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使了个眼神,包厢内的众人起哄,将韩冬和林子义挤在中间坐到一起。
“冬姐,我跟你介绍一下,”李默殷勤的推着林子义向前:“这是我远房表哥,高全。”
韩冬尴尬的扯着嘴角,非常官方的伸出手跟林子义握了一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看,提醒对方配合演出。林子义则自在多了,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韩冬的手背以示回应,等对方触电般的把手抽回,又不动声色的倒了一杯酒,给她递了过去,全程表现得沉着稳重彬彬有礼,把韩冬气得牙痒痒。
“冬姐,高全哥跟你同年的,在日月蓝天律师事务所工作……”
萧萧惊呼:“蓝天大厂牌啊,瑞思拜!”
“那当然!”有人捧场,李默更得意了:“高全哥从小就是学霸,从老家考过来的,读的上海交大法学院……毕业以后凭自己本事进的蓝天……”
“那和冬姐很像欸,冬姐当年她学校的文科状元,在复旦读的广电。”
“补充一下,我哥还辅修社会学双学位。”
陆子然连连补充:交大法学院外省招生每年分数线多高啊!蓝天律所多难进啊!都是万里挑一!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小井冷不丁的冒出头来,补充了一句:“就前段时间跟咱们打官司的那个律所吧?”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几个人都用谴责的视线看向小井,小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专注吃着果盘。韩冬则略微吃惊的看了林子义一眼。
“我在师父的告别仪式上见到你,所以你是...”
“去了解一下情况。”林子义回想起当时的误会,苦笑着点点头,心中暗暗抱怨自己给韩冬留下的印象。
听到二人不是第一次见面,李默看看韩冬,又看看林子义,更兴奋了,撺掇着二人加微信,韩冬找不到原因推辞,只好掏出手机。李默还在念叨,说俩人都是外地来的,留个联系方式还能互相照应。林子义火速逃出手机,把自己的微信昵称从原名改成了“Derek”,这才看向韩冬。
“我扫你?”
韩冬被李默和同事们的目光盯住,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看着“Derek”轻笑一声。
“Derek。”
“嗯,我英文名,我习惯大家这么叫我。”
“哦...我在上海这么多年也没习惯叫英文名这件事,又不是在外企工作,没必要,大家都是中国人,说优美的中国话取好听的中文名,什么Tony、Amanda的,叫起来像是要去做头发似的,”韩冬损了他一通:“我就给你备注高全吧。”
韩冬一通话把旁人都说尴尬了,唯有林子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李默眼看要冷场,赶紧转移话题。
“欸,这家KTV允许客人点外卖的,我们吃点什么?”
李默说罢站起身,拍了拍一旁的萧萧,几个人互相使眼色,韩冬就装作没看到,大家符合的站了起来,只有小井还稳坐原地不动,李默踹了他一脚,拽着他的胳膊,硬是给他拉走。林子义习惯性的掏出钱包,随意扯了一张卡出来,让李默他们拿去刷,韩冬冷眼看着,表情却冷了下来。
李默和一众同事离开包房,萧萧不由挽着李默的胳膊哀叹。
“好帅的小哥哥,你怎么早不带出来?我爸妈这正催着我相亲呢!”
“把你的口水擦擦吧,人家小哥哥外地的,跟你谈恋爱你爸妈肯吗?”陆子然啧了一声:“要娶你你嫁吗?还是跟冬姐配一些。”
萧萧撅撅嘴,转头挑吃的去了。
包房里就剩韩冬林子义,韩冬加班一天腰上隐隐作痛,抻起了懒腰,林子义看她放松下来,不动声色的坐近了些。
“他们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回来了,”韩冬并没有拒绝林子义的靠近:“故意放我俩单独呆着呢。”
“你看出来了?他们还说要瞒着你呢。”
“搞得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成傻子了,今天这就是个相亲局,主角就是我和你,不过真相只对你透明,我事先不知道,因为怕我不配合。”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林子义神色温柔的望向她的眼底:“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吗?”
韩冬秒答:“没有。”
“好歹想想再说啊。”
“想好了,”韩冬笑着摇摇头,拉开了二人的距离:“没有。”
“都是在上海漂泊的人,交个朋友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交朋友?和你?一个在我师父告别仪式上说我闲话的人?我看算了吧。”
“纠正一下,是站在说你闲话的人的旁边的人,我什么都没说,我很无辜。”
“你这个说法我无从考证,我只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并不认识你,只能粗暴将你和说那些话的人划分为同一类,并且判断你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林子义有点委屈:“什么想法?,我是去了解家属意向的。”
“或者是去看有没有什么能抓的把柄的。”韩冬耸耸肩:“觉得自身条件不好的人在上海,成功必然是因为获得了意料之外的帮助,比如我师父就得靠他前妻,而我就得靠我师父,用的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还不能过分努力、不能野心勃勃,连想过更好的生活都是别有用心……”
“我并没有这么想过。”
“最好没有,因为你的处境和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也是高考来到上海独自打拼,又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同类抱有偏见、乱贴标签呢?如果我们之间都彼此瞧不上,那还真是悲哀。”
林子义摇头:“我觉得这件事可能是你太过于敏感了,在同样的语境下任何人都有可能被人背后八卦嚼舌根。”
“不,同样的情况下弱势的人更容易被恶意揣度,我师父如果不是一无所有的出身,他经历的那段婚姻也不会被人诟病……这是一种奇怪的嫉妒心,很多人都不愿意看到原本比自己差的人活得比自己越来越好,更不原因相信这是因为对方足够优秀足够努力。”
“你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么阴暗的想法?”
韩冬顿了顿,难以捕捉的悲伤在眼神中一闪而过,林子义突然就后悔问出这句话了。
“这是现实,无偏见的社会是个理想状态,大家也都在朝那个方向努力,这个时代,在上海这样的国际大都市,出于教养和礼貌,再也不会有人把瞧不起这件事写在脸上,可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它是在基因里的……”韩冬顿了顿,双目灼灼地盯着林子义,让林子义觉得心头一颤:“你这么个帅哥,她们那样夸你、喜欢你,为什么不自己上?要把你介绍给我?那是因为她们很清楚,跟你这样一个来自小地方,寒窗苦读改变命运、也不清楚家庭背景具体什么情况的人在一起是有风险的,相对的,我们在她们眼中很般配,也不是因为我们同等优秀,而是因为我们身上有差不多的标签。”
“太偏激了,”林子义莫名的心疼起来:“在大城市摸爬滚打,能做出成绩的人不多,你应该更自信些。“
“或者说过分自尊更贴切一点,也很害怕被人嫌弃,但我不觉得这是缺点,”韩冬说的十分坚定:“它让我追求体面,对上海这座城市充满敬畏,对自己要求异常苛刻,对和像我一样的人抱有同情心,我建议你也应该多点这样的自卑。”
林子义笑了起来:“那恐怕很难,我一向积极阳光正能量,也从未体验过什么叫自卑。”
“是吗?Derek,常用英文名好像是上海这边的习惯,反正我来这儿十二年都很难适应,而且,刚刚你把卡给李默,那些小孩可不会给你省钱,在这里点几瓶饮料也得将近两千块,要面子,这不也是自卑的表现吗?越是没有,越是想要证明点什么。“
林子义没有纠正韩冬,他发现韩冬说话时总紧盯自己的眼睛,说话时神情里带着一份安然,一份笃定,他不由自主的被那双深邃的眼眸吸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