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不但曲解夫子之言,还以之惑众,其心可诛!”
何夔突然说出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鸦雀无声。
魏迁脸色一红,还想要辩解。可自己刚才故意曲解礼记的话被人驳斥,一时间也觉得哑口。刘糜见他尴尬,就争辩说道:“何大人,魏公子虽然说得不对,但自古以来上下尊卑有序,早有定论,庶人和我等同席而坐,总是不妥吧!?”
何夔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姓刘,名糜。”
何夔听了后,只是轻轻点头,“你是渤海国相刘冕之子吗?”
“正是,在下渤海郡刘氏,乃是汉皇后裔。”刘糜挺起胸膛,得意回答道。
“渤海郡刘氏?”何夔忽然一笑,“渤海郡刘氏,祖上乃是元帝时南迁的匈奴,被先帝赐姓刘,是也不是?”何夔将刘糜的出身报的一清二楚,让众人再次惊叹他的博学多闻。
宋歆暗暗吃惊,何夔不但精通经史,头脑更是博闻强记,难怪曹操会重用他。
刘糜也没想到何夔居然能把自己出身说的这么清楚,加上平时他都是以汉室宗亲自居。经过了很多代人,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家族其实是后来南迁的匈奴,和汉高祖刘邦实在是没有半点关系。
刘糜谎言被当众揭穿,脸上瞬间通红一片,恨不得赶紧掩面逃离。
“正...正是...”刘糜这时作答,身子佝偻下去,已经没了先前的气势。
何夔盯着他说道:“你一个匈奴后人都可以来此学礼,为何我大汉子民要被赶出去?”
“这...”刘糜此时早已经气势全无,一时局促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夔看向刘糜和魏迁说道:“今日我念你们初犯,也不惩戒你们两人,今后再持身份压人,我定然从重处罚,记住了吗?”
刘糜和魏迁两人被骂了一顿,灰头土脸地坐下。何夔看向了宋歆道:“你和身后的随从,到这边来。”
宋歆一愣,“大人让我们过去?”
曹冲脸上一喜,低声在旁提醒道:“快去,大人要教你射礼。”
宋歆没想到对方会让自己先下去,便带着弓矢,和黎寒苏一起走到何夔面前。
“你可学过射箭?”何夔问道。
“学过。”
“嗯,好,你当着众人面,给我演示一遍。”
宋歆虽然错愕,却还是点点头。只是他不敢托大,指着黎寒苏对何夔行礼说道:“她并没有学过礼仪,还望大人多加指教。”
何夔点点头,“令狐华,你过来,将礼仪说与二人听一遍。”
“诺!”令狐华持弓转身,走到宋歆和黎寒苏面前,将射礼的步骤说了一遍,着重把黎寒苏要做的事仔细交代一番。
“可都记住了?”何夔问道。
“记住了。”宋歆点点头,黎寒苏虽然紧张,却也将令狐华说的都记在脑子里。
“演礼给众人看。”何夔说完退后一步,令狐华端过一个酒盏,递给了黎寒苏,又对她挤了挤眼睛。
黎寒苏端过酒盏,递给宋歆,并说道:“行礼。”
后者单手接过,面向众人,躬身一礼,又将酒盏递还。
“执弦。”
黎寒苏轻轻报出一个名字,这时候鼓手听见这句话,手中开始敲出一个缓慢的鼓点。宋歆拿左手握住弓的挟箭处,右手握住扣弦处,对众人鞠躬行礼。
“挟矢。”这一声后,鼓点节奏缓和了些许,宋歆从身后箭壶抽出一支箭矢,挟在手中。
“入筈”黎寒苏又报出一个名称,宋歆将箭矢搭上了弓。在两声“审固、志正”过后,他目视前方三十步外的箭靶,调匀呼吸。
“举弓。”宋歆听到这声,将弓举起。黎寒苏一声“引彀”之后,他手臂一用力,弓身就发出一阵吱呀的响声来。
此时鼓点也变得疾速激昂,众人都不约而同看向箭靶。羊衜等人甚至手心出汗,有些紧张了。
“放矢!”
“嗖”一声,羽箭破空飞出,直透靶心。箭头还穿过靶子,露在箭靶后面长达三寸,箭羽还因为巨大的冲力在微微抖动。羊衜等人捏着拳头,兴奋地一锤大腿。可是礼仪未完,他只能憋着不能叫好。
“敛弓”黎寒苏说完,宋歆将弓靠在腰间,黎寒苏递上酒盏,宋歆接过一饮而尽。
“好箭法!”羊衜钟毓等人大声叫好,那些原本看不起宋歆的公子们,也都在心中暗暗赞叹。
“只说一遍,你们就能记住,只是有些动作还不够完善。不过瑕不掩瑜,很好!”何夔也很惊讶地说道。他接过宋歆的弓,轻轻一拉,却发现没能拉开。
“这是一石(旦)的弓!?”何夔惊讶问道。
“大人说的不错。”宋歆这弓,就是郭沐所赠的硬弓,一般人根本就拉不开。令狐华在一旁听见,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宋歆用的居然是这么硬的弓。
何夔点点头,“你且在一旁等候。”然后他看向魏迁,“魏迁,刚才我所说的射礼,你可都记下了?”
魏迁身子一颤,没想到何夔会突然叫自己,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大概...是记下了...”
“上前来,演礼。”
众人一阵议论纷纷,往常射礼的课程都是由那些选出来的演礼人来为大家演示。今天却不知怎么了,居然叫了宋歆和魏迁上去。
可魏迁也不敢不从,带着自己一个门客走到何夔面前。后者让开一步问道:“礼仪步骤可还有不明之处?”
“并...并无不明...”魏迁说着看了一眼一旁静坐的宋歆。
“既无不明,那便演示一遍。”
魏迁上前,按照步骤做到“引彀”这一步时,吃力地拉开手中的弓,可是等待鼓点结束时,手臂就已经开始发抖,显然是受不了弓的拉力。
身旁的门客也是心急如焚,若还没等放箭就先脱力,那可就太丢脸了。魏迁平日里饮酒玩乐,在射箭和剑术方面荒废太久,以至于手中一把软弓都用得费劲。眼角余光又看见宋歆在微微发笑,让他心中更是焦急难耐。
终于鼓点一变,他的门客立即说道:“放矢!”
魏迁听到这声令,心头突然一紧张,持弓的手没有握住。“嘭~”的一声怪响,箭矢和弓一同飞出,在魏迁面前三尺处坠地。
“哈哈哈哈!”众人随即发出一阵哄笑,魏迁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这时候那个门客却还没眼色地说了一声,“敛弓....”只是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叫。可魏迁弓都没了,更别说最后一步敛弓了。
何夔失望摇着头说道:“射箭时要心无旁骛,眼中只有目标。你方才心烦意乱,才有这番结果。”
说着他拿起魏迁的弓,轻轻一拉,感觉就像是孩童的玩具一般,“如此轻弓,如何能够射中箭靶。回去吧。”
魏迁低着头,带着门客灰溜溜回到座位上。
“都是因为他刚才在一旁讥笑我,才让我分心!”他双目含恨,死死盯着宋歆,把这一切都怪在了他头上。
“哼,这家伙还不吸取教训。”宋歆自然能够察觉到魏迁的目光,心中一声冷笑。
何夔点点头,看向那十名演礼少年说道:“此处有公子五十名,你们每人带着五人去一旁练习。一个时辰后,我来查验。”
“诺!”令狐华等十人齐声答应。曹冲、宋歆、羊衜等人自然是和令狐华在一起。周文直见这边已经有了五人,只好和刘糜郑越等人另寻了一名演礼。
不过他的射箭技术就比魏迁等人好得多了。
“今天又让那个小子出了风头!气死我了!”魏迁和郑平在一旁等待时,气的咬牙切齿说道。
郑平用余光瞟了一眼宋歆,脸上一副愤愤不满的样子说道:“何大人不知为何要偏袒这个小子,居然因为一个庶人而训斥魏兄和刘兄。”
正在准备弓矢的刘糜听见回过头来说道:“那个小子和羊衜他们走的近了,居然敢怠慢我们。我非出了这口气不可。”
郑平说道:“一会结束了,我们去揍他一顿,出口恶气!”
魏迁却摇摇头,“我们几个怕是打不过他,而且他身边还有羊衜,他的剑术和角抵可时辟雍里数一数二的厉害。”
郑平问道:“周兄,你看曹公子明显和宋歆更亲密,你就不心急吗!?”
说话时,周文直射出一箭,正中靶心。他满意转过身来说道:“为何要心急?你们还是好好将箭术练好,不然一会何大人查验时,你们又要挨训斥了。”
魏迁本就不喜欢射箭,可也只能硬着头皮练习,只射了几箭就腰酸背痛,他气的将弓掼在地上,索性不练了。
周文直看了他一眼,眼眸中隐隐闪过一丝鄙夷,这人又懒又蠢,就算没有宋歆的竞争,也不可能得到曹冲侍从这个位置。真不明白魏讽是怎么教他的儿子的。
想到自己居然和这种人结社,他心中也是一阵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