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增产十五万吨可是大功一件,自然要大肆的报道一番。
于是几大官媒派驻在当地的记者纷纷行动起来,深入到一线进行采访,将第一手的资料发回总部。
有些节目组甚至还专门派记者前往西北,做一些深度的报道。
《焦点谈谈》的王牌记者孔振龙,便是其中之一。
农场的仓库里面堆满了打包好的籽棉。
农场场长指着堆成堆的棉花,对身边的孔振龙介绍道;“孔记者,这个仓库里大概储存了两千吨的棉花。”
孔振龙立刻走上前去,看了看外面的标签,上面有批号,有包号,还标明了毛重是公斤。
籽棉这种东西,打包的时候重量不会那么的精确,所以往往只会标明一个毛重,生产建设兵团的棉花,每包的毛重大概在225公斤到230公斤之间。
孔振龙查验完毕后,开口问道:“剩下的那几个仓库,也都是这种棉花么?”
场长点了点头:“没错,打包好的都会先存到仓库里妥善保管,另外还有几个仓库是没有打包的。现在是一边收割,一边打包。”
“还有多少棉花没有收割完?”孔振龙又问道。
“我们农场大概还剩下四分之一吧!”场长开口答道。
“我能去棉花收割现场看一看么?”孔振龙又问道。
“当然没有问题,孔记者,你少等,我找辆车带你过去。”场长开口说道。
没过多久,孔振龙就来到了棉田里,并且亲自坐上了一辆棉花收割机,尝试了一番收割棉花的乐趣。
几日前坐在棉花收割机上还手忙脚乱的牛班长,现在却化身为老师,在教孔振龙开棉花收割机。
片刻后,孔振龙走出了驾驶舱,然后看了看后面的盛放棉花的货箱。
“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收割了这么多棉花了,这个棉花收割机的工作效率可真够高的。我估摸着这么一台机器,怎么也能抵得上大几十人吧!”孔振龙开口说道。
“何止啊,我觉得这一台机器能抵上百人。”牛班长说着,指了指周围已经被收割的棉田,接着说道:
“记者同志,你看这周围,上万亩的棉田都是我们班收割的,我们一个班才几个人啊!这要是换成人力采摘的话,我们整个团来了都干不完!”
“这么厉害!”孔振龙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牛班长老脸一红,挠了挠头,开口说道:“孔记者,你把我们班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孔振龙尴尬的咧了咧嘴:“牛班长,我夸得是这个棉花收割机!”
……
采摘棉花的季节临近尾声,大批的劳动力开始离开大西北,怀揣着辛苦两个月赚来的工钱,踏上了返回家乡的旅程。
往东的火车上,处处洋溢着喜悦的味道,这味道是方便面、是八宝粥、是火腿肠、是钙奶饼干散发出的气味,这些底层劳动者平时不舍的吃的食物,在回程的火车上却随处可见。
赚到钱的采棉大军往往会选择奢侈一次,在这火车上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也是在向分享自己心中的喜悦。
对于劳动者来说,他们已经品尝到的收获的味道,而对于扒手们而言,同样也是收获的季节。
这些返乡的劳动者们,都是通过摘棉花赚到钱的,自然也是扒手行窃的最佳目标。
虽然银行早已经有了汇款的功能,异地的存款取款也完全不是问题,但总有人舍不得花手续费。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也是信不过银行,总觉得赚了钱要贴身带在身上,心里面才踏实,把钱存到银行里反而会不安全,生怕银行把钱给私吞了。
这种心理反而给了扒手或者骗子可乘之机。
扒手和骗子都是专门盯着这种身上带有比较多现金的人下手,各种手段和套路层出不穷,即便是始终怀揣着警惕性,也免不了会中招,损失钱财。
毕竟扒手和骗子都是指望这些非法手段吃饭的,任何技能一旦上升到饭碗级别,那就不是外行人能够挑战的了的。
其实即便是在现在,很多上了年岁的人依旧是信不过银行的,即便是国有四大行也是照样不信。
在很多的城市,每当到了退休人员发工资的日子,大爷大妈们便会扎堆在银行门口排起长队,要取走这个月的退休金,有些人干脆拎着一个马扎子,做好长时间战斗的准备。
大爷大妈们并不是真的缺钱,而是担心退休金发下来,不赶快取出来的话,就要被银行给私吞了。
也有些大爷大妈是单纯的见到现钱才会安心。退休金发下来,赶紧从银行取出来,数清楚确认没有少,然后再存进银行里,一来一回这么一折腾,只是为了确认真的有钱到账。
王牌记者孔振龙乘坐的也是这趟列车,而且也是硬座的区域。
孔振龙可不是买不到卧铺车票,作为《焦点谈谈》节目的王牌记者,一张卧铺车票还不是手到擒来。而且以央视的财力,孔振龙就算是坐飞机,也能报销飞机票。
孔振龙只是单纯的想跟这些采棉大军的劳动者在一起,顺便也了解一下采棉大军的真实情况。
《焦点谈谈》节目的报道历来都是很有深度的,孔振龙又是其中的王牌记者,所选择的报道侧重点,自然也跟其他人不同。
别的媒体都在报道棉花产量增加的事情,孔振龙则想到了另一个层面的问题,那就是棉花收割机会不会挤压采棉大军赚钱的空间。
正如牛班长所说的那样,一台棉花收割机顶的上100个人,也就意味着农村购进一台棉花收割机,便能少雇佣100名采棉工人。
要是以后棉花收割机越来越普及,那采棉工人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到时候采棉大军会不会消失呢?
要知道每年可是有数十万人去大西北采棉花的,甚至很多人就指望着这两个月赚钱,如果以后不需要采棉大军了,那这几十万人的生计该怎么办?
想到这些问题,孔振龙绝对以此为侧重点,做一个深层次的霸道。
所以他没有搭乘速度更快的飞机,也没有乘坐更加舒适的卧铺,而是选择了硬座车厢,跟返程的采棉大军坐在一起。
孔振龙毕竟是顶级的一线记者,很擅长跟别人套近乎,也很擅长从别人嘴里套话,没过多久,他便跟周围的人混熟了,不经意间便从他们口中,了解了很多有关采棉大军的真实生活情况。
坐在孔振龙对面的三个人,都是一个村的,一个四十多岁,一个三十多岁,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那两个成年人各自买了一瓶便宜的白酒,又凑钱买了一袋子花生米,就着这袋子花生米,对着酒瓶开始喝起来。一颗花生米估计能都喝上大半两酒。
而那个少年正捧着一根火腿肠,吃的津津有味。
“根儿,火腿肠好吃不?”孔振龙笑着问。
“好吃!等俺以后赚了钱,天天吃火腿肠!还有顿顿泡方便面吃。”少年开口说道。
孔振龙无奈的笑了笑,对于这个农村少年而言,火腿肠和方便面,就是最美味的食物了。
少年旁边,那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则开口说道:“根儿,省着点吃,这火车上卖的火腿肠和方便面,比咱们那里贵多了,等回去以后,我带你去镇上,那里的火腿肠和方便面更便宜。”
“知道了,到时候俺还得给家里买点火腿肠和方便面带回去,让俺娘和俺弟也尝尝,还有俺邻居家的小花!”少年开口说道。
“哈哈哈,根儿,你今年才十六,就开始惦记你隔壁的小花了,是不是想着娶媳妇了?”另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开口笑道。
“原来小花不是一只狗啊!而是一个姑娘。不过农村的狗也应该不舍得喂火腿肠的,是我一开始就想歪了!”孔振龙心中暗道。
提到“娶媳妇”,少年一脸害羞的低下了头。
那三十多岁的男子则开口说道;“根儿,你要是想取隔壁小花的话,不光是今年,明年和后年都得来采棉花才行,要不然可给不起彩礼钱!这男娃娶媳妇啊,就是脱一层皮,我当年娶你婶子,那可真是倾家荡产啊!”
“这个俺懂,等俺回去以后,就把这次挣的钱交给俺娘,让他跟俺攒着,以后娶媳妇。”少年开口说道。
四十多岁的男子则开口说道;“别听你林子叔的,他娶媳妇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他跟他媳妇结婚之前,都没有见过面了吧!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自由恋爱,还要什么彩礼啊!”
“二哥,你自己俩儿子,当然你不希望收彩礼了,你去问问那些家里养闺女的,要不要彩礼!”三十多岁的男子开口说道。
一提到彩礼,整个车厢也开始热闹起来,家里有男娃的开始吐槽女方家里心黑死要钱,家里有女娃的则开始说男方小气不舍的给彩礼。
有儿有女的大概是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既想自己的闺女能多赚点彩礼回来,又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白拱一根大白菜回家。
然而在这热闹的气氛中,并没有人注意到,有一名男子正偷偷的打量着少年。
片刻后,这名男子起身,往厕所的方向走去,然后在车厢的连接处停了下来。
“大哥,发现个肥羊。是个十六岁的娃娃,这么小的年纪,还没办身份证,银行肯定是不给办存折的,估计钱就待在身上。”那人开口说道。
“好,你回去盯紧了,今天晚上咱们就下手!”大哥开口说道。
……
入夜以后,车厢里的吵杂声小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打呼噜的声音此起彼伏。
铁轨声夹杂着呼噜声,以及睡到一半吧唧嘴的声音,让孔振龙难以入睡,更重要的是,到了晚上,车内逐渐笼罩上了一股令人上头的气味。
大概是有人在睡觉之前,把鞋子给拖了,而且以孔振龙的经验判断,这脱鞋子的绝对不止一个人。
孔振龙只得将头靠在窗户边,利用窗户的缝隙,来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否则的话他不用入睡,直接能被熏晕过去。
突然间,孔振龙感觉到好像有人影在面前晃动,他扭头一看,却发现一名陌生男子,正站在旁边的过道上,他的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少年的怀里。
孔振龙见多识广,他马上意识到,这是遇到扒手了。
“你干什么!”孔振龙猛的正起了身子,顺便用脚踢了踢坐在对面的少年。
少年在迷迷糊糊中醒来,然后也看到了那个陌生男子,随后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少年显然是没有见过这种情况的。
“别多管闲事!”扒手冷哼一声,既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少年顿时被吓得不敢发生。
孔振龙下意识的想要找东西防身,但一时之间却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家伙。
下一秒,孔珍珠急中生智,用脚揣向对面的另外两人,也就是那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和三十多岁的男子,两人都是少年的同村人。
孔振龙琢磨着,自己再加上那两个成年人,应该能对付得了一个扒手。
然而让孔振龙没想到时候,两人被孔振龙踢到以后,非但没有醒,反而将脚向回收了收。
孔振龙立刻意识到,两人其实已经醒了,但是却害怕那个扒手,不敢出手相助。
反正对方没有偷到自己身上,干脆就装睡得了,回头也可以说自己睡得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这两个孙子,真不仗义!”孔振龙暗骂一声。
“都说了让你别多管闲事了!”另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孔振龙扭头望去,这次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壮汉,正死死的盯着他,那人手放在怀里,仿佛是怀揣着家伙。
“扒手还有同伙!”孔振龙心中一惊,顿时也不敢造次,他估摸着自己可打不过这个壮汉,更何况对方手还可能有家伙。
好还不吃眼前亏,还是忍一忍吧!
孔振龙心里面虽然忍了,但他手上可没闲着,他那个口袋摄像机,已然悄悄的打开,然后对准了两名扒手。
那名壮汉很快的察觉到了孔振龙那个装摄像机的黑色包包,他见孔振龙抓的那么紧,还以为里面都是现金,于是开口威胁道:“把那个包拿过来!”
孔振龙当然不能交出摄像机,要是被歹徒知道,自己录下了他们的脸,那自己可就危险了。
然而孔振龙越是不交,歹徒越是以为里面有钱,那名壮汉直接伸手改明抢了。
孔振龙不是壮汉的对手,三两下被壮汉抢走了口袋摄像机。
只见那壮汉打开包一看,拿出了摄影机,然后回头问道:“老大,这是啥?”
“原来还有第三个同伙!”孔振龙心中俺叫不妙。
“这是摄像机,这人是个记者!”老大瞬间明白了孔振龙的身份,语气也显得慌张起来。
记者毕竟是无冕之王,跟满车厢这些普通采棉的农民不一样,这要是被记者曝光了,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座椅上,突然冲出了几个人,他们直接扑向了匪徒,一瞬间就将三人制服。
“郑老三,我们埋伏了这么久,这次终于逮到你了!”其中一人将“老大”压在身下,然后掏出了明晃晃的一对手镯,铐在了老大的手腕上。
见到这一幕,孔振龙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得救了,这些冲出来的是早已经埋伏在此的警察。
其中一名警官将口袋摄像机递到了孔振龙:“这位是记者同志吧!这是你的摄像机,看看有没有坏掉。”
孔振龙接过一看,摄像机依旧在运行。
“还没坏,正在拍着呢!”孔振龙开口说道。
警官一听还在拍摄,顿时一喜,只见他猛的一立正,接着说道:“记者同志,我是XX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刘勇,我们正在执行抓捕扒手集团的任务,这个扒手集团,我们已经找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终于确定他们的位置……”
刘支队长直接将抓捕过程对着镜头汇报了一遍,生怕孔振龙没有素材可以报道。
然而临走的时候,刘支队长却又加了一句:“记者同志,我们经常有一些便衣抓捕行动,所以我们的样子,最好不要暴露给犯罪分子,麻烦你在报道的时候,给我们的脸打个码!”
“打个码?”孔振龙咧了咧嘴,心中暗道:“既然你要打码,刚才干嘛还在镜头前瞎嘚瑟,生怕别人不认识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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