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仙之所以要藏起来生孩子,是因为王氏死不足一月,菊仙发现有了身孕。
为了不让路焱被人弹劾“妻丧期间不避同房,有伤风化”,又为了让自己躲开心理阴影,安心怀孕,她和路焱商量,在城西买了间小宅子给她居住。
眼看路焱一年齐衰期将过,偏偏安王找来,说要把妹妹清源公主许配给他。
安王要的,瞎子都能看出来,那就是路相公的支持。
诞下个儿子的菊仙虽然不痛快,怎奈对方是公主,更何况路焱做了驸马就等于踏上了通途,将来她儿子也能水涨船高。
金吾军、巡使找到她的时候,一开始她还装痴卖傻,直到阿夔将她儿子的襁褓挑在刀尖上,她才慌慌张张说出了真相。
上了大殿,她看见跪着的路焱,也看见站着的路随。
没有全家都跪着,那就是还有一线希望。
所以她果断反口。
没有证据的事,只要今天能混过去,圣上这里拍板了,就再没有翻案的机会。
“路随,听说王氏的棺椁已经移出的路家墓地,王氏若不是中毒身亡,你可愿让验尸官开棺验尸?”
路焱这时才想起,为了给公主让路,此时王氏的棺椁停在义庄里,准备送到别处下葬。
棺椁在祖坟地里,还能用破坏风水阻止开馆,现在都离开坟地,不算路家人了,还有什么脸阻拦?
大理寺、刑部的验尸官都去了义庄,圣上虽没去,但派了李吉祥跟着去做个见证。
齐王虽没派人去,但顾允之带着个小徒弟跟着去看热闹。
义庄在金光门外五里处,路焱战战兢兢的将大家领到义庄外,指着黑洞洞的院说:“就在里面第一个棺材里。”
洛泱一副小书僮打扮,跟在顾允之后面探头探脑。
义庄比她想象的好多了,一个简单的土墙院子,里面的土房子比有些百姓住的房子还好些。
看守义庄的老头身穿衙门番役衣服,也不知有多久没洗了,污污骚骚不忍直视。他弄清楚原因,转身拖着鞋子朝最大的那间土房走去。
“你要是怕,就在外面等我。”
“我不进去看看,那不是白来了?”
“搞不懂你这个人,这是陈尸,还能看出什么?想不到他还纵着你,非要我陪着你来......我是医师,又不是验尸官......”
顾允之满腹牢骚。按他的经验,别说验尸了,棺材里估计只剩下一堆恶心的骸骨。
棺材很快被打开了,尽管早有防备,大家都把鼻子和嘴用厚布巾蒙住,可还是闻到一股臭味。
王氏的棺椁并不是直接埋在土里,而是放在墓坑中,所以腐烂的程度要慢一些。但残存的皮肉腐烂物,也已经融在骸骨下,留下黑乎乎的一层。
验尸官面面相觑:尸体未做任何保护,如今皮肉不存,这还能怎么验毒?
从打开棺材盖,路焱就没敢睁开眼睛,这会儿见没动静,他才慢慢睁眼往棺材里看。
王氏当时匆匆下葬,没有经过“黍酒沐浴”、“水银浸泡”处理尸身,连棺椁找的也是普通棺木,而不是官宦贵族喜欢用的阴沉木、椴红木等防虫防腐木材。
两位验尸官商量片刻,便对李吉祥道:
“李内侍,看尸骨并未因中毒变黑,其余皮肉不存,已无法判断。”
“你们是说,骨头没变黑,所以并未中毒?”李吉祥追问道。
谷/span洛泱踮起脚在顾允之耳边道:“就算是下少量砒霜慢毒,也不会让骨头变黑,毒只会聚积在皮肤、毛发里。”
顾允之不动声色的上前查看,皮肤成糊糊了,毛发倒是还很清晰,可洛泱又说:“没有检查的药剂,有毛发也没用。”
他斜了她一眼:
没用?没用你说出来干嘛。
洛泱没注意看他的白眼,因为她正盯着那些皮肉内脏的糊糊看。她拽拽顾允之的袖子,轻声道:
“你还记得胃、脾、肝脏的位置吧?你去骸骨对应的位置,把下面的那些混合物给取出来。然后,别处的混合物,也取一份出来。”
“不会吧!你叫我去弄那些融掉的尸体!我是医师,不是……”
顾允之还没说完,只见洛泱走到隔壁的棺材前,鞠了个躬,把人家供着的饼倒出来,空碗拿过来递给他。
“你这……太野蛮了!”
顾允之嘟哝着,上前正色问道:“死者若是生前服毒,毒是否会沉积在肠胃肝脾?”
“会。但现在这些器官已经分辨不出了,我们也没法验啊。”
“内脏既然有毒,那它们所在位置的泥里必然有毒。”他无法描述那些糊糊,就有泥代替。好在验尸官也点头承认,但又说:
“已经融成泥,没法检验了。”
洛泱从顾允之背后探头出来道:
“我师傅说了,若是有芒消、白矾,可以将泥里的杂质过滤去除,得到的液体进行加热,水份减少,砒霜就会留在剩下的浓缩液中。”
砒霜的沸点是℃,水沸腾后并不会减少它的毒性,这样就能验出这些残渣里的砒霜。
芒硝、明矾,在大唐是药,药店里就有卖。
这两位验尸官也是懂医理药理的,他们说的每一个名词他们都认得,就是这种做法他们闻所未闻。
李吉祥听说可验毒,立即叫来外面的金吾卫,让他们回城去买这几样东西。
顾允之忍住恶心,用木棍将尸体几处的黑泥挑到碗里,同时向大家解释道:
“这几处便是死者胃肝脾脏所在,而这几处同样是死者皮肉融合物。两处都做过滤,是全身都有的尸毒,还是胃肝脾部残留下的余毒,一验便知。”
他看向洛泱刚才站的地方,人不见了。
大家都在等买药的金吾卫回来,顾允之走出去找三脚猫苏洛泱。
忽而听到守义庄的老吏在说:“您放心吧,只要把它们放出去,保管一会儿功夫,就能替您抓到活鼠。”
“那我就靠您啦,这些铜钱刘给您打酒喝。”
洛泱清脆的声音传来,仿佛她不是在和个一文不名的老吏说话。
顾允之越来越不能理解这个女人,她仿佛有一个她自己的世界。他看着从屋里出来的两只狸花猫出了神:
要试砒霜,她头上的银簪子不就可以吗?为何还要千辛万苦去抓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