷暗自惊讶了一下,说道:
“至于为什么被人称之为独一无二的珍禽异兽,那肯定是国王陛下这么说的,他们自然也就信以为真。洞察事物的真相和本质,对一名‘真正’的巫师来说,本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他并未说谎,真正的巫师的确具备看穿事物本质的洞察力,如若不然的话,他们的法术研究几乎难以得到寸进。
这是阿斯诺大陆自称巫师的‘术士’血脉施法者们无法相比。
严格来讲,巫师称术士是奥艺操纵者的生手,还是有一定依据的。
当然,那些自诩高贵的巫师拿自己跟术士比较时,称一个带脑子,一个不带脑子,他就不太赞成了。
因为只要不是野路子出身的术士,他们同样也掌握着深奥的魔法知识。
这就好比极少数技术性玩家会瞧不起氪金玩家,但是当他们遇到那种又氪又肝的玩家,会让他们直接绝望,以至于开始妒忌嘲讽。
谷/span严格来讲,布莱恩也算是一名技术型玩家,但他并不会因为被那种又氪又肝的玩家虐了之后去开地图炮。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临走前,交给柯尔妮公主一堆讲解魔法的书籍,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打下坚实的魔法基础。
再说,他并不认为老国王让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讨论野猫的品种。
他才不相信这个老巫师会连一只猫的品种都看不出来。
其实他对这位老巫师并无多少好感,因为他从柯尔妮口中得知,对方非常反感自己与魔鬼签下契约这件事。
当他听到这则消息时,对此嗤之以鼻,懒得跟这个风暴之神的信徒计较。
“真正的巫师?”莫瑞勒老巫师望向布莱恩,“这么说你是一名真正的巫师?”
“没错。”布莱恩点点头,用稍显委婉的语气道:
“真正的巫师为魔法而生,也为魔法而死,他们通过法术实验增长经验,学习新的法术,或者从古老的典籍和碑文中寻找失传已久的魔法奥秘,甚至不惜向一些精通魔法的古老生物请教。”
“但是,我听说真正的巫师早已在千年前永远地失落了,如今这点残余就像熄灭的烈火在空中飘散的几缕烟雾。即便如此,连这几许轻丝也在不断褪色。”老巫师抚摸着膝上的橘猫,说道。
“莫瑞勒巫师,你要明白一件事。”布莱恩仔细思考片刻,说道:“人生何其短暂,人的知识又十分有限,想要用这样有限的知识,去穷尽永恒的奥秘,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世上不为人知的事还很多很多。
历史的洪流奔过百年千年,而一个人短暂的一生不就是几个仓促的夏季,几个渺小的冬天么?我们仰望高山,便称其为永恒,因为它们看来就是这样。
然而在时间的长河里,高山升起又倒塌,江河改变了途径,繁星坠下天幕,雄城没入汪洋,即便是连神灵也会生死轮替。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你又怎么可能如此自信地用自己所掌握的有限知识去声称:真正的巫师永远失传了。”
他看似委婉的话音,其实是在暗讽眼前的老巫师不要拿自己有限的知识,去怀疑世界的本质。
此时的布莱恩已经隐隐猜出老国王唤自己来这里的真实意图,他自然要尽可能地展示自身的实力,让他们知道柯尔妮并没有选错人。
显然,老巫师理解了布莱恩的话语,一张老脸上顿时浮过一抹尴尬。
布莱恩还发现,史威特公爵正在强忍笑意。
至于老国王,自始至终他都一直挂着慈和的微笑,让他有点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是啊。”胡须发白的博恩大学士微微点头,颇有感触的叹息道:“世上不为人知的事太多太多了,我们不能因为自己没听过没见过,就否认事物的客观存在。
面对大自然,面对漫长的岁月长河,其实凡人和蚂蚁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渺小。沉溺于过往的经验而不可自拔,往往是我们最经常也最容易犯的错误,我们必须时刻提醒自己,永远不要轻易说永远……”
布莱恩暗自点头,非常同情老学士的感受。
因为明白这个道理的聪明人有时比愚昧无知者更疯狂,为了在有限的时空里突破渺小的自我,只能像他一样不惜一切代价地去冒险。
如若不然的话,他又怎么可能找到重回主世界的道路。
毕竟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在时间的长河中,没有谁能看穿自己从哪来,又流向哪里去。
即使对多元宇宙颇为了解的布莱恩,仍然需要去探索,企图参透万物的本质。
这种情况下,他或许直至灭亡,都不一定能够完全看穿。
这才是他当初选择巫师的真正原因。
因为无论在时间还是在空间跨度中,一个人都非常渺小,在历史长河,宇宙星空里,一个天命传奇都显得微不足道,那么想要了解多元宇宙,就必须足够多的知识,多到穷尽一生也学不尽的那种。
所以,他追求宇宙奥秘,何尝不是为了追求所谓的永恒。
毕竟相较于站在高处俯视沧桑变化,他自然不甘心在生死轮替中化为一抷黄土。
沉默毫无征兆的降临,只有壁炉的烟道轰鸣呼啸,火苗骤然跃起,喷出火花的嘶嘶声。
“说的没错,真正的巫师是能够看到人类的渺小,时间的流逝,甚至诸神的生死轮替。”老国王打破沉默,浑浊的目光望向布莱恩,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莫瑞勒巫师:
“老巫师,你现在还怀疑布莱恩这孩子的魔法是来自魔鬼的了吗?虽然我不懂法术,但我也知道,真正的魔法需要靠着苦读钻研来学习。他们翻阅发霉的古老卷册,与其他巫师辩论魔法理论,并且不断练习施法。
对巫师来说,魔法不是天份,而是努力习得的技艺。这就好比鸟儿天生会飞,却根本不知道自己飞行的原理,而巫师就是研究原理的奥秘探寻者。”
高瞻远睹。
不知为何,当他说完这句话,脑海中突然浮现了王室流传千年的族语,这让他在内心暗自祈祷自己选择是正确的。
“你们还有什么疑惑吗?”老国王望向几人,缓缓说道:“如果没意见的话,我就……”
“陛下。”这时,史威特公爵接了一句,“我这里还有一个疑问。”
见老国王点头,他沉吟一下,继续道:“布莱恩,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在荆棘堡向你提出的一个问题。”
“当然记得。”布莱恩微微点头。
“很好,我已经给了这么长的时间考虑,我想你应该想出问题的答案了吧。”史威特公爵一脸微笑的道:
“假如你是一名佣兵,三位地位显赫之人坐在一个房间,一位是国王,一位是神殿主教,一位是富商。每个人都要求你杀死其中的两个,你该听谁的?是王国的律法,还是诸神的名义,或者财富的诱惑。”
“既然这一切都端视于手握利剑的佣兵,这也就意味着只有佣兵掌握了力量。”布莱恩用审视的目光环顾四周,沉稳而冷静的道:
“这种情况下,只有小孩儿才做选择题,我会把他们三个全部杀死,同时获得王座、权杖和财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