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东南,庐山。
两条山脊的夹缝中,有一座废弃了很久的破旧村落。宋歆三人在这里暂时安顿了下来。
这座村子依山而建,地势东高西低,山谷两侧建了房屋,中间有一条路,不过因为年久失修,人迹罕至,已经长满了一人高的杂草灌木。
不久前卢英从崔颜那里得到消息,说宋歆动身前往庐山之内了。尽管觉得奇怪,卢英还是决定,就在那里解决掉宋歆三人。此时一多半的陆家死士,都被陆逊划拨到卢英的手下。
可是卢英也不傻,不会让这些死士白白牺牲,他知道宋歆有以一当十的实力。
“去将消息告诉崔颜那边的人,约他们一起去围剿宋歆。”卢英脑中正酝酿着一个计划,能让崔颜的手下死伤大半,还能击杀那三个方士的计划。
“宋歆,我也是各为其主,不得不如此。我倒真希望你能来到孙将军麾下,那样我倒愿意在陆大人面前保举你。可惜...”
不一会,出去送消息的人回来了。
“他们知道了?”卢英问道。
“回禀大人,知道了。小人已近告知集结地点,他们不久就会赶到。”
“很好,归队随我出发吧。”
卢英走出帐篷,看着手下一百多名死士,点点头,走到一个年轻人面前,帮他整了整衬甲说道:“打起精神,千万别死了。”
“嗯,多谢大人!”年轻人应和一声,眼神中都是激动神色。
此时这里的一百多人,包括卢英,都穿着涂成黑色的鱼鳞软甲,腰上环首刀的刀鞘也都涂成了黑色,头上的硬皮革小盔也都是黑色。这只一百多人的军团,是陆家耗费了大量的财力组建的,直接听命于陆逊和孙权,从事敌后刺探、暗杀、谍报活动。东吴扩展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座城池,每一场胜仗,背后都是这些人暗中侦查的消息,帮着统帅做出正确的判断。他们就是整个孙权集团的耳目。
今天他们被聚集起来,因为他们要杀的,是三个方士。
看着天色临近傍晚,卢英深吸一口气,下令道,“出发。”
所有人齐声发出“诺!”的声音。排队有序前行,和一般军队不一样的是,他们走路都及其轻盈,就像是一群夜色中黑的猫。
天色渐暗时,他们赶到了约定地点。
卢英对身旁的人点了点头,那人拿出一只小巧的羊角号,呜呜的吹起来。不久后,有几个身着暗红色衣服的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卢大人。”
“这位是崔大人吧。”卢英说道。
“崔大人已经带人去埋伏了,在下崔平在此等候大人。事情紧急,在下就不寒暄了。我们得到的消息是,那三人就在上面的村落里,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卢英一愣,不解问道。
“嗯,我们监视的人回报,三个人分头在每个房间里翻找,还掘地像是在挖什么。”
卢英吸了一口气,“可看清楚挖什么了吗?”
“没有。天色太暗,草丛茂密,他们又没有火把,无法看清。”
“嗯,不管那么多了,这样,我的人从南侧山路上去,你的人走北路。到了地点,以三声角号为信,一起出击。”
崔平说道:“好!”
卢英说的角号,其实是用小羊的角做成的一种响器,声音很像一种鸟类的鸣叫,死士们常用这种角号传递消息以及示警等等。
两人约好,各自带队出发。卢英带着人沿着南边的山脊一路摸了上去,就像是一群幽灵,悄无声息地向着山村接近。
到了约定地点,他让手下发了信号,果然,对面也发出三道响声。不久后就见到对面山林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在行动,草木也发出莎莎响声来。
卢英眼神一凛,最后吩咐道:“到了下面先找地方藏身,等对面打起来以后,一并击杀。”
手下死士迅速行动,沿着山坡潜入小村,在房顶上,屋后面埋伏起来。
奇怪的是,对面一直没有动静。
卢英在上面看的心急,亲自拿起角号吹了信号,对面依旧回应了三声,却就是不见行动。
卢英哪还能不明白,对面的崔颜也是个老狐狸,和自己想到一起了。看来借刀杀人的计划,已经被对方识破。
“呜,呜呜。”卢英并不以为意,吹起了一长两短的进攻的信号,然后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冲了下去。
山谷村落里,顿时噪声四起,黑衣人纷纷踢门踏户,开始寻找宋歆三人踪迹。可是屋子里除了一堆黑色圆球状的东西,哪里还有人呢。
他们进入村子的时候,山村正东方的山坡上,宋歆和张默阳并排而立,身边还有一个人,竟然是崔平,只见他轻轻在脸上一抹,撤去伪装,竟然是张休阳。卢英派去联络的人,其实都是和张休阳见面,而山下见到卢英的,其实就是张默阳和宋歆用换形符假扮的。
张默阳说道:“他们都进去了。”
宋歆点点头。
突然间,一声剧烈的爆炸,在黑暗中一闪,一团黑烟喷上半空,隐约还能看见几个人影伴随着黑烟一同飞上了天。
地上侥幸没被炸上天的,却更倒霉,他们的脸上,身上,被石子和铁渣打的浑身是洞,惨叫死去。
卢英哪见过这种兵器,一时间也懵了。接着又是一阵爆炸,一座座破旧的屋顶被掀上了半空,连同里面的死士,一块被送上了天,一时间石子,木头碎屑,和铁蒺藜形成的暴风,向着四周扩散,就算是训练有素的死士,面对这一阵阵避无可避的死亡的暴风,也生出了惧意。
卢英突然想到那屋子里一堆一堆的黑色圆球,恐怕这可怕的火球,就和那些东西有关!
这些就是宋歆委托张默阳去制作的土制手榴弹,就是火药外面包裹一把铁蒺藜或尖利石子,再用胶油浸透的麻布层层包裹做成椰子的大小。张默阳在这些火弹里面放了专门用来引爆的符箓,可以用神识控制激发,而符箓只是引爆里面的火药,不会直接伤人,自然避过了天罚的压制。
“快离开屋子!不要进去。”
可此时他的声音被爆炸和慌乱的惨叫声冲的七零八落,也只有几个人听见,从屋子里及时撤出。可是刚走到小村中间的道路上,脚下又爆发出一阵火光,继之而来的,就是铁蒺藜和石子的暴风雨。
这村子房舍原本虽然破旧,但还算整齐。可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早已经东倒西歪一片狼藉,无数的黑衣死尸横七竖八的倒在残垣断壁之间。卢英看的心都要碎了,这些都是家族多年培养的精锐力量,如今损失这么大,自己就算是侥幸回去,恐怕也难逃一死。
“这是陆家耗费了大量财力训练的死士啊.....难道就全都折损在这里吗?”他感觉心都在滴血。
更可气的是,他连对手的影子都没看到,而那个该死的崔颜,从始至终都没出现过...
张默阳三人看到下面能动的人也不多了,对宋歆说道:“宋兄弟,最后的敌酋归你了。”
宋歆点点头,大步走了下去。
绝望的卢英看到残垣断壁之间,一个人影走出来。
“宋歆!”卢英失声大叫。
“你不是在找我么?巧得很,我也在找你呢。”
“这些都是你干的吗?”卢英厉声问道。
“算是吧。”
“你...你这是什么兵器...”
“过个几百年你就知道了,现在告诉你也不懂。”宋歆说话间,手掌中也多了一把利刃。
卢英最后仅剩的几名死士都是面目黢黑,各自带伤,但他们依旧护在卢英身边。
“你们走吧。”卢英突然说道。
“大人,你,我们誓死保护大人!!”死士们不愿意退去。
“你们要活着,陆大人不会处罚你们的,而我只能死在这里了,就算我回去,也是难逃一死。”卢英有点绝望。
“可是...大人...”
“回去吧,这是我最后给你们的军令!”卢英严肃而郑重的说道。
“诺...”死士们挣扎了一番,还是缓缓退开。宋歆也没有追杀他们的意思。这些人看起来也就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应该也不是陆家嫡系的子弟,估计都是些穷苦人家或者失去父母的弃儿。
卢英见宋歆没有阻止,惨笑一声道:“你能放他们走,我卢英敬佩你是条汉子。也不枉我与你相识一场。”
“卢大人,我知道我们不过是各为其主,但是你杀了林旦大,还让我的杀父仇人偷袭我,我就不得不找你报仇了。”
卢英问道:“哼,为了一个市井之徒,值得吗?”
宋歆神色郑重说道:“他虽然是市井之徒,却懂得为朋友两肋插刀,却懂得季布一诺。他为我死,我也有义务为他报仇。”
哈哈,宋歆,少和我讲这些了。今天就看看是你的剑法好,还是我的刀法强!!
卢英大笑一声,拔出腰间长刀,朝着宋歆的面门就剁。宋歆轻轻抬起长剑一撩,就将卢英全力一击荡开,卢英只感觉手臂酸麻,长刀都几乎脱手。他的身手在宋歆面前已经不算什么了。
“你怎么?”卢英大惊失色,他没想到宋歆会这么强。
宋歆摇摇头,“卢大人,在典校署的时候,我也承蒙你的指点,这一剑,我本可以杀了你,可我没有,这就算是还了你的相助之恩吧。”
卢英一愣,可是突然一道白光在眼前一闪,瞬间就感觉不到自己的身子。
一颗满是满是不甘和不可思议表情的人头沿着山坡滚落,最后被一片残垣挡住,他的眼睛依旧睁着,似乎还未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