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手碰在了一起,噗的一声闷响,卫央肩膀一晃,紫霞神功当即化掉少林高僧的精湛的内力,同时几乎没有允许般若禅掌伤到身体——修补太快根本没有给异种真气肆虐的机会——这就给了卫央眨眼间的攻击优势,他双手持剑当头一劈,剑到半空时,手腕一抖又转为请点,那剑锋上蓦的三寸毫光,犹如萤火虫一般。
方生大师却骇然撒腿就跑。
这一下,就连方证大师也有些奇怪。
跑什么?
“卫少侠,你,你这不是紫霞神功啊。”方生大师提着剑惊疑不定。
距离近得群豪看得出来,他的长剑上刹那间竟仿佛在水里蘸了下,迅速拿出来被冰封,而后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一般,剑锋上水珠滚滚,剑刃上竟有一层寒气包裹着,这是怎么回事?
“不,这就是紫霞神功,不过剑上的温度高于剑外的温度,故此形成了温度差,”卫央横剑又是一抹,方生大师起手一招如封似闭来招架,这一下,当的一声那把剑上再一次出现了如冰封般的水珠滚落下来。
方生大师心中才安定了。
真不是奇怪的武功。
他哪里知道,卫央如今一举一动都可凝练至阴至寒的真气与至纯至阳的真气发出剑招,只不过这一次没有用。
方生大师又倒退了两部。
群雄哗然。
他们不知道场中两人还是在试探阶段根本没有用尽全力,他们只看到方生大师金光如烟云,手中挥斥风雷步步倒退着,似乎被卫央压制着追击。
“分明没看出有多激烈的争斗啊,卫大人就算武功再高,估计也不能太高,那这少林大师的武功……”竟有人开始怀疑起少林顶级高手来。
就在这时,方证大师又平添一把柴火。
他起身喝道:“方生师弟,卫少侠武功之高,老衲应对尚且需要全力以赴,你若再不施展十成功力,只怕少林般若堂、达摩堂的颜面,要一朝丢尽了,你我师兄弟颜面顿失是小,少林寺千年古刹,落得个‘骄傲自满’的‘赞誉’,咱们可就得以死谢罪了!!”
“是,师兄。”方生大师沉思了片刻,目视卫央道,“你我内力相差无几,我不弱于你,不如就比试剑法如何?”
果然是一群狠人啊。
卫央心中赞叹道:“舍得把自己变秃头的人,就跟舍得为了美丽敢穿高跟鞋的女人一样,都是惹不起的狠人儿。这老和尚今日为了本派利益,竟舍得主动把自己的武功置于我辈之下,看来,方证大师是不会出手了!”
原因很简单,少林派总得有一个明面上镇得住场子的人。
方生大师可以落败的,但只要方证大师不出手群雄就不敢认为少林派没有高人,反而只能认为他卫央武功太高连少林派大师都能超过,“大约也就比方证大师弱一些了,”这么一想,他卫央的面子有了,而且是天大的面子,甚至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捧杀,少林派失去了什么呢?
他们什么都没有失去。
方生大师只不过是实事求是了,他们能有什么损失?
反倒是自己,这少林派的有的高僧啊,的确是……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只是可惜了,我心中的无贼,哪里来的捧杀。”卫央心中这般想,也往后退出三五步,并剑指,提长剑,他知道,方生大师不会再与他鏖战多时,他们会把比武的最大的压力转让到左冷禅的身上。
那么,左盟主明白吗?
左冷禅什么都懂,但他没得选择!
两把犹如冰水的长剑毫无异兆地交缠在一起,两只群雄瞧着丝毫没有方才威风八面的肉掌重重地撞在了一起,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
“……这位仁兄,故此方才那两次交手可不是硬碰硬,他们是世所罕见的高手较量,故此雷霆一击后必有迅速填补自身破绽的需求,只不过,他们的手法极其高明,剑法之中暗藏数十处变化,不过我们是眼光低微,故此瞧不出精妙罢了。”任盈盈低声道。
旁边几个汉子齐齐拱手道:“谢谢小兄弟,能看出这些来,你可比我们高明多了。”
“不敢,看比武,这次用真本事了。”任盈盈精致的下颌一指战圈,不愿再多说。
原因很简单,她心中自小就知道“正邪不两立,黑白不相容”的道理了,这次下山一瞧,这江湖上的汉子,很多都是混迹与黑白之间的人物,他们不在乎什么正邪黑白,而且,颇有些可爱,这很影响她的三观啊。
“怎么还比方才都不如了?”群雄不解,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持陕南口音,转过头问任盈盈,“这位姑娘,他们怎地不真打?”
任盈盈愕然。
都说关中出冷娃,这陕南咋还出了个二百五呢?
“在下闻贤齐,武功着实很低微,瞧不懂这些高手的路数,姑娘见谅。”那汉子笑道。
任盈盈一想,抿着嘴笑道:“我也瞧不懂,不过,大约应该是他们方才彼此试探过,均知道对方的底细,故此为了避免两雄相争有一伤,故此只比试剑法了吧。”
“不是,”不知叶大娘什么时候到了近前,轻笑道,“陕南判官笔名震江湖的闻先生,你好。”
闻贤齐点头:“原来是叶大娘,在下那点名气不值一提。”
“大娘,你怎么过来了?”任盈盈惊讶道。
闻贤齐一愣,这小姑娘长的令人见之则喜,虽一身男装,却与他女儿一般,娇俏明丽十分难得,方才他听这小姑娘与身旁几个人低声细说那比较里的惊心动魄,更知她武功尽管不是很高明,但眼界是一等一的好,故此心中念起自家那位经常躺在炕头上就不愿意起来,每天练武必须她娘亲几次三番催才肯出门的女儿,由是心中竟觉着这小姑娘十分的亲近可爱。
可她一口极其标准的官话,应当是京师或者京畿的女子,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叶大娘十分亲近?
“难道是魔教?”闻先生心中大吃一惊,不由劝说道,“小姑娘,你见识高妙,十分令在下佩服,但可要多学叶前辈,千万莫要堕入魔道,枉费了你这般天造地设的好根苗。”
任盈盈心中一怒,可她还不是那个魔教群豪又惊又怕的圣姑,又见了那么多江湖群雄,心中自有自己的主见。
她仔细瞧着闻先生,见他神色十分诚恳,言辞中多有劝勉之意,竟不知道怎么了,让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她在的时候就经常劝她不要“走偏路子”。
“哎,正道也好魔教也罢,不都是人么。”她心中想到了自己的双亲来了,那两人不就是一个魔道魁首,一个是寻常江湖人家的女儿么,登时心下一声叹息,拱手感谢道,“这位大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
“在下也有个可爱的女儿,十分可爱,”闻贤齐说道,“如今天下有三千年以来的大变局,正是你们好生学做人的时刻,叶前辈他们不也急流勇退,如今逍遥自在么?小姑娘,你们这一辈人,可不要再只知道打打杀杀了,人有千万个活法儿,平安健康,才是最好的活法儿。”
任盈盈想起神教这些年来的内讧,不由心情一黯再也没有了许多想法。
“嗯,你说的极是,我会在意的,”任盈盈点了下头,“请代在下致意你家千金,”说着顺手一找,竟摸出一把玉剑,想了下,塞了过去,道,“就说,有个不认识的小姑娘,送她一件好玩的物件儿,恭祝她能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闻先生没有推辞,收好后拱手谢过,笑了笑走到一边去了,顺便还把旁边的几个人拉开了。“好孩子,要多学你娘,她可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咱们神教中人没有一个不佩服她的。”叶大娘摸摸任盈盈的脑瓜子,微笑道,“好,你也长大了,好得很。”
任盈盈胸中一激荡,但迅速把那股激动压了下去。
她知道,叶大娘如今的生活是来之不易。
她不能破坏。
毕竟这可是从小抱过她的长辈。
叶大娘低声说道:“不要奔波了,东方不败对你很好,那就在黑木崖上待着。你爹爹的下落,向问天在打听,我们也在打听。卫央说,你爹爹如今未必愿意重出江湖,我们估计他应该知道任教主的下落,有我们劝说,等任教主看破了权势之争自然会回来,到时候,到时候……唉,这些事情,实在不能是你一个小孩子能管得,这些年也苦了你了。”
“只怕很难,”任盈盈苦笑,“爹爹的秉性,我也十分的清楚的,他怎肯是急流勇退的人。现如今皇帝在想法子托付天下,卫央的那些想法倘若能实现在中原,朝廷的威望与天下的人心,必定是固若金汤不可破,既如此,神教恐怕也……这个时候,神教中聚集的都是一些不事生产,只顾着好勇斗狠的草莽勇夫,本来就催促着神教尽快走到山脚下,如果想要强行逆天改命只能徒劳心血,爹爹若看不透这天下的大势,不破解心中所谓的历代神教的理想,恐怕他还会想法子争上那么一争。”
叶大娘大喜,紧接着大惊。
这孩子,这孩子怎地聪明成了这个样子啦?
“到爹爹重出江湖之日,天下人心思定,神教又要经历他一次清理的。到时候就连草莽勇夫也会离心离德,若爹爹那种暴躁的脾性再不改一改,到时候,只怕要与天下人为敌,一人之心力,如何与天下大势浩荡民心争锋。”任盈盈叹道,“大娘,东方叔叔也看破了的事情,爹爹反倒看不破,到时候,恐怕情况会变得更加难以收拾。”
她模样极其明丽,声音如出谷黄鹂,却说着这等老前辈也看不破的至理,别说是叶大娘,就连跟在一旁的向问天都刮目相看。
“这孩子怎么聪明成这样!”叶大娘忽的心有所悟,“神教的世俗化,只怕要落在这孩子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