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鸦雀无声,月满屋檐。
卫央准备去关门,封不平忽然叫道:“你且慢,今日说了那么多,我等又叨扰你那么多,你想要什么?”
“简单啊,我与嵩山派显见结仇了,与昆仑派又有仇了,你们华山派的人倘若能帮到我,那自然是好的。”卫央摊手说。
封不平额头上汗珠涔涔的,他这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得出来,心中只有那“欺师灭祖,欺师灭祖,欺师灭祖”不断地重复。
但他最基本的理智还是在的,若是能够为这么一个小孩子得罪那么两大派,很有可能为他夺取华山派的掌门之位有所帮助的大派,那是万万不能的。
“不帮也没关系,一算报答岳掌门宁女侠救我命之恩,另外,这也算是给嵩山派添堵,是不是?”卫央轻笑道,“何况,你这么一个人,若不回华山,估计只能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练一身高明的内功,再化简就繁一番剑宗的招数,再找什么师兄师弟去华山寻仇。那多可怜哪,我家院子这么大,你自可以住下。”
“休想!”封不平冷笑斥责,“华山派绝技,怎肯传给外人。”
“放心,我既无拜华山派弟子为师的念头,也无需你们的招数。”卫央心里想道,叶大娘宋长老手中的五岳剑派的好招数,不知比这几个人学的高明多少倍,他何必舍近求远,何况他可是没有去给令狐冲擦屁股的想法,于是道,“不过,你既然没钱,又想衣食无忧,我可以提供,你能提供给我的,便是每日我练剑的时候,那基础招数,哪里有错误,你须帮我指点。”
封不平略一犹豫,岳不群趁机道:“封师兄,这孩子说的也是啊,不如暂且在这里住下,待我们守护了忠顺王周全后,咱们一起回华山派。”这半天,他也是想通了,毕竟,此刻正是他最难熬,又最危险,最需要人手,又最念想当年华山派兴旺的紧急时刻,况且剑宗弟子还没有上山寻衅,他自有这点儿胸怀,于是道,“待回了华山派,咱们把成不忧师兄,丛不弃师兄,抑或还有哪些师兄弟们都叫回来,华山派的事情,关上门便是打生打死,那总也是自家的事情。”
封不平冷哼一声道:“你们气宗最爱耍阴谋诡计……”
“封师兄,当年华山剑气之争时候,我们也不过这孩子一般的年纪,又懂多少道理呢?俗话说的好,肉烂了也还要在锅里。难道咱们华山弟子,定要自己闹个死伤殆尽,让别的门派看笑话么?”宁中则责道,“华山那么大,你纵然不喜气剑冲霄堂,或可在别处另立一个剑气冲霄堂。倘若华山派存危急之秋,咱们便是华山派的弟子。若是在平时,你愿学你的剑招,便学你的剑招,愿找几个弟子,咱们大伙儿齐心合力,将两支家底再积攒起来,却不最好么?”
封不平意甚踟蹰。
“封师兄,我还记得当年,咱们师父师叔他们虽然打得你死我活,可咱们这些弟子却是终日在一起练武,”宁中则笑道,“华山的一山一水,师兄可真的忘了么?不愿朝夕相处么?”
封不平挣扎半晌,一咬牙说道:“去便去,怕你们不成,只是……”
“师兄愿回去,那是最好的。”岳不群神色开阔,面上一团笑容,轻轻道,“我记得,封师兄,李不亮师兄,还有师弟我,咱们是最愿意陪着师妹在华山游玩的,还有个赵不同师弟,他最爱跟在咱们身后,那时候,师妹才这么大点点。”
他比划了一个比卫央还小很多的高度,目中微微泛着红怆然说道:“可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华山断剑哀鸣,死伤遍地,先叫嵩山派抢去了五岳盟主,又步步逼着咱们华山派人才凋零,如今也唯有师弟、师妹二人撑起祖宗基业。”
封不平低下头,岳不群略犹豫,过去拉起他的手臂,叹息道:“封师兄只怕还不知,我和师妹的孩子,也有当年师妹那么大了。”
“你们,有孩子了?”封不平惊喜连问,“男孩吗?这么说,都三四岁了?怎地没带来?”
“女孩子,起了个名字,叫灵珊,和师妹当年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淘得很。”岳不群叹道,“我们也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才十来岁,最是机灵古怪,二弟子,嘿,”岳不群犹豫万千,低声道,“只怕是左掌门送来……”
“噤声!”封不平骇然,到底熬不过心里对华山月的留念,腮帮子高高鼓起来,半晌才甩开岳不群的手臂,声音呕哑如吞冰,艰难道,“华山,华山,咱们华山竟叫人家欺负成那样了么?”
岳不群笑道:“无妨,这劳德诺,自然有他的用处,何况,咱们这一走,他岂不照顾着冲儿、珊儿?倒也算是一个帮手。”
“不行,怎么能那样。”封不平断然道,“好,我与你们一起回去,”他转眼看看卫央,恼火道,“你这厮,虽然嘴巴狠毒,但毕竟也出于一片好意。”
想了想,他郑重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本书来,竟是草纸装订的,模样十分不起眼。
封不平说道:“这是我初创的‘狂风快剑’,总计一百零八式,乃是我剑宗数代剑招……”
“那我可不要,你真若有心意,何不与你师弟师妹一起参详?”卫央扬刀道,“我可不敢承担你华山派剑气之争的因果。你果真有心,教我一套基础剑法,凡能将普通剑招囊括进去,便感激不尽。”
封不平大是踟蹰。
宁中则走过去,拉着卫央的手,嬉笑道:“小滑头,你可是助我华山派起死回生的大功臣,我们若报答的少了,岂不是不仗义了么?”
“无妨,三位也为我带来了不下三十两银子的收入,划算得很哪。”卫央耍了个刀花,却不想岳不群眼睛一亮,讶然道,“你这小孩子,明明剑法基础极好,怎么又改学刀法去了?”
卫央耸耸肩:“我若不肯学刀法,有人便对我不利,能怎么办。”
他向岳不群正色说道:“岳掌门,我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直说就是了,哪里来的当讲,哪里来不当讲啊?”宁中则笑道,“说罢,我们听着就是。”
卫央道:“你们气宗瞧不上剑宗,剑宗瞧不上气宗,要让我看啊,这恐怕是要出问题的。我只问,少林武当峨眉昆仑,乃至嵩山剑派,可有将剑气分开对待的?”
岳不群心中哄的一下,这下尽数贯通了。
是啊,那些个强大的门派可有招数与内功分开的?
岳不群稍稍一犹豫,瞥到封不平神色既喜且悲,知道他内心的挣扎,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