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员外被王知府呵斥了一句,立刻老实下来。
王知府又看向温小筠,耐心问道:“既然程管家心虚,就证明银子还藏在此处,可却为何没有挖出?”
温小筠转身回看那棵老榆树,若有所思的说,“障眼法通常情况下都是在原来位置做个唬人的小机关,没想到这位程管家的手段还挺高明,打破常规,机关设计的更复杂。”
鄞诺勾唇一笑,拿起腰间佩刀,大模大样的走到程管家近前,一脚踏在程管家后背,“看来天才也有不好使的时候。要不然我教你个办法,犯人都拿下了,剩下的还不好办?上点刑,挨点打,不怕他不说。”
温小筠知道,这是鄞诺故意在挖苦她,“刑狱推断若是都像鄞捕头这样,距离屈打成招也就不远了。”
王知府笑了笑,“看来温刑房已经有办法了。”
温小筠抿唇一笑,走到老榆树旁,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既然是真相,就总会有迹可循,而那些蛛丝马迹就隐藏在昨夜发生的细节之中。”
温小筠忽然想到了什么,急急回身看向猫耳朵,“耳朵兄,辛苦叫昨天的兄弟们都回到原位,这一次由我来扮演程管家,重现昨夜诡计现场!”
“好嘞!”猫耳朵兴奋的一扬手,招呼着几个捕快快步离开,重又回到土坡下的矮树丛里。
“宁员外,叫人再找个袋子,装上与千两银子一般重的石块。”
“好,好,我这就叫人去装!”宁员外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没过一会功夫,石头袋子装好了,昨晚的捕快也回到了监视位。
“知府大人,宁员外,请你们分散着站开些。”扛着石头袋子的温小筠擦了把汗的嘱咐道。
“我们要不要也躲到坡地下面?”宁员外有些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温小筠摆摆手,“不用,如果像昨晚一样都在土坡下面,很可能就发现不了这个戏法的破绽了。
温小筠用余光注意到,程管家双目瞳仁明显缩了一下,之后便再不反抗,颓然无力的趴伏在地上。
“宿主大人,您真机智,利用微表情反应和魔术揭秘的经验就能破案,云南十号在这里给您点上一百二十个赞,主人您是棒棒哒!”
“那可不,这年头想在漫画圈混,要的就是一个综合实力!”
在脑电波中打发了坑爹系统后。温小筠扛起石头袋子就绕着老榆树开始走起来。
一面走一面还自言自语般的嘟囔着,“走到老榆树东边三步挖个坑,填银子,再埋点土,数个一二三四五···”
在场所有的人:···
什么鬼?!
这个温刑房真的是在认真破案吗?
温小筠却没有受外界半点影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蹲在坑前,把银子扔了进去,又伸进一条胳膊,仔细比量着什么。
“毛捕快,”她忽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昨夜程管家挖坑大约挖了多久?”
草丛里的猫耳朵皱眉回忆了下,很肯定的回答,“这个案子我们当时还特别记了下,约有两盏茶上下。”
温小筠暗暗计算,一盏茶的时间换算成现代时间大约是10——14分钟,两盏茶就是不到半个小时的样子。
现在的坑虽然又被深挖了很多,但是隐约还能瞧到初始的边界。
初始的深度与一个人,一把铁锹,20多分钟的时间速度很吻合。
如果真的是埋在更深处,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不够回填。
如此就可确定,银子不在这个坑里。
可是不在这个坑里,又会在哪里?
温小筠一时陷到到困境之中。
突然之间,温小筠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在脑电波中呼唤时空系统。
“云南十号,你刚才说什么来的?”
云南十号:“宿主大人问哪句?”
“就是刚才那串彩虹屁,你是怎么夸我来的?”
“哦,那句啊,云南十号是这么说的,‘宿主大人,您真机智,利用微表情反应和魔术揭秘的经验就能破案,云南十号在这里给您点上一百二十个赞,主人您真是棒棒哒!’”
温小筠兴奋的打了个响指,就是魔术揭秘!
周围的人看着又是一愣。
天才破案都是这么神神叨叨的吗?
一会五官扭曲,一会狂喜打响指,说书先生都没有这么精彩好不好。
温小筠却是真的有了大发现。
所谓魔术揭秘,就是甩出一堆噱头引走人们的注意力,趁人不备,偷天换日,李代桃僵。
所以就盯死了匪徒的要求和程管家所有的行为就行!
温小筠兴奋的捞回石头袋子,重新打量返回老榆树,极目远眺看了看思维方向,又抬头看了看天,然后走到东面,一面迈了三步。
就在众人越看越懵的时候,她突然抄起地上一把铁锹,跳回一步,把石头袋子扔到地上,就卖力的挖起地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铁锹就挖到了一团坚硬的东西。
温小筠一抹头上的汗,又铲了两下,一个灰色的布袋子便露了出来。
用力拽出打开一看,满眼皆是闪亮的银白。
她抄起一个大元宝,高高举过头顶,振臂一呼,“案子破了!”
所有的人都奔到近前,宁员外跑得比兔子还快,第一个冲到土坑前,用力扒出整个钱袋子,双手颤抖的开始数了起来。
王知府站在人群外面笑着看向温小筠,“温刑房,方才只看你来回走了几圈,如何就能确定银子在两步之内?”
鄞诺听到这里也抬起了头,望着温小筠有些好奇。
温小筠笑着解释,“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千两凭空变没,其实是一种戏法。
戏法的神奇之处就是叫人见证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眼前真实的发生。
实际上发生的不过是一场欺骗人们眼睛的骗局。
要做好骗局,就要布下欺骗人的噱头引走人们的注意,之后趁机偷换乾坤。
这个案子中欺骗人的噱头有三。
第一个就是表面上是自己人,实际上是真凶的程管家。
第二个就埋银子的手法。
所有的人的过程中都在人们的注视下,看上去似乎根本没有耍花样的机会。实际上,还是有一个地方,被人们以为是正常细节而忽略。
那就是绑匪勒索信中提出的条件。
深夜子时,粗壮的老榆树东面三步之处。
绑匪为什么会提这个特别的要求?
刚才我就想深夜的时候,什么能挡住周围一圈捕快的目光,从而藏起银子呢?”
“深夜子时,本就是极黑的时候,不用什么特别的也能轻易遮挡吧?”王知府思量的说。
温小筠笑着摇摇头,“毛捕快几个对所有细节都很确定,可见埋银子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是能看到程管家的。”
猫耳朵回忆着说,“温刑房说的不错,昨夜虽然黑,但是有一点月亮地儿。不远处的宁家大宅又是灯火通明的,总能借到点光。又加上深秋,草都枯了,叶子也掉的差不多,程管家的动作我们大体都能瞅见。”
其他监督的捕快也跟着附和。
温小筠继续说,“树林山夜,最能影响人们视线的东西,就是月光。我方才想了下,昨夜是下旬月,下午的时候月亮就出来了,到了子时,月坠西天,堪堪隐没。与前半夜比起来,天又黑了一大块。
当时程管家站在老榆树东边,最后一点树影也正好投在东边,所以那时就是最容易看错的时候。
我就实地模拟了一下程管家的路线,发现东面除了会有阴影罩住,还有一点坡度。若是他一只脚跨的步伐大,但是回头在第二步位置挖坑,在土坡下面的人正好是看不真切的。
挖好坑把银子埋进去之后,程管家再趴伏在地上,悄悄错了一步的位置,捡了很多树枝树叶特别盖在第三步处。
而那里藏着早就布置好的空袋子,等着人们事后再来挖取就行了。”
听到这里,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竟是这样?”宁员外不敢置信的说道,“可是程管家的确是我临时指派的,他怎么会肯定一定就会是他去埋银子?”
温小筠看向被捆住的程管家,目光凝重,“他是宁府的老管家,脾气莫测的小少爷都能不自觉的被他牵着走,宁员外你的习惯怕是也被他摸得清楚清楚,明明白白。只要在关键时刻故意出现在您面前,在说上几个引导性的话,拿下埋银子的任务,对他来说肯定很容易。”
听到这里,宁员外的脸顿时煞白一片。
那一夜的情景的确如温小筠说的一般。
想想真是叫人后脊背一阵阵发冷。
不等宁员外再度发怒,温小筠便直接走到程管家近前,俯视着他,目色复杂,“在庙会上驮着小少爷挤到人群前面的,也是你吧?”
程管家冷笑了一声,“没错,就是我,小少爷的脾气秉性的确都被我摸清了。给他的糖葫芦里下了蒙汗药,在他睡过去的时候,悄悄把他的交给一对远郊的老夫妻,提前编好了瞎话,说我是鳏居的人,孩子没有娘,有急事要出去两天,请他们帮忙照顾下,后面得了我的信,再帮忙把孩子送回家。”
“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们宁家如此厚待于你,你却要害我儿子——”宁海恨得此时只想把程管家抽筋扒皮。
不想话才说一半就被温小筠打断,“宁员外,这个案子还有很多细节,稍安勿躁。”
说着,温小筠又问回程管家,“元宝小妖精的谣言也是你故意传出去蛊惑人心的对么?”
“没错,”程管家竭力仰起头来,瞪红了眼睛,咬牙切齿的说,“想我程璐谋划了那么久,没想到今日都被你这小书吏勘破,合该我时运不济,命该此劫!”
温小筠却叹了一口气,“整个案子虽然是贼喊捉贼,吃里扒外的背叛行为。可是到了最后,你都没有伤害宁家小公子,即便小公子对你蛮横无理,你都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你并不是个真正的恶人对吗?”
程管家一怔,随机自嘲的笑了,“不对,我就是想做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这个世上,从来好人难当,人善被人欺!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我就是恨死了那个小畜生!我就是要杀了他的!”
温小筠目光陡然一寒,冷冷打断他的话,“因为你的父亲?”
程璐目光一霎,癫狂的笑容紧跟着抽搐了一下,“你怎么知道_”
温小筠笑容有些伤感,“宁员外说你很忠心,你父亲病了都没有耽误你去找小少爷。这应该不是实话吧?”
程璐眼眶瞬间酸涩,凄然一笑,喃喃说道:”去年我家老爹,弟弟来看我,小畜生到街上笑着撒了一地铜板,叫周围人来捡,我家老爹看了就要绕道走出,他就揪着我老爹的胡子非要叫他带着我弟弟捡。
我家老爹怕违背了小主人的话,以后我在宁家难做,就低下头,带着我弟去捡,没想到刚弯下腰,小畜生就掏出弹弓,把我父亲兄弟打得了一个头破血流。
还叫骂着犯贱的软骨头,吃屎的哈巴狗,吃了银子做的弹子儿,还得求着他继续打!
我爹老脸都丢尽了,当时就吐了血,被我弟弟哭着背走了。
从那以后,老爹就患了病,直到不久前,终于不治身亡。
身为人子,我看着自己老爹兄弟受辱,却不能有半点怨言,我恨呐!我恨小畜生,我恨不得掐死他!
可是···可···”
说到这里,程管家已经不能自已的嚎啕大哭,“爹爹,儿子对不起你!到了最后,都狠不下手为您老报仇呐···”
听到这里,在场所有的人都有动容。
温小筠叹了一声,“所以你能想到的最好出路,就是带着一千两银子,永远的离开宁家。”
王知府也有些感慨,“程璐,无论什么原因,劫人子女,诈人钱财,都不是正途,你父亲原是个自尊之人,为了你过的好些,才甘愿受辱,你这样做,终是辜负了他老人家一番心意。
只是你迷途知返,终是没有杀人性命,当堂庭审时,或有可减轻刑罚之处,之后务必好好做人,莫要再辜负你父亲一片苦心。”
到了这个地步,程璐已是涕泗横流,浑身颤抖着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知府挥了挥手,叫手下人将程璐押了下去。
又转向温小筠,脸上现出和蔼的笑容,“到底是鄞推官的得意门生,实力果然不凡。刑房小吏职位虽然低了些,却也是实干的职位,只要你有才华,就能创出功绩来。好好做事,兖州不会埋没了你。”
温小筠躬身揖手行礼,“谨遵大人教诲,属下一定鞠躬尽瘁。”
王知府笑着点点头,便在一种衙役的簇拥下率先离开。宁员外见状赶紧带着家丁殷勤的跟随相送。
现场就只留下鄞诺、温小筠、猫耳朵和几个收尾的捕快。
叮地一声,时空系统再次出现在脑电波中,“恭喜宿主大人,时空性别第一期分期款项到账。”
温小筠暗暗擦了一把汗,自己总算完成了第一个主线任务。拍了拍身上的土就想也跟着一起下山。
这时一个男声忽然传来,“这就放松了?”
温小筠皱眉抬头,又对上了鄞诺那张扑克脸。
真是浪费了这幅好皮囊,温小筠一面惋惜着,一面气哄哄的回应,“阳关道,叫我干嘛?”
猫耳朵和几个捕快都是一愣,阳关道?什么鬼?
他们家鄞头什么时候改名了?
鄞诺唇角微翘,扯出一抹阴险的笑容,“你现在什么职位你自己清楚吗?”
。