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几个女子吃过饭,饶有兴致在院子里头转了一圈。
卫央在窗户看到,那面貌很有波斯风情的女子俨然带头之人,她似乎极其不怕人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在门外走了一个来回。
弃车保帅?
卫央置之不理,她今日不来找,过几日他还要去找她。
来得好!
卫央闭目练功,不觉夜已深沉。
小虎神色郑重,不知拉着顺子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喜妹子在旁边听了半天,小脑瓜点头如啄米,倒是很可爱。
“算了,你考虑一夜,这么好的日子,你自己想糟蹋,谁也帮不了你。”小虎警告道。
顺子无奈,学卫央摊手,苦笑:“你们当我真是傻子?明日早起……我自去说,你们不用管。”
喜妹子拉了下小虎,嘟着嘴说道:“都随他,左右他都不在乎……”
“哪有,好了好了我记住了,还有,”顺子板着脸训斥,“虎子攒几个钱,怎么都跑你腰包里去了?”
喜妹子怒道:“我若不收着,还不都被你拿去花了?我明日与小郎说好,你每月那钱,给你三钱,其余的我都要收着,待你成家时,我再给马家姐姐,记着么?”
“凭什么?”顺子瞪着眼睛却低了一头抗议道。
喜妹子骂道:“你说凭什么?城南那几个混账,他们这几日哪来钱吃酒的?哼!这些狗东西,竟敢跟踪冯娘子,你岂能不知?”
顺子大怒,当即抄棍子:“他们竟敢这样,我去找他们算账,这些狗东西。”
喜妹子耻笑:“若等你察觉,麻烦早出现了。丁前辈早教训过他们了,若不然,那几个……哼,那几个女人能今天来找你么?你可要记住,马家姐姐虽然穷,可人家不爱你的人品,你若不好好学好,我可不给你说情。”
然后伸出小手说:“我可看到了,你俩昨天又得了好几钱赏银呢,都给我,一文也不准留!”
那两个苦着脸,只好从袖子里摸出点碎银,还有几十个大钱,一文也果真不敢留下,都交给了喜妹子。
“哼!”才十五六岁的喜妹子昂起小脑瓜趾高气昂地回去了。
顺子才敢问小虎:“你怎地不管着她一点?”
小虎讪笑道:“她管着咱们的确好。”
“你看着,你以后若不是个被欺负得死死的,定然就是个没主见的。”顺子气怒道,“往后你的苦日子可长着呢,看到时谁受罪。”
小虎反问道:“你拉扯喜妹子十多年,怎不见你教她平和点?”
顺子半晌无语,恨恨道:“算了,我要找个地方藏点钱,大男人,怎么可以没钱呢——你藏不藏?”
小虎道:“我不藏,我告诉喜妹子你藏了。”
……
两个彼此无言,相顾看了半天。
“睡觉!”顺子怒气冲冲进屋蒙头大睡。
喜妹子可没睡着。
她回到屋里,看到冯芜在灯下看账本,另一旁放着书本,还有笔墨纸砚,纸上小字隽永清秀,不由羡慕道:“娘子写的好字呀,念书多可真是好。”
冯芜偏过头,灯光下脸颊柔和,轻笑道:“喜妹子也学几年,以你的聪明,未必不能成饱读诗书的女子。”
喜妹子立时垂头丧气地坐下,摆着两条腿沮丧地说道:“可是我读了那能有什么用……”
“书,读了未必有用,但不读定然无用。”冯芜一蹙眉,放下账本回转身,和声道,“你若肯读书,将来开了厂子,扩大店铺,那便能做账,工钱高,而且也算是本事。”
喜妹子奇道:“可是小虎哥……”
“小丫头,你就算和小虎成婚了,人家挣钱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你若想一如现下自在,就该也有自己的本事。纵然是丈夫,那也不能是我们女儿家完全依靠的,最简单的道理,你若自己也能挣钱,日子自当更好过。”冯芜细细想了片刻,柔声道,“而若你也有一个本事,小虎连犯错的考虑也要多一个,咱们女儿家本便势弱,你若还不肯学一些本事,那只好任人家说什么便是什么。”
喜妹子挠头,这话听着很有理。
可是没有人这么认为啊!
“我也是不明白这些的。小郎跟我说,女儿家也须有自己的本领,女儿家的本领也未必就比男人差,”冯芜微笑道,“我觉着这话有理儿的很,你觉着有道理吗?”
喜妹子当即点头:“小郎说的那定是最有道理的,那我学。”
侍女在一旁正读书,闻言噗嗤一声笑,回头劝告道:“咱们家这位小郎君,他可不喜欢旁人听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你可也要有自己的主张。”
喜妹子理所当然道:“我知道的又没小郎那么多,他又不害人,干么不听他的哦?”
冯芜正瞪视侍女,什么叫咱们家这位小郎?
然后听喜妹子这句话,心中竟有一些喜不自胜,点头道:“咱们知道的,那的确不比小郎知道的还多,他这个人遇强则强,却最不喜欢坑骗咱们这些弱者。多听一听他的话,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而后道:“青儿,我还要查账,对照这几日的所得,你教喜妹子写字吧,记着莫要教太难的,须知横平竖直之不知,自不知字体之学……”
喜妹子却道:“这个也不急,只是有一事……”
“顺子的事情吧?”冯芜点头道,“此事小郎心中定然有计较的,你别怕,明日一早我去与他说,此事应当也无妨。”
喜妹子笑道:“是呢,我也这么想的,可那两个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好是不爽快,是了,”她一拍双手嘲笑道,“学写字还比人家久,到如今竟写不会自己的名字,那自然想事情想的少了。”
“他们可不是想少了而是想多了。”冯芜轻轻摇着头,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竟有些不安,暗想道,“叶大娘今晚已开始收拾行李,小郎莫非要离开?他若是离开哈密,我们……怎么办?”
回过头看那两个少女,她们一派天真什么也不懂,还在认认真真临摹字帖。
青儿还在教:“这个便是卫,小郎那个姓,要这么写……”
冯芜心中一暖,又想道:“这人性情刚直,但心地是最软和的,如今已有这么多人将他当依靠一般,以他的性子,应当也是不愿舍弃这些依着他的人的。”
可转念又想,在王府与各种犬牙交错的势力之中寻找这些人的生机的压力之大,冯芜心中一叹,不由道:“不易,真不易。”
两个少女偏过头看着。
“无事,你们写。”冯芜忽的心中一动,想到刘府……
不行。
她立即起身,有些话,只怕再不说便要悔之晚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