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七彩明媚,霸道地驱散了朝雾,但却没有一丝一缕能够穿越密林的枝叶洒落到树底男子的英武俊颜之上。
男子的嘴角露着好整以暇请君入瓮的笑意,一双原本看上去充满正气的虎目却在苍木巨擘的庇荫下显得阴暗晦冥。
“看来我猜对了?”雷迟剑眉微挑,得意之色浮上薄唇。
可听到雷迟这一句,方小鱼的脸却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吓了她一跳,她还以为雷迟居然知道她是魂穿过来的,结果他竟然是猜的!想必是自己不知什么地方让他看出了破绽认了出来,从而知道她脸上的绯印是伪造的,他便以为她偷梁换柱顶了茹雨的身份吧。相通这一层,方小鱼反倒有些失望,如果雷迟真的知道她是借尸还魂,或许他也知道她要找的人究竟是谁!
虽然她一直用心地去照顾明谷,但其实她也只有五成把握而已,因为诸葛四季也有可能是,但是自从她认识诸葛四季以来,诸葛四季的身体康复的很快,她不必为他担心,所以她更关注明谷,这次诸葛四季上都赴考,方小鱼也借这个机会在进行测试,因为她要找的那个人一旦长时间离开她太远,身体就会又开始变得虚弱,可就两个人她都还没判断个所以然来,前几天又冒出来一个“死而复生”的新晋武会元言无过!
究竟是哪个?谁能告诉她?
“娘子——”
两字刚出口,一柄银光薄刃的三寸柳叶刀便贴上了雷迟的颈项,刀柄夹在如玉的两指之间,纹丝不动。
“呵呵……”雷迟不怕死的轻笑,喉间在刀刃上微一摩擦便血迹横现,但雷迟却似无所觉。
“娘子,相公我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雷迟垂眸望着身前眼眸冰冷的方小鱼,薄唇轻语好似对情人喃喃低诉。“可是我若死了,皇甫雅、林城主还有兰荣伯都将同时收到一封我署名的信函,你说,我的死会不会太可惜了……”
方小鱼缓缓放下手,却在雷迟嘴角又微微勾起之时手现双刃挥刀而起,刀尖直指雷迟两眼,雷迟瞬间后仰,柳叶刀如影随形抵在那黑曜石般的瞳仁之上,距离仅差毫厘……
刀刃的银光交错之中,方小鱼眼神如狼。
“不要试图威胁我,代价,你付不起……”
回到都尉府,天色已渐晚,方小鱼仔细检查了脸上的伪装,特殊药粉遇水不褪,绯印正常,而她身上也不可能带着多余的东西让人起疑,方小鱼不明白自己到底何处漏了陷让雷迟看破了身份。她当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雷迟这种仅凭身型甚至一根手指头、一只耳朵的形状就能认人的怪胎!
她并不担心雷迟曝光她的双重身份,她与皇甫雅有名无实,皇甫雅若要和离,她无所谓。至于太子那边,如果太子知道她已经成过婚就更不可能再说什么要她的鬼话,只有兰荣伯也就是茹雨她娘那儿,她到现在扔搞不清楚茹雨的那对爹娘是怎么回事。如果茹岚有意打压她,那么她想在荣城继续照顾明谷就比较麻烦了,做起事来肯定不方便,所以她还是希望雷迟能够识趣,乖乖闭上嘴。
对了,怎么回到府里也没看见皇甫雅?方小鱼微微拢眉。
走到院外,方小鱼发现不少下人都在往西廊的方向搬着东西,有贵客临门吗?这么兴师动众!之前太子在的时候也不过是和皇甫雅住在东廊,并没有添置什么物件,而西廊虽然平时一直空着,但下人们都会按时打扫,物品也都齐全,现在却搞的好像大装修似地。
方小鱼走过去拦下一个拿着烛台的丫鬟问情况,丫鬟一见到她立刻吓地低下头,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地向她禀告,一句话的事半天才说清楚。
听完丫鬟的话,方小鱼抬脚就往西廊走,这时金铃从身后追了过来。
“小姐!我刚刚在外面听说,姑爷给你选了侍郎,中午就带了聘礼去了雷门镖局找雷三少的爹下聘,不过三少的爹说他做不了主,姑爷就又上药泉山庄了!我们下午怕是在山上错过了!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方小鱼也想问。
皇甫雅到底搞什么鬼!他居然让人在西廊布置新房!他真打算给她纳二房?她连他这个大房都没动过呢!再娶一个回来当摆设?他当娶男人是养花啊?而且还是只能看不能碰的花!
皇甫雅入夜未归,方小鱼躺在床上近一个时辰都无法入眠,心浮气躁之下血毒也趁机作乱,害得她满脑子控制不住的都是绮丽春色,又羞又恼,干脆也不睡了,翻身进了地道,不一会儿又翻出来跑到厨房包了一堆东西出来。回到木器店,方小鱼没有惊动阿祖银铃夫妻,只是换了一身夜行衣便如鬼魅般潜向千草苑。
刚一靠近千草苑方小鱼就后悔了,远远就听到正楼和各个小楼传来的淫声浪语此起彼伏,映着那靡靡的淫歌艳曲分外地惹人焦躁,但方小鱼一咬牙还是绕着道穿过诸葛四季帮忙摆的竹阵到了明谷的小屋外,居然还是隐约能听到那些世间最堕落的声音!
等四季回来了,一定得让他在竹林里加个隔音的副阵,方小鱼暗想。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听到屋内人呼吸平缓应该是睡熟了,她便将手中的小包袱放在门外,抬手一抹门边无声飘进。
床上的绝色男子依然苍白单薄,莹彻的肌肤如冰雕玉砌,寝衣下摆敞着,没有一丝赘肉的修长双腿大方地曝露在空气中。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方小鱼费了好大精神才把眼光从明谷双腿之上移开,面巾后的脸颊早已堪比大红灯笼!一定是血毒作怪!否则、否则她怎么可能这么色!方小鱼为自己找着理由开脱。
深吸一口气,她走过去轻轻将明谷身旁皱成一条的锦衾提起,再好好地严严实实地盖在了明谷身上。
看着明谷和皇甫雅有得一拼的倾城之姿,方小鱼脑中尽是明谷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模样,被迫生存于这荒淫之地,他就像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落于腥臭的地沟,在无尽的污秽之中无力地想保有自己的高贵与骄傲,看似坚硬却仿佛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让人打心底疼惜爱怜。
是啊!疼惜爱怜,她现在倒真的很想扑过去好好“疼爱”他啊!无奈与自己疯狂的念头,方小鱼转身离开。
床上的明谷却突然睁开凤目袭向方小鱼身后。
“明谷,是我。”方小鱼察觉到身后的异状,赶紧回身。
明谷在方小鱼身前停下,抬手想去扯方小鱼脸上的面巾,方小鱼摇摇头。
“我得走了,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一有机会我就会来看你的,有什么需要的就跟苗凡讲,他会帮你准备的。”
“好香……”明谷的声音有些些的嘶哑,他低下头轻嗅方小鱼的发间。
方小鱼浑身僵硬,香?
“啊……”
明谷双臂环抱将眼前的香人儿带至床榻压在身下,惊地方小鱼秀目圆睁。
“明谷!你怎么了?”
温软的唇瓣滑过女子娇小的耳廓、耳珠,落在女子敏感的颈间……
方小鱼呼吸乍停,大脑一片空白。
“照顾我妹妹。”
方小鱼猛然回神,脑中开始迅速分析着明谷的话。敏感的腰侧一烫,方小鱼才发现男子的长指已解开她腰间的带结伸入里衣!
双手比大脑反应更快地推开身上的男子,方小鱼连滚带爬地跌下床。
“我、我会照顾你妹妹的,你不用……”
“不用?除了我的身体,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又还能得到什么?我现在不过是个任你玩弄的娼奴,你以为你一直不碰我,我便相信你是真心对我吗?你不过是在等,等着我被你迷惑,等着我对你倾心对你低头,然后看我如何心甘情愿受你亵玩!呵……”
“你怎么会这么想?”方小鱼有些生气。
“不用恼羞成怒,这些把戏,不过是我曾经玩腻的。我知道你也包下了我在粉园的妹妹,只要你好好照顾她,我,你想怎么玩都可以,玩腻了,丢给他人,女人、男人,都随你——”
“够了!”方小鱼怒火中烧。“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我自然不会让你妹妹少一根毫毛!”
明月当空春夜凉,林影重重小径长,轻风抚尘一飘过,谁道荒野遇娇娘?
忍着一身灼痛,方小鱼却没有回木器店,而是拧着小包袱飞向城郊。荣城的南郊是一片荒山,无林无兽自然也了无人烟,可荒山脚下恍若死水的小湖边此刻竟闪着火光?
方小鱼走近火堆,黑夜中一个白发黑衣的男子正静静地坐在火堆边——烤鱼?这月亮底下还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吗?但方小鱼却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将小包袱放到白发男子身边后就坐下运气疗伤,不一会儿,她便感觉到冰雾般的寒气笼罩了她的全身,她收了功静静地享受这清凉的抚慰,这是叶慕的寒冰内劲。半响,她差点舒服的睡了过去,寒气便渐渐消失。
睁开眼睛,方小鱼看见叶慕取下火堆上已经烤焦的鱼若无其事地往嘴里送,方小鱼不禁皱皱眉,上前拿开焦鱼。
“你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叶慕偏了一下头。
“别想了,我知道了。”方小鱼满头黑线,她就知道会这样,她这个师傅的神经已经麻痹到一定程度了!
打开她带来的包袱,里面是一些用油纸包着的馒头包子和卤肉,还有一盒糕点。
叶慕刚刚拿起包子,方小鱼又是一把夺过。
“冷的,热下再吃。”
她将吃食挪到火堆边,想着怎么加热一下就好了。叶慕看了她一眼,重新拿起包子直接徒手放在火上烤!
“叶慕!”方小鱼吃了一惊,赶紧扯回他的手,可定睛一看,叶慕的手上居然附着着一层寒冰毫发无损,方小鱼这才知道自己白操了心。
默默地看着叶慕一口口地将一包袱的食物全部装进肚,方小鱼决定,她得把叶慕带回城。以叶慕这种不把自己当人养的生活方式,就算他功力再深也迟早死的不明不白!天知道他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对了,他多大?
叶慕的一头白发太招摇,不能把他安置在客栈,可是木器店那里不大,又人来人往的,放在那也不方便,方小鱼后悔这么长时间她居然没在城里多置几处宅子,这下居然连藏个人都没地方!总不能让叶慕躲地道里吧!
左思右想,方小鱼捡起一段枯枝,从袖口翻出薄刃。于是,当新的一天到来的时候,归海帮总坛门口多了一个黑衣的男子,七尺昂扬却容貌柔美,一头齐腰的白发醒目非凡……
就在印玉看到了叶慕手中的小木鱼时,就在方小鱼倦极而眠正好梦时,雷门镖局的雷夫人坐在回城的马车上,正在拟着宾客的名单。
七日后,雷迟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