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的失踪比白马扶舟被“刺杀”一样不可思议。
从漠北运回来,药材就放在东厂的仓库里。厚重的铁门关得严严实实,铁将军把门,大锁完好无损,且不说厂部有无数侍卫,便是仓库门口也不缺看守。就在这样一个守卫森严的东厂里,督主遭到刺杀差点毙命,药材被盗无影无踪,奇不奇怪?
没有人受伤。
甚至没有人察觉东西被盗。
几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上,裹着厚厚的围子,如今依旧好端端地覆盖在上面,没有半点破损和狼藉。只是里头的药材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干草和落叶,将马车垒得结结实实,与他们装车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单从外观,瞧不出来。
“呵!”
时雍没有去东厂,听宋慕漓说了情况,便是一声冷笑。
“很显然,药材没进东厂前,就已经被人掉了包。”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孙国栋行医之人,听说这么珍贵的几车药材没有了,心肝都疼痛起来,满脸焦灼。
时雍看向白马扶舟,“厂督大人如此精明之人,运送的东西被人掉了包,你就半点未察?”
白马扶舟虚弱地掀了掀眼皮,说话都费力,轻轻摇头。
“不曾。”
时雍不客气地呛他,“那你就是失职。”
白马扶舟突然抬起手,捂在受伤的腰腹处,两道俊眉紧紧蹙了起来,好似忍耐着万般的痛楚,声音亦是气若游丝。
“慕漓,扶本督起来……”
宋慕漓惊讶地抬头,“督主?”
白马扶舟轻嘶一声,“本督要亲自去把,药材,找,找回来。”
时雍冷笑,“厂督大人还是好好躺着,把身子养好,想想怎么跟朝廷交代吧。”
一个连直起身子都难的人,让他去追查药材,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而白马扶舟忍痛要起的举动,在时雍看来,无异于作秀。
“我看厂督一时半会也死不了,那便失陪了。”
时雍不冷不热地说完,瞥他一眼,回头吩咐孙国栋按褚道子的方子来为白马扶舟煎茶护理,然后径直离去。
“站住……”
白马扶舟伸出手想要阻止她。
奈何,他伤情严重,别说阻止时雍了,连自己的身子都稳不住。
时雍没有回头,撩开帘子去得远了,而白马扶舟一个收势不住就从床上滚落下来,痛得他英俊的面孔狰狞一团,盯着时雍离开的方向,嘴唇都咬得被他扭曲起来。他赶紧捂住伤口,感觉到鲜血溢出……
“督主!”
“督主!”
“哎呀,厂督大人可莫要再动!”
时雍听到了内室的声音,但他脚步没有半分停留,走得风一般快。
对此,娴衣很是满意,脸上的表情都好了许多。
她私心里自然是向着她家主子爷的,虽然知道时雍对白马扶舟没有私情,可谁知道那个厂督存了什么心思?娴衣但凡想到白马扶舟那双自带深情的狐媚子眼睛,就有些怕。
长得那样俊美,属实怪勾人的。
万一郡主被勾走了怎么办?
“娴衣!”
时雍转头那一眼,目光极为锐利。
正在走神的娴衣吓了吓。
“郡主,婢子在。”
时雍抿了抿唇,“侯爷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娴衣观察着时雍的表情,想了想,“会去锦衣卫衙门吧?婢子猜的。”
先头来东厂前,时雍对赵胤那叫一个爱搭不理,搞得娴衣都以为她要跟自家主子决裂了,后来又有白马扶舟那个妖孽在中间祸害,搞得娴衣心里七上八下的,眼下一看时雍有事就想到赵胤,不由老怀欣慰。
主子虽是待人冷漠了些,好在有本事。
这不,郡主想利用人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他。
娴衣为自家主子高兴,时态又极是紧急,她来不及多想,左右看了看,突然吹了个哨音。
“出来吧。”
时雍愣了愣。
不消片刻,就见朱九和白执怪不好意思地出现在面前。
“郡主不让我们跟,但我们不放心……”
时雍挑挑眉,看着朱九,“你是不放心我吗?”
朱九嘿嘿一声,双眼情不自禁地瞄娴衣。
而娴衣瞪他一眼,装着看不见他,只是拆台。
“这人惯会讨功劳。分明就是爷担心夫人的安危,派你俩偷偷护卫,怎么就成你不放心了?”
时雍看他两个眉来眼去的模样,不由失笑。
“人家九哥说的人,根本就不是我。我有自知之明,白执,走吧,带我去见侯爷。”
白执比朱九稳重一些,拱手低头,毕恭毕敬,“是。”
两人走在前头,朱九故意落在后头,往娴衣身边挤,奈何娴衣害臊,紧跟两步便追上时雍,与她一同钻入了马车。
时雍道:“怎么了,有鬼在追?”
娴衣红了脸蛋,眼微微垂下,“朱九这个人油嘴滑舌的,很是不老实。”
时雍笑着看她一眼,没有吭声。
她这会儿没有心情调侃,满心想的就是那几车药材。
这个节骨眼上,那不是药材,是命,是无数人的性命。
价值连城,千金难换啊。
……
诏狱。
昏暗的火光映照着厚重的墙壁,潮湿的牢舍狭窄而森冷,一阵风吹来,空气里仿佛都夹带着刺鼻的血腥味儿。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被挂在木刑架上,双臂张开,铁链缠绕,头发遮盖了他的脸,赤丨裸的上身,一条条鞭痕刺目惊心,还有一块块被烧得焦黑几乎不成模样的肌肤,鲜血一滴滴滑下来,落在看不出颜色的地面。
刑架上的人,此刻分明不像人,而像是屠宰场里的牲口。
火盆里的炭火噼啪作响。
燃烧过的烙铁,发出“嗞滋”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很是瘆人。
“痛吗?”
一道平静得几无波澜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挺拔高颀的男人慢慢伸出胳膊,握住烙铁的一端,修长的指上是洁白的手套,而烙铁的另一端则是火红的颜色。
刑架上的那人慢慢抬头,两股战战地看着他,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赵,赵胤。你弄死了我,什么都,都得不到。”
“死不了。”赵胤动作缓慢而优雅,一袭飞鱼服衬着冷峻的脸庞,锐利的眼深同古井,浑身上下仿若笼罩了一层死亡的阴影,令人不敢直视。
“庞淞,本座有的是耐心。”
烙铁在炭火里辗转,那嚓嚓的声音如同魔咒,煎熬着人的意识。
庞淞脑子嗡嗡地作响,在剧烈的疼痛和恐怖的阴影笼罩下,那根弦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那就……就比比,看谁更有耐心。”
庞淞颤抖地发着狠,整张脸扭曲得如同魔鬼。
“说与不说,都是个死,我,我怕什么……”
赵胤一言不发,看他片刻,突然摆头。
两个锦衣卫二话不说就走上前去,一人一边抓住庞淞的胳膊,那刑具也是制得极好,一个开合,便听得嚓嚓两道脆响,分明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啊!”
庞淞大声嘶叫,痛得双眼发黑,恨不能死过去。
“赵胤!你杀了我吧。有种你就杀了我。”
“赵胤你不得好死,你会不得好死的。”
赵胤没有说话,突然丢下烙铁,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把薄薄的匕首,放到炭火上烤了烤,仿佛消毒一般,来回反复,直到匕首上冒出了黑烟,他才慢慢拿起审视片刻,朝庞淞走过去。
“刀上有毒。”
赵胤面色依旧平淡,就像在说天气很好一样。
“你那里得来,痒毒。”
他示意左右把软下去的庞淞架起来,重新用铁链锁在刑架上。
“油灯。”
谢放在侧,闻言取下墙上悬挂的油灯走过来。
“照近一些。”赵胤淡淡地说。
“是。”谢放应着,又将油灯往前举了举,几乎要烧到庞淞的身上了,这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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