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已送出两日,只是一直没回,出海的人倒是顺利,已经将密信交给自己人了。”在范阳城中,那渊也有一处匿身之处,他的人也都从城外分散混入了城,用反其道而行之的思维来应对城外的搜查。
这是一座普通的二进宅院,如今只有周信、未兰,还有几名鸦卫在此落脚。
宅院书房中,只有周信与那渊在说话。
那渊面对着书桌,桌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图纸,图纸上的地形错综复杂,密集的山林崖道分隔出一块块散落的城镇村寨,鸡肠一般的关口道路穿行交错,汇成楚州这片广阔的南方林地。
那渊的目光聚在南边的城关,扶在桌沿的手指轻轻叩了两下。
“现下无论是想联系张藩,抑或者张藩想要联系我都不那么容易。”那渊低着头,桌上的烛火扑朔,将投在他面上的影子晃了晃。
“两日了,必须让他提起警觉,催林炳文手下的马队出发,必须在明日晚上将信送过燕展山!”他修长的指间一点,敲在镇南关三字上。
燕展山下是前往镇南关最重要的一道峡口,两侧相倚高峰险崖,顺渡洲河口而下,只有一条官道可行,绕道或者走山路时间上都不容许。
那日离府之后,九王不但放松了范阳城的城禁,允许那些早就焦躁不安的部族首领离城,甚至还收回了搜查的兵队。
九王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不会做这么乐观的猜测,那渊确信,对方已经开始了这场对弈,即便起手比较迟,但立场已变。
原来他在暗处,对方在明面,如今,一场大雾突如袭来,将双方摆到了一样的位置上。
九王不再将目光紧盯范阳城,开始将眼目分布在楚州的各个重要关口之上,尤其是前往镇南关的必经之路。
这种情况下,那渊的人自然不能轻易接近,避免泄露踪迹。
九王此举,便是为了切断他与镇南关两方联系,从而分开下手击溃。
“林炳文胆子太小,若是露馅怎么办。”周信点了点头,但还是有所顾虑“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让裘泗他们再试试吧”
那渊不肯,摇头道“让他去就是,失败便罢,不必要让我们的人去犯险,得不到消息,张藩也该有所心里准备,若他不中用,兵符在手如何都拿不稳。”
周信当然知道情势严峻,他犹豫了一下,乐观道“那炀大人也在,必定不会轻易让九王得逞,即便九王再强势,也断不可能正大光明的夺权强关。”
“只是时间问题。”
“张藩上一封信提到过,虽说钟治毫跟在吴守将手底下镇守二十多年,但因九王宴席上骤然斩杀了吴守将一事,军中揣测颇多。”那渊提醒道。
这钟治毫便是九王任命的新守将,手握另外半块兵符,他自有一小撮拥护者,所以即便是在上级被斩杀后立即上位的也没有引发太大的反对声音,只是他尚没来得及拉拢人心,张藩就到了,毕竟张家军才是镇南关的第一任主人,若非张老将军伤病回朝,镇南关也不至于孤落多年,因为这个缘由兵士们天然会有亲近的心,那渊不需要张藩一来便能尽收人心,但只要他找到重点加以利用,做到势均力敌,九王便多一层顾虑,短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两方失去联系,两日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周信明白了关节,他第一次有所顾虑,犹豫了几息才开口道“可,送信回京一去一返最快也要十日,不说就近能调动的兵力支持如何能到,就我们现今的证据恐怕不足以扳倒九王,若皇上不肯出兵,且在这之前九王起事,只怕我们现今的势力尚不足以抗衡。”
那渊抬起了头,被阴影遮盖的眼睛露了出来,通红的眸子里一层层密麻的血丝狰狞可怖,透着森森的阴翳之气。
周信唬了一跳,连忙挺背低头。
“王小鱼曾跟我说过,她有上中下三策,下策暗杀,中策造势击溃。只要有我在,任何手段都是上策。”
“我觉得很有道理。”他说道。
周信不知道王小鱼还说过这些,但听见那渊这么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周信浅浅吸了一口气,劝道“大人,你两日没闭眼,想必是累了。”
事情催化至此,并未一朝一夕就能掌握重要关节的。
鸦卫即便神通再大,在楚州也难免需要适应的时间,何况处处受限。
可他实在不想让自己停下来,歇一下。
他烦,他脑子很乱。
他着急,他不想等。
他只赌密信中尚未验证的秘密能够让皇帝怒不可遏,急于除之而后快,若不行,他无疑只能采取最坏的打算。
周信看着那渊扶住额,丝毫没有接受的模样,便知道他根本听不进去。
这时,门外有脚步接近,房中二人纷纷警惕起来。
“大人......有人来访。”说话声音也是一名鸦卫。
周信快步上前打开房门,只看了两眼,面色立刻严峻了起来,同时脊背挺直,一手摁在了腰际的配剑上。
“别紧张。”那人的声音那渊是不会忘记的。
“我想见见那渊,想问问他,如何照顾我妹妹的。”
“孙阳,你怎么了?”周信已然抽了刀,眼神紧紧衔着门外的人,同时向自己人提出质疑。
那叫孙阳的鸦卫被人向丢麻布一般推进房间,软软的摔在地面上。
他的面部肌肉扭曲失调,口歪眼斜一看就是服用了某种药物所致。
那渊直起身子,一手负在腰后,丹凤眼微微眯起,脱离了台上烛火范围的面颊愈发苍白,更显削瘦冷毅。
门外的人并不打算等主人邀请,他抬脚进了房间,视若无睹的从周信身旁略了过去。
几年来,王或多次从北禁府的暗监察下逃脱,对外,他是个合法的商人,为人低调行踪诡秘,常有传闻称他在多地散钱助养失孤孩童的善举,看似慈悲之人,但只有那渊知道,刨去失踪案,他与当年的京中要案,牢狱失火引发犯人逃狱一案都有重大关系,只是最后替罪羊已死,证据多半被毁,才能让他逍遥法外,无法经正常渠道追缉他。
他也有心与那渊玩猫鼠游戏,偶尔露出行迹被他发现,然后又迅速撤离,永远像那迷雾之中的阴影,重复笼罩着、便又触之不及。
没想到,有一天,他王或会主动登自己的门。
那渊负在背后的手腕一旋,从袖口滑出了一并一头尖一头阔,鸟啄一般形状的利影,触手生寒,杀意津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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