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长有两般愁,愁死愁生未易休。
或向利中穷力取,或于名上尽心求。
多思唯恐晚得手,未老已闻先白头。
我有何功居彼上,其间掉臂独无忧。”
因春闱缘故,本期的《明月集》并无几个年轻世子参加,在韩驸马的推荐下,本期录入了许多成名人士的诗词,比如这篇《人生长有两般愁》,盛长槐前世也曾拜读过,想不到这世还能看到这首诗词问世,还是刊登于自己的《明月集》里面。
从前世带来的陋习,不同的是,前世盛长槐吃饭的时候是一只手捧着手机,一只手吃饭,这一世变成了一手持书卷,一手吃饭,若是在以往的时候,张大娘子早就絮絮叨叨开始了,今日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开口劝阻盛长槐专心吃饭,
邵雍的这首诗乃是本期《明月集》难得的佳作之一,放到了最后压轴,盛长槐读完之后,才发觉今日缺了点什么,拿起筷子夹着自己最喜欢的菜肴,刚吃到嘴里才反应过来,是少了一道下酒菜啊,自家大娘子的啰嗦在盛长槐看来别有一番趣味。
张大娘子性格大大咧咧,即便是啰嗦,也和其余女子不一样,别有一番趣味,盛长槐有时候会故意干点让张大娘子不爽的小事,就是为了看自家大娘子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张大娘子的小女儿性格,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那个味了。
刚才看书看的太入迷,盛长槐这会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贡院被锁了十几天,自家弟弟妹妹长时间没见自己,一定会叽叽喳喳的在旁边问个不停,今日这是怎么了,大娘子也没因自己一边看书一边吃饭絮叨,盛长杨和杨怜儿一对欢喜冤家也表现的十分乖巧,不过那眼神不停的看自家大娘子是咋回事,一会又偷偷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是在做什么怪。
“怜儿,杨弟,你们是有什么话给大哥哥说吗。”
盛长杨到底年纪大了,懂礼数了,知道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但是杨怜儿不同,盛长槐对于自己这个妹妹最疼爱不过,甚至是溺爱了,虽然性子没有跑偏,但却是最敢说话的,而且和盛长槐一起待习惯了,盛长槐自己也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聊会天,这也是从后世带过来的习惯,在盛家的时候还会压制一下,自从分府别居,在没人管他,又把这个习惯给拾了起来,包括在吃饭的时候看书或者干其他事。
杨怜儿看到大哥哥在询问,偷偷瞧了一眼自家嫂嫂,见她没说什么,口中带着委屈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话。
“大哥哥,怜儿不想叫明兰姐姐嫁给顾二哥。”
在盛家,因为之前顾廷烨和齐衡在盛家读书的缘故,盛家的女儿称呼齐衡为小公爷,因齐国公府和宁远侯府有亲,顾廷烨是后来的,又或许还有其他缘故,盛家的女儿都把顾廷烨叫做二叔。
但是盛家的儿子们要不和顾廷烨互相以姓名或者字相称,比如盛长柏和盛长槐,或者是叫一声顾二哥,比如盛长枫和盛长杨,毕竟顾廷烨比他们年岁要长一些,又在家里排行老二,这种称呼也是比较主流的。
至于杨怜儿,才不管那些,他只知道自家大哥哥和顾廷烨是一辈,觉得跟明兰姐姐叫顾廷烨二叔让大哥哥跟着矮了一辈,所以和盛长杨他们一样,叫顾二哥。
盛长槐是知道的,杨怜儿因为顾廷烨之前几次和自己有些误会的缘故,一直不喜欢顾廷烨,听到这句话也没多想。
“哈哈,怜儿小小年纪就开始操心你明兰姐姐的亲事了,要是让她知道,羞也羞死了,你明兰姐姐的亲事自有大哥哥的祖母做主,大哥哥的祖母才不会把你明兰姐姐嫁入顾家的,你担心这干嘛,再说了,你们顾二哥也没和盛家结亲的心思。”
盛长槐这么说是有缘故的,去年顾廷烨因从龙之功,成为汴京新贵的时候,国孝还没过,就有许多人家请媒人上门提亲,都被顾廷烨给赶了出去,当时汴京有个传言,说是顾廷烨要娶盛家的嫡女,毕竟顾廷烨因为和盛长槐与盛长柏的关系,和盛家来往实在是太紧密了,有这个谣言也属正常。
盛长槐当初还担心顾廷烨真有这个想法,盛家的嫡女就只有盛如兰一人待嫁,顾廷烨有个外室,还有一对庶出的儿女的事情盛长槐知道的一清二楚,单单这一点,盛长槐就不愿意自家妹妹嫁过去,更别说顾家在盛长槐看来,就是一个火坑,哪家闺女嫁过去都讨不了好,顾家的南曲班子可是叫盛长槐十分有阴影的,如果顾廷烨求娶,自己那个便宜叔父还真有可能答应下来,王大娘子恐怕也会推波助澜,如兰那个性子嫁过去,不给那帮心机深沉的老戏骨算计死才怪。
当时盛长槐就问过顾廷烨,顾廷烨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绝无娶如兰的心思,盛长槐就放下心来,他看的出来,顾廷烨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和眼神很平静,绝对是真心话。
至于盛明兰,盛长槐才不会担心,顾廷烨可是要袭爵的,从来就没有勋贵主动求娶庶女的,在说了,当年盛明兰和齐衡互相爱慕的时候,顾廷烨还曾经推波助澜,甚至在齐国公被邕王妃扣下的时候,顾廷烨甚至提议他去邕王府把人抢出来,有这件事打底,盛长槐自然深信不疑,更不用说顾廷烨在某些人眼里乃是香饽饽,不愁娶不到心仪的大娘子。
盛长槐还以为怜儿这又有从哪听到这个陈芝麻烂谷子的谣言,笑着摸了摸杨怜儿的脑袋,让她不用担心,可是,杨怜儿听到之后,反而更加委屈了。
“大哥哥,你别把我当小孩子,怜儿什么都懂,前两天顾家已经到积英巷那边给明兰姐姐纳征了,不信,你问大嫂嫂。”
听完杨怜儿这句话,盛长槐脑瓜子嗡嗡的,纳征,怜儿年纪虽然不大,但也不是不懂事,她既然这么说,一定是确有其事了,盛长槐在看了一眼自家大娘子,见她脸色带着担忧的表情,盛长槐哪里不明白,怜儿说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大宋娶亲遵循古礼,纳征已经是第四步了,到了这一步,婚事已经成为定局,若是这时候取消,必然是一方悔婚,这可是赤裸裸的结仇了,走到这一步基本上没有取消婚约的。
若是没到这一步,即便是已经纳采,男方去女方家里下聘,女方同意,后面问名和纳吉还可以有体面的取消婚约,一句两人八字不合就可以了,不耽误两方继续和其他人家议亲,但若是已经纳征,下一步便是请期了,在悔婚,顾廷烨是个男子,影响倒是不大,最多就是和盛家结仇了。
但盛明兰是个女子,走到这一步无论是盛家还是顾家悔婚,对盛明兰的亲事都会造成重大打击,最好的结果下嫁给一个寒门子弟,但有骨气看重名声的寒门都不会娶,这样的夫家可想而知是个什么样的玩意。更多的恐怕是作为联姻工具,嫁给一个纨绔子弟,又或者嫁给哪个位高权重的做妾,甚至是青灯古佛,遁入空门都是有可能的,之前这种事虽然不是没发生过,但没一个有好结局的,除非是皇室公主。
“什么,竟有这种事情,大娘子,你说,怜儿说的是不是真的。”
盛长槐重重的一拍桌子,即便收了几分力气,桌上的碗碟还是有几个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旁边伺候的,无论是之前盛长槐身边的翠柳和杨柳,还是张大娘子的陪嫁芙蓉和茉莉,都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张大娘子虽然一脸的委屈,但也知道盛长槐为什么这么生气,这气不是对自己发的,而是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的怒气不知道该如何宣泄,自家相公的身世她还没嫁过来的时候,张家就通过自己的关系打听的清清楚楚,更不用说她早就有心收集盛家的消息。
对于盛明兰这个妹妹,盛长槐有着特殊的情感,两个人都是在老太太膝下长大,处境相同,算是同病相怜,更不用说盛长槐是答应过盛明兰的小娘,替她照顾留下来的一对儿女,从盛长杨跟着盛长槐分府别居可见一斑,
当初的盛长槐可是啥也不是,盛长杨在盛家还是有一个独立的院子的,跟着盛长槐过来,实际上是得罪了当初盛家二房的当家人,一个小孩子能做出这种选择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但张大娘子又有什么办法,这件事她就算提前知道了,也没办法插手,别说自家相公已经和积英巷分家了,就算没分家,盛明兰的婚事也只有积英巷的那个叔父能做主,当年余太师都没法做主自家嫡亲孙女的婚事,就算是把官司打到金銮殿上,也是这个道理。
看到张大娘子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盛长槐有一种无名之火不知道该如何发泄,但他还没被盛怒冲晕了头脑,张大娘子能想到的,自己也能想到,只不过就是觉得不爽。
这时候,李妈妈和杨嬷嬷快步从外边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破口骂道。
“你们几个死丫头,也不知道给大娘子解释解释,要你们有何用。”
看到这两人的到来,盛长槐到底是冷静了半分,往门外一瞧,果然瞧到了庄晓蝶的身影,哪里猜不出这两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要说蜀县侯府最了解盛长槐的是谁,不是盛长槐的养父杨无端,也不是盛长槐的两个弟弟妹妹,更不会是刚嫁过来没几个月的张大娘子,自然就是和盛长槐一起在一个院子里面生活好多年的庄晓蝶。
自从当年盛长槐替父收子之后,盛长槐和盛长杨就割不开了,作为盛长杨的母亲留下来的唯一信任的丫头,庄晓蝶实际上是担任了管教嬷嬷的职责,虽然年纪当年也不大,盛长槐和盛长杨一直在一个院子里面住的,去除江州那几年,实际上庄晓蝶和盛长槐在一个屋檐下已经生活了七八年,更不用说现在还成了盛长槐的妾室。
说个不好听的,在某种程度上,盛明兰和盛老太太都没庄晓蝶对盛长槐熟悉到睡在一张床上的人了解盛长槐,在回府的第一时间,张大娘子给盛长槐接风洗尘,庄晓蝶就悄悄把李妈妈和杨嬷嬷叫了过来,就是怕出现现在的情况。
这两个人,一个算是盛老太太的人,一个算是英国公夫人的人,又是年纪大的长辈,盛长槐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在盛长槐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恐怕也就只有这两人敢在盛长槐面前劝说的。
其他的,有一个算一个,丫鬟们自然不用说,两个小的平时在怎么调皮,在这个时候也不会乱插嘴的,毕竟都是有教养的孩子,但是他们不知道这时候只有他们两个能帮嫂嫂说上话,毕竟是小孩子,想不到这么多,庄晓蝶自己也不行,她倒是敢,盛长槐也能听进去,但她出头,未免会叫大娘子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不过庄晓蝶也以防万一,盛长槐刚才只不过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惊着了,两个老人家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想通了。
“侯爷,不是老身说你,和大娘子有什么相干,那边的事情,大娘子怎么好插手,那边的主母,管家娘子一个不缺,老太太管不了的事情,咱们家大娘子又怎么能管。”
杨嬷嬷到底是张家出来的,看不得自家姑娘受委屈,李妈妈是盛家出来的,比杨嬷嬷要了解盛长槐许多,一看盛长槐脸色带着一丝歉意,就知道自己和杨嬷嬷来的多余了。
“槐哥儿,既然想明白了,就和大娘子好好说话,你看看,把怜儿和杨哥儿吓成什么样子了,可怜见的,走走走,跟嬷嬷去咱们小院子那边吃饭去,让你大哥哥和大嫂嫂好好说会话。”
杨嬷嬷翻了翻白眼,心中暗骂了一句。
“这个老货,到底是盛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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