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烈日可算到到达了天空正中央,从杏树茂密的枝叶缝隙中挤下来的细碎光芒打在凉榻上,渐渐上升的温度将冰碗之中的碎冰融化,时不时有冰块浮动撞击的声音,逼出的冰霜从碗边滚成水珠,在矮桌上化成一滩水渍。
“能想的到吗?”尤少苏打着手中还带着脂粉香气的团扇,瞧着尤少虞愈发苍白的脸。
“你这几日在宫中必定没少听说王小鱼的传闻吧。”尤少苏说道“听说尤贵妃的芷秀宫便被她光临过,拜她所赐,尤贵妃连送了三封信出来给父亲,还以为中宫那位要对她不利呢。”
“你如何能确定是她?”尤少虞严肃的瞧着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不过是同名同姓也是有的。”
“我只说极有可能。”尤少苏说道“尤旺派去的人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她长大的尼姑庵,姑子们说她三岁就被遗弃在尼姑庵了,身上只有一张写着名字的纸条和二两碎银子,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学过轻功,是个老实内向的孩子,和传闻中那个轻功出神入化的女大盗出入太大了。”
“尼姑们说她前年曾在打水的时候滑摔,撞过脑子,原本都快死了,却意外的又醒了过来。”
“从那以后多久,她就离开了尼姑庵,据说离开的时候,还留下了一笔银子,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了。”
尤少苏说到这里,不由得得意的昂起下巴“若非以我在车马行的关系,换做常人,还不一定在这短短时间内查的到她的来历。”
尤少苏说着,从矮桌下抽出一卷画轴,伸到尤少虞面前。
尤少虞几乎不做考虑的接了过来,抽开绳结展开,一个少年的人像画展现在面前。
尤少虞只看一眼,就认出了这便是在柳州时相处了一个月的人。
那个会做各种各样奇特的小点心给他品尝,冒着星星眼期待听他夸赞的人。
与他谈天论地,见识广泛独到,且性格风趣可爱的人
和他一起瞧着夜晚之下荡漾在湖面上的绣舫,然后跟他讲起一个主角的名字是杰克和柔丝,一对痴男怨女的爱情故事,然后自己却被感动的哭湿了他的手帕的人。
只喝了一杯竹叶酒就红了整张脸,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自己说“游哥你真的是个很绅士的男孩,在我的家乡,你这样的男孩子一定会被许多女孩追求的。”
“那你这样的男子呢?”他问。
“我?我在我家乡,也是有许多男生追求的。”王小鱼拍着胸脯,恬不知耻的说着大话。
在尤少虞吃惊之余,王小鱼直着眼睛,只盯盯瞪着尤少虞手中的酒杯,猛的夺过来,一饮而尽,哈了一口气,大呼辣喉咙。
“那其中没有你也会心悦的男子吗?”尤少虞试探着问道。
王小鱼愣了愣,突然又有些颓废的趴在桌子上,活像个没有精神的小鹿。
尤少虞等了很久等不到回应,在仔细看她,她却已经睡着了。
自那以后,在尤少虞的观察之下,才慢慢的相信王小鱼是女扮男装混在棋社之中的,他也很想问问王小鱼的用意,却担忧将她揭穿之后,王小鱼会生疏他,甚至真的像条小鱼一般遁入深处,再也不见他。
也是在那时,他想起同在柳州的尤少苏。
在男女方面,尤少苏的经验老道,这他不得不承认。
在他二人碰面之际,正巧京中有人来信,只说祖母病重,他二人不得不立马赶回京,甚至连见面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那日在登高楼,她什么都没说吗。”尤少虞将画轴慢慢的卷起,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她的模样可伤心了。”尤少苏存心瞧他乐子“想必她做梦都想不到我不是你吧。”
尤少虞将画轴握在手中,猛的站起身,好似做了什么大决定一般。
“我劝你考虑清楚。”尤少苏的声调忽然变的冰凉冷静“我今日不是来成全你二人的。”
尤少虞直直站着,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便扭过头,大步的朝门口走去。
还未出月亮门,只见大管家不知什么时候守在了门外,拦住了尤少虞的脚步。
“三公子,老夫人和夫人在后园子等着您呢。”管家津津冒着汗,不敢抬起头来。“老夫人说了,不管您有什么理由,都务必过去一趟。”
尤少虞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捏了捏手中的画轴,他还是跟着管家走了。
尤少苏用余光瞧了瞧尤少虞离去的方向,眼睛慢慢的眯了起来。
后园不算大,却有一座小池塘,池塘中栽着荷花,养着鲤鱼,池塘边有一假山亭,其中坐着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妇人,她身量不高,身着宝蓝色万字福纹圆领夹衫,灰白色的发髻梳的一丝不苟,少许皱纹的眉角微微吊起,嘴角下垂,看上去是个十分精神严肃的人。
站在她身边的是陪伴她多年的老嬷嬷许嬷嬷,坐在她对面的是尤少虞的生母赵氏,赵氏年轻时便是出了名的美人,纵使已近四十的年纪,但一张鹅蛋脸上基本没有什么皱纹,可以见得尤贵妃是遗传了母亲的美貌。
二人正在说话,见到尤少虞匆匆而来,二人都纷纷停下了说话的声音。
“少虞来了?”赵氏温和的瞧着他“快过来,我和你祖母正说到你呢。”
尤少虞手中还持着画轴,恭恭敬敬的给祖母行了礼,这才上前。
老妇人曹氏的目光淡淡的停留在他手中的画轴上,见他起身,才移开目光。
“少虞,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曹氏让他上前,语气和蔼的问道。
“尤少苏找我有事。”他被赵氏拉着坐在了圆椅上,眼睛瞧到在桌子上摆在瓜果点心之间的几卷画轴,脑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和你祖母正讲到袁贵妃娘娘过几日要办的赏花会呢。”赵氏与曹老夫人交换了眼神,还是由赵氏先开的口。“我与你祖母的帖子已经下来了,听说到时京中的公侯小姐们都会去呢。”
尤少虞听着,自然知道赵氏的潜台词。
他和尤少苏自然也都在受邀的行列之中,只是今年尤少苏生了病,想必他也乐的逃过一劫,而尤少虞自己近来也是丑闻缠身,他即便不去,也并不失礼。
赵氏与曹老夫人明知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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