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罴营,训练是不用任何人担忧的。
那是一群时时刻刻回想战场之上如何杀敌如何不被杀的诀窍的老卒。
但卫央站在他们的营房门口,却始终也不肯进去。
营将披挂来参见,见卫央抱刀站着并不进门就奇怪了。
“也是,卫兄弟是一等一的人物,咱们这营房里味道很难闻,我也不爱搭理。”营将笑着说。
卫央冷淡道:“连弟兄们的卫生都管不好,你黄金虎当的什么营将?我看,即日起,你这个营将,权且当个千总,什么时候把卫生搞好了,什么时候当你的营将。”
黄金虎惊道:“不当营将也无妨——可这什么卫生,那是干什么的?”
“第一,军容整齐,不准肮脏,第二,味道清新,不准难闻,第三,床铺干净,经常洗澡。”卫央道,“此事我会在战后明确提出来,到时你们按规则办事,没有讲价钱的余地。”
黄金虎笑道:“那容易。”
“嗯,希望到时候你们能还说很容易。”卫央道,“好了,点上一百人,要正常点的,不准见了女人就拉跨,跟我去办差。”
黄金虎挠头:“那可难,这些糙汉子,啥时候……是,标下这就去办!”
卫央很满意,回头又吩咐:“二位都司也去看一下校场所有军营的卫生状况,我要一个至少三万字的报告,十天内完成,到时候我会对照,若有半分差错,二位,我家里酿了三百斤哈密瓜软酒你们可要一次喝下一成,喝不完不准睡觉。”
那两人浑身打起了冷颤,只是叫苦连天都说三万字太难。
“那我管不着,战死都不怕,你还怕写字?”卫央吩咐说,名字都给你起好了,“就叫《镇戎军健康卫生调查报告》,写得好,你们当留在军中,写不好,到时候我力主民屯事,你们可要来给我当个小马弁,整天与妇人孩童打交道的那种。”
两人面如土色连忙去查。
不片刻,黄金虎点起一百九十九人……
嗯,这比一百人也不多多少嘛。
“既然都来了,那就跟我走。”卫央吸了下鼻子,“看来,那天见我时你们特意收拾过,只不过,我不明白的是随手就能做好的个人卫生之事,你们竟不做?”
黄金虎旁边一个模样与他有八分相似的讪笑:“卫兄弟,咱们不是不想……可都是随时准备战死的汉子要那么白净干嘛?”
“说得好,明天从你开始查,你叫黄金标,听说,还没讨老婆,是不是?”卫央道,“明日起,我全城宣布,老罴营副千总黄金标,生性不洗澡,身上虱子如豆大,谁要嫁给他,那可受大大的苦,望全城军民知之。”
黄金虎忙求:“卫兄弟,金标可好不容易……”
“我知道,但我每天洗个澡,把自己打理的干净整洁,也没见耽误我练功,你们做不到?”卫央道,“知道感染么?”
那谁知道啊。
“以你们如今的卫生状况,一旦战场上被砍,身上的跳蚤、泥土、细菌,皆渗入血液,造成血管堵塞,你别说郎中,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活命。”卫央一边走一边道,“战场上,咱们自然是砍掉敌人的爷们,但若下战场,你还把自己的邋遢当特点,那是你自己瞧不起你,怪不得别人嫌弃。此事你们既然不愿意做,那我这个当守备的,便须帮着你们来,过几日战事结束,唔,罢了,到时候你们便知道了。”
黄金标擦擦冷汗,他太清楚卫兄弟整人的怪招儿了。
乃目视其兄,黄金虎悄悄摇头。
不听军中说,宁招一枪,莫惹卫小郎,他既说明了,那就一定是心如铁石绝不更改。
一行人出门,天色刚刚黑,在营外站立片刻,卫央拍手道:“早了。”
一帮人心惊胆颤,只当他有什么怪招儿。
卫央回头道:“我听说,老罴营每天枕戈待旦,是不是真的?”
黄金虎倒退一步缩着脖子说道:“这几日……”
“嗯,看来警惕心都很强,好吧,咱们杀回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记着,一会儿我只点刀鞘,你们若拿到别人的刀鞘多,”卫央沉吟下,“成了家的,教你们浑家来我家里取细盐,一把刀鞘发五斤。”
黄金标眼睛大亮:“就是说没老婆的卫兄弟帮咱们找么?”
“先把自己收拾干净点,对了你找老婆要什么特点的?”卫央忙问道。
黄金虎笑道:“还讲什么特点,但凡是女人……”
“那不行,好歹也是相貌堂堂一条汉子,”卫央琢磨了一下,“这样罢,你若能偷到五个刀鞘,最好带着所有武器,能偷到五套,待战罢,我想想法子,给你们组织一次相亲大会,相信我,我这人街头巷尾打听得好,谁家有适龄女子,哪家有愿意二嫁妇人,我门儿可清,到时候,只要你们脸蛋干净,披挂整齐,没有老婆的,我帮你们找。”
一百九十九人竟有一百人瞪大了眼睛。
他们可不比哈密卫兵,大都是光棍一条的。
“当真?”黄金标大喜。
卫央道:“但见了面后,怎么拿下人家,那可就是你们的事情了。我只讲一点,决不可强迫。若被我得知谁竟敢用强,”一刀骤然砍下去,“老子断了你们的是非根!”
这下真坏了。
不到后半夜,卫央正蹲在老罴营外等待,就见这帮人蹑手蹑脚,少的一人背负着一套武器,多的如黄金标,这厮竟整整偷了五套兵器,连火枪都偷了六七条。
“卫兄弟稍等,还有几套没拿来。”黄金标贼笑。
黄金虎担忧至极:“这若是引起弟兄们炸营……”
“这点突袭都受不了,他们当什么老卒?趁早跟老子去种地,当个民屯的坊长,还省得占编制。”卫央道。
不片刻,他面前堆满了发臭的衣服兵器。
还有人竟把别人的牛渎裤也偷了出来,上头斑斑点点的看着都恶心。
“嘿嘿,那只怕大半月没洗了。”黄金虎捂着鼻子介绍。
卫央问:“你们一共有几套衣服?”
所有人骇然。
干嘛?
“就都在这了。”黄金标一看目光看着他连忙答。
卫央喜悦道:“这样最好。”
他掏出火石,又摸了一块猪油,三两下把那堆肮脏不已的衣服竟给点着了。
黄金虎总算明白这人为什么小小年纪就当了守备了。
他丝毫不怕弟兄们恨他啊!
一时间,校场中臭气冲天,光着屁股跑出来的老罴营军卒们目瞪口呆。
火光中,卫央吩咐道:“给你们一个时辰,选出一百人,片刻我会叫人来带你们去布店,哦,就光着,你们来取布匹,”他好心好意道,“毕竟烧了你们的衣服,我应该赔偿。”
说完提刀扬长而去,校场闻讯而来数十个将校瞠目结舌。
卫央再不多说,看时辰已在子时初,遂令骑军在城中先转了一大圈,待子时中到,当即直扑青楼,马蹄声踏碎霜月,片刻间把个偌大的哈密青楼大院围了个严实。
里头人听到,有龟公急忙喝道:“什么人?干什么?”
卫央低沉道:“开门,扫黄的。”
要不然呢?
卫小郎还小,还能是去消费的?
他不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