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几本佛家已被我抄完,最后那天傍晚我离去的时候老僧送给我一串佛珠,他说这串佛珠陪了他大半生,为了回报我抄经劳苦特意送给我的。
我本欲拒绝,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非君子也是不愿夺人所爱。但见老僧超脱凡俗的庄严模样,我又不忍拒绝他的好意,于是便小心收下。
这串佛珠晶莹剔透,入手温凉如玉,不知是何种木质制成,只觉入手颇为沉重。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串佛珠的价值,只是在数年后一个商人无意间看到我佩戴在手腕上的这串佛珠,并开出一个我意想不到的高价欲要买下时,我才惊觉这串佛珠的价值!
这天傍晚当踏着暮色往小镇信步而行,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就该在小镇找一份活计为自己长久留在此地做一些打算了。
这个小镇我住的那家旅馆旁边的巷子里有一个银匠铺,里面只有一个老人,银匠铺是专式手工打造的各种藏银饰品。
那天清晨我被巷子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所吸引,于是遁声寻去才发现这个铺子,我去的时候老人正在打造一个长命锁,如今这般手工打造的饰品已经不多见了。
铺子里并没有专门的货架,而是在一面墙上钉上钉子,钉子上陈列着一整墙的各式银饰,倒也颇有些琳琅满目之感。
铺子门边放着一个木质牌子,上面写着招学徒的字样。我想若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或许可以去试试。
只是我没有想到随之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的生活再度发生了一些改变。
那晚在我经过沧雍错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下来,晚风吹过让人有种惬意的感觉。当我经过湖边无意间往湖面上看了一眼时我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暮色中一个女子正行动木讷的往湖中缓缓行进,在我看她一眼我便猜出她意欲何为,因为她除了已经没入水中的双腿在缓缓行动,身体其他部位几乎毫无动作,甚至连脖子都不曾扭动一下。
而此刻,湖水已经淹到她的胸部,而她依旧在往深里移动。她这个状态自然不会是为了洗澡或者是有其他想要下水的理由,她这是想轻生!
在我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当即大惊,在经历过几番生死后我似乎再也见不得这样的事情,一边往朝那边奔过去一边褪下自己的外套。
我冲入水中疾步朝那个女子跑去,溅起一片水花。但前面的女子似乎丝毫未觉,竟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而这片刻功夫,水已经淹到了她的肩膀!
在我来到她身后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后她才缓缓转过了头。
她表情似有绝望后的心死,目光呆滞几乎没有一丝生机。
她看了我一眼,动了动胳膊,似乎要把胳膊从我手中挣脱,但我岂能让她如愿,不由分说转身把她往岸上拖。她无力的挣扎了几下,终于放弃……
在把她拖上岸后借着还未彻底暗下去的光线,我回头打量她一眼,不禁让我心下大骇!
只见她的腹部高高隆起,已然是一个有数月生孕的孕妇。
惊骇的同时我不禁感到一丝莫名的愤怒!她怎么可以如此绝情,到底是什么样的苦难让她宁愿把自己的生命和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一同放弃?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怎滴如此狠心。
看着依旧木讷讷的她,我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阵晚风吹过,虽然此刻已是初夏,并不算冷,但浑身湿透的她还是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见此情景我忙把地上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她这才缓缓抬头看了我一眼,嘴唇颤抖着说:“你干嘛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她语气凄婉,说话间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有些气不过的看了一眼她的肚子道:“你若自贱性命随时都可以,我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只是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你肚子里的孩子?他难道也愿意和你一起死吗?你既然怀了他就要对他负责!虽然他还没有出生,但他也已经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私?”
我的语气由于气愤有些不悦,其实对她这个情绪已然崩溃的人来说,说这样的话未免有些残忍,但我实在有些忍不住。我所说的也都是实话,若她真一心求死谁也救不了她,但是她有孕在身却依然自私的选择轻生着实有些不负责任。
她似乎被我骂的有些醒悟,看看我又低头看看她肚子里的孩子,忽然再也崩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我浑身同样湿透,衣服贴在身上异常难受,但眼下大概也是不能放任这个女人在此独自离去了。
我见她哭的凄惨有心想出言安慰她几句,可是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立在一旁静待她情绪稳定下来。好在气温已经回升我并未感觉到寒冷,若不然我怕是要被冻死了。
果然她哭了许久后渐渐的止住了哭声,变成了嘤嘤的抽噎。
我见她情绪慢慢稳定,也懒得问她到底是何事想不开要走此极端,想来活在这个人世间哪有那么轻松,若没有一点承受能力又怎能承受得住生命之重?
于是我变换策略,想用我的亲身经历告诉她,让她明白苦难谁都有,承受苦难是生而为人最基本都技能。
“几年前再一次洪水中我差点死去,左小腿直到现在还夹着钢板,一到冬季就隐隐作痛!肋骨也断了两根,但是我活了过来!”
“四年前我被人构陷做了三年半的监狱,在监狱劳改的时候一架子钢材砸在我身上,我的胃被钢筋扎穿,现在还没有痊愈。你看我的脸!”我把那半边脸凑近她接着道。
“我的脸也是在那次事故中被钢材插烂,留下这道疤!但我还是顽强的活了下来。活在这个世界哪能没有一点苦难!如果都像你一样脆弱,怕是我早就死了好几回了!”
“我看你这样子无非就是被男人甩了,或者其他原因不能在一起,但这点事情也值得你轻生?若他不爱你,你这样做他也不会有丝毫难过,他甚至都不会知道!你大可以把孩子生下来还好好的活着活出精彩给他看!难道你一个四肢健全的年轻姑娘还养不起一个孩子?”
“若是他爱你只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不能够在一起,你大可放弃这段感情,我知道这很难!我也曾经深爱过一个女子,正是他的父亲把我送进了监狱,但我现在却一点儿也不恨她!因为这事儿她也无能为力!”
“一个地方待不下去就换一个地方,世界这么大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实话告诉你,我来这里不过数日,这里就是我的选择,我已经打算在这里过完自己剩余的人生!”
“我想你的遭遇未必就比我更惨,如果你还是觉得活不下去,那你自便吧,我再也不会拦你!很晚了,我要回去了,你要是不想死了明天请把我的外套送到华西旅馆!我先走了!”
我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完全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她先是垂头不语,渐渐的听着我的讲述抬眼看着我,特别是在我说我差点死在监狱的时候,她悲伤的表情露出一丝讶异之色,我知道我的经历已经震撼到了她。
我想我这番话还是颇有些分量的,既然她听进去了大概不会再寻死,有时候循循善诱不如醐醍灌顶来的更有效,我想她多少会有所领悟。
果然在我走到山岗的另一边的时候回头后望,只见她双手紧紧的扯着我的外套包裹住她的身子,正踽踽的也跟了上来。
我不禁暗自会心一笑,我想我终究没有白抄几天经文,这大概也算是度化了这个人!
第二天清早我再一次在银匠铺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中醒了过来,不知怎的,虽然这个声音每天早上都会把我吵醒,但我竟丝毫不觉得它刺耳,反而让我觉得这个声音让我觉得心情舒畅。
我也懒得再去寻思其他生存之道,直接来到了银匠铺。
蒙着头巾神情专注的老人见我来了只是微微和我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和我说话,来此两三次我已经能够察觉出这个老人有些不善言辞。
每次来他都是专注于自己手上的活计,甚至有旅客光顾他也只是示意一下那挂着半壁墙的饰品让客人自己观看挑选,然后按照标好的价格付钱就行了。
我来到那块小木牌前,拿起木牌过来问他:“大叔,您看我能不能做您的学徒?”
闻听我这话,老人抬头注视我我两秒钟,复又低下头去敲打那块已经快有雏形的镯子。
“年轻人是真想学这门手艺?如果只是出于好奇或者学几天就走,那还是不必了!”他说。
听他开口我不禁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也能说一口标准的汉语,而且丝毫不带当地口音,而且我观他面相,除了服饰和头巾有几分藏民模样其实他的长相一点也不像藏族人。我想他多半也是从远方来的。
“大叔我是真想学,而且我已经打算在这里生活了,大概以后都不会走的!”我诚心说到。
老人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的继续打着手里的镯子,一时之间我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猜不透这个老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很快就把镯子打出了型,然后用夹子把成型的镯子夹到冷水里,这才褪下手套对我说:“年轻人那就进来我们好好聊聊!”
我心中顿时一喜,忙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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